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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自陳嘉映《走出唯一真理觀》上海文藝出版社 2020-05,原為2017年6月為玉河夜話“人工智能”研討會準備的發言稿
最近這些年,最火熱的技術好像是兩種:生物工程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這兩大門類的技術都很了得,不僅將大規模改變世界的面貌,而且將改變人自身。我常說,這是兩面夾擊,人工智能要把機器變得越來越像人,生物工程要把人變得越來越像機器。
生物工程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兩廂相比,我估計,生物工程技術帶來的變化會更根本。據說,生物工程技術不用多久就能夠讓人長生不老。在很多人看來,長生不老是所有愿望里最大的愿望——無論什么愿望,都得人活著才能實現。但推開一步想,人終有一死,才會去努力實現愿望,真若永無死日,那還急什么?今天、明天或任何一天,所有的日子都一樣。人想多活幾天,人有這個愿望大概是事實。不過,長壽作為一種可欲的東西,在各種文化里地位不同,好像在咱們中國擺的位置最高,在古希臘,極流行的觀念是人過完了青壯年就該去死了。我其實挺懷疑人是不是真的都愿意長生不老??粗蝗夯畋膩y跳的孩子,大家都開心,看著年輕人旺盛生長,大家都開心,我們老年人要是都不讓出地方,孩子和青年往哪兒長呢?
不過,今天的主題是人工智能,還是回到這個題目上來。我們街上的老百姓,說到人工智能,首先想到的大概是科幻電影里的電腦人。電腦真能變成人嗎?
人工智能進步飛快,在很多特定方面已遠遠強于人類。但我以為,電腦不會成為人。人工智能跟人的智能有根本的區別。人類智能是有機體的智能,所以,人類智能連著意識,連著欲望和感覺等等。我們需要有智能才能制做衣裳,才能生火,而這智能是跟感知連在一起的。我們知冷知熱,感知到降溫了,于是要添加衣服或生火。我們之所以感知到降溫了,那因為我們是恒溫動物。溫度計可以測量溫度,但它不感知冷熱。我們感知這個世界,因為我們是有機體,有血有肉,有各種各樣的欲望。所謂智能,并不只在腦力里,智能體現在手和腳上,體現在人的方方面面,比如,體現在說話的聲調里。
總之,計算能力這種“智能”跟人類智能不是一回事。人的智能跟感知連在一起,感知跟欲望連在一起,欲望跟血肉連在一起。智能在人身上很突出,但它仍然是人這個有機體的一個方面。
所以,我倒不像有些人那樣擔心電腦人有朝一日會統治人類。他們說,人工智能的威脅與原子彈的威脅不同類,原子彈的危險是毀滅人類,電腦人的危險是另一種,它們將超過人類,成為一個“更高”的群體,成為人類的統治者。可機器為什么要控制人類呢?人要控制別人,因為他要利用別人,人對人工智能毫無用處,他干嗎要控制人類呢?人要控制別人,因為他害怕,人工智能沒有fear,他干嗎要控制人類呢?電腦人控制人類,那只是科幻電影的遐想。
但機器人能不能發展出感覺、欲望、感情呢?就說自保這種欲望吧。就我們人類之為動物而言,自保是一種基本的欲望,有了這種欲望,就會生出其他多種多樣的欲望,例如,口渴了要喝水,肚子餓了要吃飯,受到侵害要奮起反抗。
也許,有朝一日,我們會為電腦也設置自保的程序。有了這個基本的程序,它也許會自己生成其他程序,電池缺電了它就設法充電,受到侵害就奮起反抗,等等。這的確是可能的。但我們仍然不可能為電腦設置總體的自保程序。或這么說,總體上的自保根本不是設置出來的,對有機體來說,自保是構成性的,是有機體的定義的一部分,不需要設置。而對電腦來說就不是這樣,自保不是它的一部分,所謂給電腦設置自保的程序,指的本來就是設置一系列缺電了就設法充電之類的程序。
我們也許可以承認,按照我們今天所理解的欲望,電腦人不會產生這樣的東西。那我們能不能重新定義欲望?我們不可能單單重新定義欲望,為此,我們需要重新定義感知、感情、理解、理想、精神,一句話,我們需要重新定義人。
我并不是在主張有一種亙古不變的人性。今人的人性不是一萬年前智人的人性。在那時的智人看來,今人的人性已經面目全非。不過,人性的改變和技術造就的改變不是同種類型的改變——人性的改變不是設計出來的。(歷史上不止一次有政治家和思想家企圖通過設計來改變人性,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失敗了。)簡單說,人性的改變坐落在人性的連續性之中,這樣的改變我們稱作生長。對這種連續性的變化,調整定義是有意義的,但對人工智能,干嗎非要用它來重新定義人呢?
我不怎么擔心電腦會變成人,變成一種超級人類,然后來統治人。但我倒相信,人工智能技術會大規模地改變現有的人類,最后變得面目皆非。
技術當然不是今天才有的。不過,今天的技術不同于以往的技術。粗略說來,人類技術經歷了三個大階段。最初,技術是工匠們琢磨出來的。后來,十八、十九世紀以來,技術是科學技術——現代技術不再是匠人摸索出來的,而是基于科學原理發明出來的。工業革命依賴的是這樣的技術。
人工智能代表的是第三波技術發展。這一波與前兩波的主要區別在于它做的是“腦力勞動”。人的能力可以粗分為體力和腦力。工業革命引入了一系列新能源、新機器,它們把很多體力勞動接過去了。人工智能將把很多腦力勞動接過去。人們預料,人工智能將比工業革命給社會帶來更劇烈的改變。因為體力本來就不是人的特長,腦力才是,柏拉圖在《普羅泰戈拉篇》里就說過,人沒有翅膀四足尖牙,勝過動物的只在于才智。要是腦力也用不著人了,人還能干什么呢?
腦力和體力的區分有時有點兒誤導。剛才我說,智能并不只在腦力里,我們一投手一投足,動手動腳,都體現智能。這意味著,所謂腦力勞動不只是腦子的勞動,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有腦力在內。結果,人工智能有可能把幾乎所有勞動都接過去。
人類發明各種技術,本來就因為技術可以代替人類勞動。但也有人擔心,人工智能技術只有少數精英能夠掌握,大多數人參與不到其中。一方面,他們的勞動將越來越“不值錢”。另一方面,他們的生活將越來越依賴于少數精英的發明。社會結構因此會發生巨大變化,只有少數人是有用的,大多數人變成了“無用階級”。
我們也許覺得這是杞人憂天,不勞動了,還可以玩嘛。我們可以把世上的事情分成我愛干的和我不愛干的,有了電腦人,我們就可以把我們不愛干的事情派他去干,然后把時間省下來做我們愛干的那些事,比如說打球、聽音樂會、談戀愛。談戀愛我就不派電腦人去,這么好的事派它去干嗎?。?/p>
我們是可以區分哪些事是我們不得不做,哪些事是我們樂意做的,但是這種區分挺有限的。比如說帶孩子,換尿布不愛干,逗孩子笑愛干。但你不給孩子換尿布,逗孩子玩就沒那么樂。好玩的事情怎么跟有點兒苦有點兒累的事情連在一起,我們弄不大清楚,但我們大致知道,你為孩子付出了很多辛苦,你跟他的相處就會有一些不同的品質。等到把不愛干的事情都交給機器人以后,剩下的愛干的事情的性質也會改變,你作為一個人的品質總體上也會改變。
我們勞作得很辛苦,難免有時會希望別人做這些工作我們來享受勞動成果。不過,如伯納德·威廉斯指出的,人并不是只要享受的生物,我們不僅希望獲得結果,我們也希望這些結果是親力親為的結果。馬克思認為,勞動創造了人,勞動是人的基本需求。勞動與享受割裂開來,勞動由機器完成,人單單享受結果,人的定義就改變了。
我們實際上正在經歷這個過程。我們對世界的感知越來越集中到結果這一端。我們住在樓房里,不知道樓房是怎樣蓋起來的,打開餐盒,里面是大米飯,但我們沒見過水稻長在地里是什么樣子的。我們通過各種屏幕看到海底世界、太空、非洲的動物,世界各地的騷亂,但沒有哪樣事情是我們親歷的,沒有哪樣東西是我們親力親為的結果。不斷進步的技術把人類勞動一項一項接過去了,我們不必經歷勞動的艱辛就能夠享受勞動的成果,這讓技術樂觀主義者歡欣鼓舞——技術把苦活累活難活都干了,我們享受成果,有何不好?但事情還有另一面,那就是,我們只享受結果,不再能感知產生結果的過程。僅僅感受結果是薄瘠的感受,而我們的感受正在變得越來越薄。
現在哲學界討論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的區別,很大一部分集中在人具有意識這一點上,而所謂意識,被說成是主觀體驗,是跟什么東西都不相連的qualia。人不再是欲望、勞作和結果之間的聯系,人變成VR游戲室里一堆主觀體驗,當然,人的定義就變掉了。
人工智能發展起來,不僅社會結構會發生很大變化,人自身也會發生很大變化。技術不只是我們可加以利用的東西,技術改變我們自身。有一些改變是明顯的。我們習慣了GPS定位,我們的方位感就可能退化。等我們習慣了讓電子設備來采集關于自己身體的數據,我們對自己身體的感知很可能變得越來越遲鈍。技術改變我們與世界相處的方式,隨著與世界相處方式的改變,我們自己也在改變。
我不認為人工智能會演變為一種新人類,但人工智能倒是很可能把人變成新人類。
技術進步會改善人類生活,同時使未來面對更大風險??晌艺f的好像都是風險那一面。這并不奇怪。有人把知識人的任務設想為指導社會發展。我倒覺得,知識人從來沒有成功地指導過社會的發展。社會自行發展。知識人的任務與其說是指導社會,毋寧說在于指出這個發展過程中的危險。是啊,社會自行發展,這可不一定是朝著良好的方向發展。
海德格爾就是這樣看的,他說,技術是這個時代的存在天命,技術發展,你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技術仍將征服世界。是啊,人能夠控制其他人,控制異端思想,唯獨控制不了技術的發展。如果有一天,人類只享受結果,產生的結果的過程都交給人工智能去施行了,真到了心想事成那一天,那么我們就不得不說,技術主宰了人。
借助技術,我們把過程和結果分離開來,我們只要得到結果就好了。這一點,在人工智能那里最為突出。
去年,AlphaGo戰勝了李世石。有意思的不是人工智能贏了——這只是早晚的事兒。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AlphaGo的設計者并不知道它是靠什么理路贏下來的。我跟圍棋高手下棋,不論他多高,我們兩個都是在用同樣的“圍棋語言”思考。而AlphaGo依靠的根本不是我們的思維方式,而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思維方式——如果還叫它思維的話。
人們從各個角度思考人工智能,怎么提高人工智能的水平,人工智能會怎樣改變我們的社會,改變我們自己,等等。我自己的興趣則在另外一個方面。
我更關心的是我們已有的東西,想要更恰當地理解我們已有的東西。比如,通過對人工智能的了解,更恰當地理解人類自己的智能。按現在流行的看法,人工智能的發展讓我們看到,智能的本質是計算。我的看法正相反,通過圍棋程序的發展,我們能夠看得更加清楚,人類智能的本質并不是計算,而是對話,是互相理解。下棋是一種對話——圍棋也叫“手談”。實際上,人的所有智能都是一種對話,哪怕我是一個人在思考。我獨自證明了費馬大定理,最后一刻我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什么?我看到了過程與結論之間的聯系。因此,我明白了,我也可以讓別人明白。然而,我們并不知道在AlphaGo那里,過程和結論之間是個什么聯系。在我看,這才是人類智能和人工智能的本質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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