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的夢境

作者：歸途如虹

No.1

提綱挈領

《紅樓夢》里多次寫到夢境，第一回、第五回、第十三回、第二十四回、第三十六回、第五十六回、第七十二回里都有人做夢。

第一回里甄士隱做夢夢到了一僧一道拿著通靈寶玉，還聽到了他們講絳珠仙草和神瑛侍者之間的前世因緣，還差點進入太虛幻境，看到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副對聯。

甄士隱是一個“秉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的人，具有出世思想，所以，他會在夢里夢到一僧一道。他做夢那天是賈寶玉的生日，他的命運是賈寶玉命運的縮影，賈寶玉和他一樣選擇了出家。甄士隱的夢是他結局的預告，對于《紅樓夢》也具有提綱挈領的作用。一僧一道提到的“風流冤家”就是《紅樓夢》里的癡男怨女，苦命鴛鴦，其中不僅有賈寶玉和林黛玉，還有甄英蓮和馮淵、張金哥和守備家公子、尤三姐和柳湘蓮、司棋和潘又安等。

No.2

可卿

第五回里賈寶玉在秦可卿房間里夢到了太虛幻境，見到了警幻仙姑等仙女，看到了“金陵十二釵”的判詞，聽到了許多曲子，還和可卿纏綿一夜，又差一點被夜叉海鬼拖下海。

風流裊娜的秦可卿是賈寶玉的第一個性幻想對象。在夢里，賈寶玉得到了性啟蒙，一夜長大。警幻仙姑接受了寧榮二公的囑托，希望賈寶玉可以“留意于孔孟之間，委身于經濟之道”。但是賈寶玉并沒有聽進去。這個夢以美夢始，以噩夢終，預示了賈府家破人亡的悲劇和賈寶玉的人生悲劇。太虛幻境是賈寶玉可望不可即的理想境界，自由境界，也是曹雪芹人生理想的寄托。

第十三回里王熙鳳夢到了秦可卿，秦可卿希望王熙鳳可以有憂患意識，為賈府留好退路，還預言了賈元春省親以及“三春去后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的結局。

這個夢里秦可卿揭示了“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的普遍規律。她覺得王熙鳳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把賈府的未來托付給了她。秦可卿是一個具有遠見卓識的人，她覺得賈府的敗落是注定的，賈府子孫只有“回家讀書務農”，自食其力才有出路。的確，耕讀傳家久，詩書濟世長，秦可卿的看法是真知灼見。只可惜，王熙鳳并沒有真的聽進去秦可卿的話。

警幻仙姑希望啟蒙賈寶玉，秦可卿希望啟蒙王熙鳳，結果都失敗了。寧榮二公是希望賈寶玉考取功名，但是秦可卿則看透了功名富貴的不能持久，看透了世事無常。

No.3

回首相看已化灰

第二十四回里林紅玉夢到了賈蕓還她手帕。

林紅玉是典型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好不容易得到吸引賈寶玉注意的機會，卻被秋紋和碧痕奚落，心灰意冷。斯文清秀的賈蕓引起了她的注意，所以，林紅玉夢見了賈蕓。曹雪芹寫下“癡女兒遺帕惹相思”這樣的回目，可見，手帕是林紅玉用來傳遞情意的媒介，是她和賈蕓之間的橋梁。手帕是用絲做的，絲諧音“思”，所以，手帕非常適合當成定情信物。

在第三十六回里曹雪芹并沒有明確寫賈寶玉夢到了什么，只是寫他在夢中呼喊：“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薛寶釵聽后不覺怔住了。

賈寶玉的夢話說明他對林黛玉的癡情，對愛情的篤定，對封建包辦婚姻的抗拒。金玉姻緣不僅帶給了林黛玉很大的壓力，也讓賈寶玉感到了很大的壓力。曹雪芹并沒有具體寫薛寶釵聽到賈寶玉的夢話后在想什么，但是賈寶玉這樣的話一定帶給了薛寶釵很大的思想沖擊。薛寶釵認可封建禮教，不可能認同賈寶玉對自由戀愛的追求。

第五十六回里賈寶玉夢到了甄寶玉，聽甄寶玉說自己也夢到了他，兩個人在夢里相遇，卻又分開。

個人覺得這是《紅樓夢》里最深刻，最耐人尋味的夢境。襲人覺得賈寶玉之所以做夢喊自己是因為鏡子。鏡子是人認識自我的工具。賈寶玉是一個具有個性解放思想的人，是一個自我意識強烈的人，所以他夢到了和自己名字、相貌、性格都一模一樣的甄寶玉。甄寶玉就像《西游記》里的六耳獼猴一樣。賈寶玉平日里過著壓抑的生活，缺少自由，只有在夢里他的自我才可以得到釋放。但是，在夢里，他又被稱為“臭小廝”，可見，賈寶玉也在夢里自我審視，自我反省。他和甄寶玉在夢中的分離預示賈寶玉和甄寶玉會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

第七十二回里王熙鳳說自己夢到了一個人說娘娘打發人來要一百匹錦，因為不是賈元春要的，所以王熙鳳不給，那個人就來奪。

王熙鳳平時要處理賈府里各種復雜的事務，心力交瘁，還要應對宮里宦官的敲詐勒索，壓力很大，做這樣的夢是因為她太焦慮了。她和賈元春都是對賈府命運影響很大的人。她的夢預示了賈元春“回首相看已化灰”的不幸結局，體現出伴君如伴虎的事實，也說明賈元春的死導致了賈府“家亡人散各奔騰”的命運。

《紅樓夢》里還有其余夢境，比如第十六回里秦鐘臨死前的夢，第三十四回里賈寶玉挨打后的夢，第四十八回里香菱的夢等。可以說，夢為小說增添了迷離縹緲的色彩，使得作品更加有魅力，也體現出曹雪芹人生如夢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