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詞爛調
乍一看,還以為《清明上河圖密碼》原著里的“八子案”,只是出于東水八子政見上的分歧。
可仔細想想才發現,這出由其他七子為宋齊愈量身打造的偷天換日的大戲,寫透了人性的最卑劣不堪的一面。
只因有著“魁首”之稱的宋齊愈堅執新法,尊信舊法的七人爭辯不過他,又怕他一旦踏入仕途,必會追隨蔡京力推新法。
所以,他們才會合力想出那個阻止宋齊愈參加殿試的辦法,并深信那是能夠用來救天下和迷途已遠的宋齊愈的唯一途徑。
他們的所作所為,看似是出于新舊法的分歧才整治宋齊愈,試圖讓他闕誤殿試,來斷絕他的出仕之途。
可實際上,他們的做法早已超出了政見上的分歧,摻雜了偏見和私欲,甚至還有人想借機置其于死地!
01、八子論戰起禍端。
“劍子”郎繁的尸體在梅船上被發現后,“策子”章美也失蹤缺考殿試。
當“訟絕”趙不尤探查此案時,本能地懷疑上了最能跟章美爭魁首的“魁子”宋齊愈。
雖說,兩人跟鄭敦都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同鄉,情誼也比尋常手足都要深,可涉及殿試魁首之爭,就不由人不多想了。
首先,“墩子”鄭敦先被排除了,只因他進入太學后在學業上就頗為吃力,勉強才升入內舍,根本不具備競爭力。
而宋齊愈經書策論俱優,章美則獨長于策論,可殿試卻只考一道章美專長的策論,才導致滿京城的人都在爭猜究竟誰會是今年魁首。
尤其是殿試后,宋齊愈春風愜懷,章美卻不知下落,這種情況下,宋齊愈的嫌疑可不就是最大的嗎?
然而,趙不尤越往下深查,就越是發現事情不對勁。
宋齊愈不僅不是加害者,反而還是這個案子本來的受害人,只不過在各方勢力對紫衣客的爭奪中,陰差陽錯逃過了一劫罷了。
當然,事情的起因,還是宋齊愈和其他七子關于新舊法的爭執。
其他七子全都尊崇舊法,尤其是曾師從大儒程頤的簡莊,更是把“”洛學”主張的“誠心正意,克己復禮;驅除人欲,謹守天理”視為信條。
可二十年前蔡京拜相后,不僅重新推揚王安石的新法,還把那有過異議的人,不分黨派全都歸為“元祐奸黨”。
此外,他還把司馬光、程頤、蘇東坡等三百零九人名字刻石,在端禮門外樹立“奸黨碑”,其黨人或羈押,或貶謫,被一舉清除。
而在此之前,程頤的“洛學”就已被斥為“偽學”,那時更嚴禁他私自授學,驅逐了包括少年簡莊在內的所有弟子。
受此打擊,程頤于五年后郁郁而終,而簡莊想起老師生前所言“做官奪人志”,便也憤而斷了求取功名的念頭,一心讀書修身。
這些年來,朝廷風氣大壞,官員冗雜。
滿朝官員固然并非全都奸邪貪虐,但大多因循畏懦、庸碌自保,再難見到當年范仲淹、司馬光、王安石、蘇軾等那般清直名臣。
而無心仕途的簡莊,卻早已成了汴京名儒,同志趣相投的郎繁、樂致和、田況、等七人以師友相稱。
八人常在城東的汴河灣相聚,談文論道,詩酒唱和,人稱“東水八子”。
不過,宋齊愈生性灑脫豪邁、超群肆意,到汴京入了太學后,就更加無所拘忌,眾人的言論不論清濁,他都一概接納,毫無拒斥。
到了后來,他竟然也開始力主新法,宣稱國家積弊越來越沉重,不變法則亡國。
至于大宋這些年來因推行新法而滋生的弊端,在他看來,病不在變法,而在新法推行不力,不當。
對此,包括章美、鄭敦在內的其他七子,則是再難容忍,于是就有了那場激烈至極的“八子論戰”。
面對七子的責難,宋齊愈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狂傲態度,以一敵七為新法極盡辯解,簡莊一怒之下當即驅逐了宋齊愈。
事后,其他七子既悲又憤,想到宋齊愈的才才干見識比蔡京更強,他們若不設法阻止他踏入仕途,恐怕他將來也會禍患天下。
于是,他們七子才聯手為宋齊愈量身定做了那套偷天換日的毒計!
02、偷天換日。
最初,這個計策,是由精于棋道的“棋子”田況想出的。
那天,眾人也是商議了很久,才找到了宋齊愈最大的弱點:蓮觀。
先是鄭敦誤認為宋齊愈屢次邀他到蔡京府宅對面喝茶,是偷偷摸摸饞涎權勢、阿附蔡京,才提到了能拿捏他的蓮觀。
可事實上,是鄭敦在蔡府做廚役的的母親想要見到兒子,才偷偷找到宋齊愈,央告他帶鄭敦到蔡府附近,讓她遠遠看兩眼。
然后,章美便主動提出去偷蓮觀的信,然后讓簡莊的妹妹簡貞模仿蓮觀的語氣寫一封假信,再讓江渡年模仿“蓮觀”筆跡抄寫一遍。
以宋齊愈對蓮觀的執念,他們很輕易就能把他騙上前往應天府的船,也早就買通船主在酒里下藥把他迷倒睡上一天一夜。
等宋齊愈到了應天府,還要花時間尋到官媒去提親,就算察覺到時間不對,無論如何也趕不回來了。
當然,他們的本意,只是想在寒食節那天將宋齊愈騙往外地,好讓他錯過殿試,來阻止他當官推行新法。
可章美卻從簡莊的神色間看到,除了惱愧之外,還有冷厲的殺氣,再想到應天府的那個假地址是簡莊提供的,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簡莊在說謊,他不只要讓宋齊愈錯過殿試,更要除掉宋齊愈,以絕后患。因為宋齊愈就算錯過這一場殿試,三年后,還可以再試,以宋齊愈的才學,終究阻擋不住。
雖說章美與宋齊愈的關系已經勢同冰炭,但那十幾年舊誼還在,兄弟情分也早已勝過親骨肉,對方真要有生命危險,他的愛護之情自然涌起。
更何況,謙和謹慎的章美本就尊崇儒道,向來以仁義為本、惻隱為心,早已對如此整治宋齊愈心生愧疚,明知簡莊起了殺心,又怎會助紂為虐取他性命。
可章美又對宋齊愈堅執新法感到憤憤難平,就想算不想害他,還是要借此機會懲戒他一下,聽說寧陵知縣有女待嫁,他才換了個假地址繼續戲弄宋齊愈。
所以,宋齊愈不僅如期趕了回來,還準時參加殿試拿了魁首,只因他去的不是應天府,而是路程少了一半的寧陵縣。
至于章美失蹤,也是因為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沒臉面參加殿試,同時也是想探查清楚,簡莊將宋齊愈騙到應天府究竟意欲何為?
于是,他才在寒食節那天上了前往應天府的船,敲響了那個所謂梁侍郎家的門。
結果,章美還沒有找到所謂的真相,就被里面的壯漢用麻繩捆住,給他穿了耳洞,套上了紫衣,并押上了假梅船。
好在,被人綁架了嫂嫂和侄兒的康游,去船上殺紫衣客時認出了章美,這才帶他一起渡水逃脫,并從漏澤園找了一對兒死人耳朵交差。
章美逃出生天后,原本沒臉再回京城、再見故人,但想到宋齊愈險些被害,他又放心不下,也不想這件事就這樣不明不白的。
而且,在他看來,要用這個招數除掉宋齊愈,僅憑簡莊自己的心智和財力,決計想不出,更辦不到。
所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設計部署。
為了查出背后之人,章美才偷偷進城躲到族兄家里,并托他族兄找了些人手四處暗查,可也只查到了禮部員外郎耿唯那里線索就斷了。
至此,他再也無力繼續深查,聽說趙不尤正在查這案子,才不顧羞慚前去拜訪,把他所做過和所知道的一切,盡數告訴了趙不尤。
整合了這些信息,趙不尤才算是理清了這偷天換日的一出戲!
03、偽造書信。
原來,蓮觀那些信都是章美偽造的,為的只是讓宋齊愈不要對簡貞上心。
三年前,宋齊愈和章美、鄭敦搭船來汴京途中,被變臉加價的船主扔進了河里,多虧蓮觀家的船路過,才救了三人的性命。
那夜舟中隔窗夜談,讓宋齊愈對蓮觀這個閨閣女子再難忘懷,可后來尋遍了京城姓張的員外郎,也沒有問到絲毫有關蓮觀的信息。
按說,像宋齊愈這樣灑落隨性之人,就算遇到再大的事,他都能一笑了之,可唯獨對于蓮觀,他卻郁結出一段纏綿不盡之思。
在盛行“榜下擇婿”的汴京,像他這樣家境貧寒卻才學極佳的太學生,自有貴宦巨商紛紛尋媒人來提親,其中就有太師蔡京和樞密院鄭居中。
然而,宋齊愈凡事都可大而化之,在擇妻一事上卻不肯輕易將就。
他相信,雖然始終找尋不到蓮觀下落,但只要書信不斷,就有希望,只要蓮觀不嫁,他便愿等,所以才婉拒了那些上門說親的媒人。
而直到他收到了蓮觀的第九封信,才終于知道了蓮觀的家世:應天府寧陵縣令之女。
而且,她寫這封信來,竟是要他去提親!
當然,他事后才知,那只是其他七子在整治他,所謂提親信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之前的書信也全是章美偽造的,那些詞則全是簡貞填的。
章美本以為,就憑宋齊愈對蓮觀的癡迷,但凡有關于她的半點消息,他就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
所以,他才會在明知簡莊夫妻想把簡貞許給宋齊愈,還是想了這個歪招支開宋齊愈,只有這樣,他才能有機會跟簡莊議親。
可他卻從未想過,簡貞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簡貞從小被哥嫂教導,女守一個“靜”,也自幼就習慣了少言少語,少走少動,每天只一個人靜靜待在像口井的小房間里。
對于她來說,嫁人也不過是從一口井搬到另一口井罷了,她對此不僅沒有期待,反而隱隱有些厭倦和害怕。
直到宋齊愈出現,她的耳朵、眼睛全都被他引住,全沒在意他身旁的章美和鄭敦,之后更是時時留意著宋齊愈。
在簡貞心目中,年輕男子的聲音便該如此清朗、正派、謙而不卑,而宋齊愈不但音色清朗,長相俊逸,談吐也極風雅俊爽。
只要聽到他說話,她心里就像是被秋陽照亮,無比欣悅,她那原本寧靜無波的井里,也似乎多了條雪白的魚在翻騰,時時擾動著她的心緒。
雖然,她一向謹守閨禮,從不輕言妄動,可只要宋齊愈來訪,不管有沒有事,她都會借故到廚房去,站在簾后偷望傾聽。
簡貞深知,她只是被困井底的蛙,而宋齊愈則是井口上方偶爾經行的一只飛鴻,此生能得一見已是大幸,不該再有非分之想。
所以,就算哥嫂有意把她許給宋齊愈,她在感到驚怕喜羞之余,也明白這一切都只是哥嫂的妄想。
畢竟,以當時的世道人心,就算宋齊愈并非塵俗利欲之人,她這個兩頭不靠的窮寒儒者之妹,也攀不上這樣的人中翹楚。
而當她從二嫂烏眉口中得知,宋齊愈早已有了意中之人,還是一位員外郎的千金,心里就越發斷了念想,不愿再有任何奢望。
簡貞躁動的心重回寧靜,心中唯一盼的,不過是能多聽幾次宋齊愈的清朗聲音。
可在宋齊愈跟其他七子論戰之后,簡莊一怒之下和宋齊愈絕交,她就連這個簡單的愿望也難以實現了。
從那天起,簡貞的那口井,頓時就枯了。
當趙不尤揭穿這一切后,簡貞心里則是一陣陣泛苦,只因騙宋齊愈去應天府提親的的那封假信是她仿寫的。
本來,她這樣一個潔凈女子,是決計寫不出那種邀歡偷情之語,直到哥哥以“為義捐節、為國殞命”相逼,她才不得不點頭應承。
她還以為,哥哥是逼不得已,更是出于顧念舊友及蒼生,才出此下策。
而她花了三天時間,才寫完了那幾行字,擲筆之時,仍彷如一場大病初愈。
可當她再看紙上那幾行字時,卻猛然驚覺,她其實并非是在仿寫蓮觀,而是抒寫自己深藏心底、從不敢想甚而并不知曉的渴念!
雖然,章美離京之時,對前來送別的宋齊愈道出實情,那些信雖是他寫的,但信里那些詞卻都簡貞填的。
不過,有簡莊這樣泥古不化的封建哥哥在,就算宋齊愈移情簡貞,兩人也不見得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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