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司岙窯址出土的“秘色碗”匣缽

秘色瓷源于青瓷，而又有別于一般青瓷。

它的魅力，能讓一些才高八斗的文人也深感詞窮，故而在形容秘色瓷之美時，人們常用比喻，像云，像月，像玉，像冰，像荷葉，像雨過天青，像很多種美好的物事。

唐五瓣葵口小內(nèi)凹底秘色瓷盤（法門寺博物館藏）

不過，中國古代文人描述或記述器物太過意象，讓人如墜云里霧中。

但其實(shí)，后人從文學(xué)或詩歌中去尋找答案，是自己找錯了門道，怪不得古人的。

唐五瓣葵口秘色瓷碗（法門寺博物館藏）

如果拿法門寺出土的秘色瓷來對照徐夤的這首《貢馀秘色茶盞》，我們就不得不驚嘆詩人對秘色瓷的描述和贊嘆其實(shí)是十分妥帖和具象的。

五代 越窯 秘色青瓷洗

《貢馀秘色茶盞》詩云：“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貢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輕旋薄冰盛綠云。古鏡破苔當(dāng)席上， 嫩荷涵露別江賁。中山竹葉醅初發(fā)，多病那堪中十分。”

唐五瓣葵口大內(nèi)凹底秘色瓷盤（法門寺博物館藏）

捧著這個說明書而不得其解，只能說這一千多年來人們并沒有真正理解這首詩，或者是缺乏想象，又或者是過度胡思亂想。

浙江省臨安市吳越康陵出土的秘色瓷罐

因?yàn)闈h字改革，詩中的“馀”被簡化為“余”，很多引用者包括網(wǎng)絡(luò)詩詞資料均把詩題中的“馀”字寫成了“余”，即“貢余秘色茶盞”，顧名思義地理解成“進(jìn)貢我的秘色茶盞”。

“余”作我、作為姓氏解并不是“馀” 的簡化字，作“多余”等義時才與“馀”同，所以，詩題正確的理解應(yīng)該是“進(jìn)貢之后余下來 的秘色茶盞”，貢馀者，貢之余也。

浙江省臨安市吳越康陵出土的秘色瓷盆

也就是說，徐夤本人并沒有進(jìn)貢秘色茶盞給君王，也不是替貢秘色茶盞的官員或窯工寫詩，他只是偶得了一只秘色茶盞，是進(jìn)貢所余的。

盡管落選貢品，名落孫山，品質(zhì)依然相當(dāng)不錯，詩人愛不釋手，不愿掩飾自己的喜悅之情，寫就了此詩。

唐五瓣葵口大內(nèi)凹底秘色瓷盤（法門寺博物館藏）

從徐夤的喜不自勝可以看出，秘色瓷，確實(shí)有著非同一般的質(zhì)感，讓人憐惜不易，得之如獲至寶。

不過，在漫長歲月里，由于戰(zhàn)爭和朝代更替等原因，它被覆埋在厚厚塵土之下，后來更由于匠人缺失和方子失傳，從人們的視野里徹底消失，它究竟是什么模樣？

千百年來，求而不得。

直到20世紀(jì)80年代，這個謎底才最終被揭曉。

唐五瓣葵口秘色瓷碗外壁（法門寺博物館藏）

1987年，陜西省扶風(fēng)縣法門寺唐代塔基地宮出土了13件越窯青瓷，同時出土的物帳碑明確表明這種越窯青瓷就是大名鼎鼎的“秘色瓷”，千古之謎終于有了答案。

地宮還出土一件越窯青釉八棱凈瓶，與衣物賬碑記載的13件秘色瓷特征一致，因此，也被認(rèn)為是秘色瓷。由此，秘色瓷有了可資參考的標(biāo)準(zhǔn)器。

法門寺出土的秘色瓷，淡雅而柔和，釉層輕薄而瑩潤，宛如美玉一般青翠秀麗，呈現(xiàn)出一種如冰似玉的溫柔之美，給人以恬靜柔和之感。

這種貼近大自然的充滿生機(jī)的顏色，是一種不受時間和空間限制的自然語言和美的符號。

唐五瓣葵口小內(nèi)凹底秘色瓷碟（法門寺博物館藏）

青色不僅有含蓄、冷靜、自然、質(zhì)樸、平淡之美，而且表現(xiàn)出堅(jiān)韌和容忍的品格。這正是傳統(tǒng)儒學(xué)思想在瓷器中的表現(xiàn)，與文人士大夫所推崇的“中庸”之道不謀而合。

唐八棱凈水秘色瓷瓶底

每當(dāng)提起秘色瓷，人們最先想到的并不是《衣物賬》碑里記載的秘色瓷碗盤，而是在《衣物賬》碑之外的這尊秘色瓷八棱凈瓶，只因他：

超凡脫俗，挺拔俊秀。自然的顏色，是很容易被世人偏愛的。

唐八棱凈水秘色瓷瓶（法門寺博物館藏）

八棱凈水秘色瓷瓶在發(fā)掘時，瓶口覆有1顆大寶珠，瓶內(nèi)裝有29顆五色寶珠。從佛教的儀軌看，此瓶出土?xí)r內(nèi)有寶珠，應(yīng)屬于密教的供養(yǎng)器“五賢瓶”“五寶瓶”之類。用它盛上五寶、五藥等以消除煩惱、去除塵垢，系為佛家寶物。

唐八棱凈水秘色瓷瓶頂視圖

這個瓶子，還在為今人尋找越窯秘色瓷燒造地時立了大功。慈溪上林湖后司岙窯址中出土的八棱凈瓶底部帶有一個“公”字款，有意思的是，法門寺地宮出土的秘色瓷八棱凈瓶，底足上亦發(fā)現(xiàn)有兩個“公”字款。

這一巧合證明了法門寺出土的秘色瓷八棱凈瓶就是上林湖后司岙窯的作品。

后司岙窯出土的凈瓶底部“公”字款

如果說，秘色瓷盤如一泓春水的窈窕淑女，那秘色瓷八棱凈瓶則如一襲青衣的翩翩君子。

它胎質(zhì)細(xì)膩純凈，氣孔小而少，像翡翠一樣悅目清心，給人以恬靜柔和之感，完美體現(xiàn)了“如冰似玉”的美感，不愧為唐代青瓷的巔峰之作。

一時間只覺得它是被觀音托在手中。

浙江省慈溪市上林湖后司岙窯址出土的瓷質(zhì)匣缽與秘色瓷凈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