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望一下。”

“五五開，不好說。”

“它到底是不是安卓？”

5年前，當“HarmonyOS鴻蒙”字樣出現在華為發布會的大屏幕，普通人只能模糊地看到世界在發生變化，但作為行內人，在App開發者那端，感受更為復雜：他們都知道，從技術的角度，開發一套系統除了完善本身功能，每一個App還需要重新適配，工作量極其巨大。

很多時候，答案要靠時間一點一點揭曉。

5年后，原生鴻蒙系統HarmonyOS NEXT正式推出，成為繼蘋果iOS、安卓系統后的全球第三大移動操作系統。

華為不是孤軍奮戰，背后有無數開發者聲氣相和，領頭的是一群平均年齡35歲以上的“開發老兵”。他們見過中國應用軟件的藍海，他們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坐標，代表著一條行業躍升軌跡。

如今，在邁向中年的節點上，走過安卓和iOS，他們的故事進入3.0時代。

2024年的一整個春天，美柚廈門總部附近的一家小餐館里，每到晚上七八點鐘，第一波食客散去，就會有一個穿格子襯衫的年輕人進門點菜，閩南人都愛的海蠣煎是必點的，座位固定在同一張大圓桌，等到菜上得差不多，人也就到齊了。

他們的胃口總是很好，扒飯的間隙，一連串App的名字夾雜在碗筷的碰撞聲中：現在有多少個App在開發鴻蒙版？某某App在開發了，某某App還沒動靜。

每天都是相似的話題，相似的菜色，相似的風卷殘云。放下筷子，三三兩兩鉆進車里，往美柚方向去，春風透過車窗吹在人身上，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義。

36歲的ice是他們中的一員，今年是他為美柚工作的第11個年頭，開發鴻蒙版美柚的過程常常讓他想起11年前，也是七八個人，也是從無到有。那個時候，智能手機尚未普及，做門戶網站是主流，做移動應用的人很少，就像在鴻蒙之前，國內沒人做成自研操作系統一樣。

ice工作照

理工男的記憶里，比對重要時刻的印象更深刻的，是技術目標。

作為美柚資深移動端技術專家，ice是鴻蒙版美柚開發的先遣三人組之一。

項目經理給他的時間是一個月，到4月份大部隊進駐前，技術調研要完成，框架要搭好，到6月21日鴻蒙版美柚必須出現在鴻蒙開發者大會上。

ice回想，面對那一瞬間，最先涌上來的，是壓迫感——如果說掌握一門新的編程語言尚且有辦法，那用這門新語言開發應用，是前所未有的。就像一個人拿到了造船許可，但沒把握能造得出來，更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開。

“往大了說，相當于轉行了。”ice說。

怎么學？能不能學下來？怎么幫后續的團隊提高效率？當時在他腦海里，這些問題，一片模糊。

程序員圈子里有種調侃，代碼就像程序員的內褲，你管我破了幾個洞，別來看我。但ice是那個需要確定“內褲”主流樣式的人。

為什么一定要定義標準？因為留給大部隊的時間只有2個月，美柚涉及經期、備孕、懷孕、育兒共4種女性身份，每一種身份都有不同的產品邏輯，工作量極其龐大，ice需要把基礎打牢，才能減輕下游的壓力。

這念頭在他腦中繃成了一支弦，催著他干一切事情。

那段時間，他沒有具體的日程表，能力范圍內，快一點，再快一點。鴻蒙的技術團隊給了ice很多支持，但同樣都是拋棄原有的經驗，重辟空地，大家的經驗都是有限的。ice只能邊寫代碼，邊驗證代碼。

他的工作越來越緊，先遣部隊的沒日沒夜，換來的是振奮人心的結果。3月中旬，ice寫下第一行調研代碼；6月21日，美柚如期登陸華為的鴻蒙開發者大會。

美柚團隊照（中間為ice）

在后來的半年里，蝴蝶扇動翅膀，氣勢形成，像龍卷風一樣，越卷越大，斗志昂揚的開發者從各處而來。

今年下半年，開發者們和時間的賽跑仍在繼續。

漂流（化名）工作照

39歲的漂流（化名）是檸檬喝水、檸檬記賬、檸檬課程表等工具類App的技術負責人。今年7月，在他與鴻蒙團隊對接時，對方透露了一個時間：第三季度，華為將舉辦秋季全場景新品發布會。

他算了算，刨開手頭需要收尾的工作，他們的時間這么緊……但是，他動心了。

在他看來，能夠在華為的發布會上露出自己的App有現實的好處。當下工具類的App層出不窮，在一個新的戰場，檸檬越早上線，聲量越大，越能夠搶占先機，拿到更多用戶。

檸檬旗下有10款App，漂流選出其中3款首先開發對應的鴻蒙版本。“想挑戰一下，保底是上線1款。”

從決定開發鴻蒙版本那天起，從各部門抽調的項目組成員就把工位搬到了一起。焦灼的氣氛盤旋在他們頭頂，形成一種局部氣候。漂流記得，他們最開始具體做什么，沒想得特別明白，一直在探索。

和美柚派出先遣部隊不同，檸檬選擇了所有人一起學習。每天都要開一次內部技術交流會。

開了多少次交流會，解決了哪些難點，漂流難以計算。他記憶猶新的一個情況是，面對一個全新的系統，對于未來的確定性，大家是不一致的。

焦慮來自未知。沒有人了解鴻蒙這個龐然大物，有可能很快就能完成開發，也有可能舉全公司之力，把時間、資源都砸進去，最終無法完成任務。

“如果干成了，但用戶量鋪不開，鴻蒙的生態無法建立，我們這樣做值不值得？”公司上上下下是有質疑的，但是漂流還是頂住了。

漂流坦言，那時自己心里也沒底。他從不向成員掩飾忐忑。“面對這種情況，心里沒底是正常的，關鍵在于如何在心里沒底的情況下開展工作。”

他曾經在華為工作過6年，負責當時的核心業務路由器協議，完成了從學生到職業化的轉變，對后來的職業生涯產生了長遠的影響，其中就包括面對復雜問題的溝通能力。

作為一個以技術立身的管理者，他有一個信念，沒有什么技術問題是解決不掉的，只要這個問題有最優解，大家就一定能想到，這是他的自信。十余年的工作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他慢慢形成了這種自信。只要有技術的進步，只要有人的堅持，改變一定會發生，這種技術自信一點點感染著周圍的人。

在有限的時間尺度里消除焦慮最重要的就是把認知差距拉齊，漂流對成員說：

“鴻蒙能不能把生態建立起來，獲得足夠的用戶群，我們無法判斷，但我傾向于它可以，也傾向于其他開發者也認為它可以。”

檸檬的開發者迅速凝結為一支急行軍，不見結果，不會放手。從第一個App開工算起，第3周同步開發第二個App，第4周開發第三個App……

檸檬的3款App的鴻蒙原生應用上架紀念牌

10月22日原生鴻蒙之夜的發布會之前，華為的工作人員聯系檸檬，希望提供即將上線App 的圖標素材作為發布會材料。

3款App，極短的時間，原本只想挑戰一下的漂流，真的讓3個logo同時出現在了發布會的大屏幕上。

發布會當天，當漂流在華為的老同事，將大屏幕的照片發給檸檬開發者團隊，一切的懷疑、焦慮，都隨著App的上線，煙消云散。

當初的鴻蒙版App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當這個影子成為看得見摸得著的操作之后，用漂流發在朋友圈的話說，“大家付出后的回報，非常快得到了體現。”

一個程序員，一個搞技術出身的人，很多時候相當理想化，渴望用技術建立一個更先進的世界。

2024年，簡訊App的技術負責人卡卡西（化名）來到35歲的年齡門檻前。他的職業生涯都是主動向上的。

卡卡西（化名）工作照

2018年之前，他在外包公司工作，作為乙方，負責從甲方承包項目，依據甲方的需求進行軟件開發。沒有自己的產品，工作內容和進度全依甲方而定。他看不到自己所做的東西是如何發布、如何被使用的。

2019年初，他來到簡訊，在流量為王的時代搭建了一個反大數據、反標題黨的信息類App。

得知鴻蒙系統開源后，他腦子里滿是雀躍的想法，早在正式與鴻蒙建聯之前，他就出于興趣，嘗試去寫鴻蒙版簡訊的demo（小樣）。

但過程并不順利。“無從下手，想做，但不知道該怎么做。”

技術會議上，問題始終得不到解決，卡卡西只能拍拍同事的肩膀，吐出一句艱澀的“再接再厲”。

卡卡西（化名）和團隊開會照

他喜歡看修仙文，最愛的橋段是主人公在窮途末路獲得一本武功秘籍。在不知道多少次“再接再厲”之后，卡卡西也迎來了像修仙文主人公一樣的轉折時刻。

一直以來，如何適配平板界面，是簡訊無暇顧忌的業務。而鴻蒙系統自帶的跨設備協作功能讓這個苦簡訊久矣的問題輕而易舉地被解決。“開發者只需要寫一套代碼，就可以自動適配平板、手機、耳機等多種設備。”

6月21日，卡卡西帶著鴻蒙版的簡訊參加華為開發者大會，這并不是故事的終章。會上，華為終端BG CEO何剛特別提到鴻蒙為殘障人士提供了很友好的工具。在會場中，也設置了黑屋子購物等殘障生活場景供開發者體驗。

受到啟發的卡卡西回到工位上，眼睛平視前方，不看屏幕，模仿盲人，盲點簡訊App。在鴻蒙系統的加持下，他優化了簡訊的視障模式：給功能按鈕做加法，讓視障者可以通過聲音更清晰地了解功能按鈕；給閱讀界面做減法，防止誤觸，讓視障者可以更自如地抵達想聽的內容。讓被身體困住的人，通過閱讀抵達遠方，在“有限”的生活里，一點點跨越障礙。

先進的技術導向先進的世界，一個渴望用技術解決問題的人敲出帶來改變的下一行代碼，又把技術種子播撒到外部世界，融入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行業的故事回到個人的身上。繁榮的鴻蒙生態不是一兩個人就能做成的，背后是無數開發者的加入，有同樣的信念、價值觀，在一個共同的框架內各顯其能。

念念手賬的UX界面圖

和美柚、檸檬和簡訊不同，“念念手帳”的開發者更關心交互設計，真正的交互，并非發出指令和執行指令這樣簡單，是系統對人恰當的回應。比如在摳圖過程中模擬撕紙的聲音，在屏幕上模仿“咕卡”（裝飾卡片）的過程……一連串細枝末節的交互設計將開發者和鴻蒙緊密相連。

這是一個挑選同路人的過程。擁有技術理想的開發者更容易接受和感知到新技術的脈動，這是積累多年的遙遠的信任，也是對技術最原始的相信。

余承東在華為開發者大會上提到，“鴻蒙是面向未來的操作系統。”

此刻，開發先鋒們正在時勢之下，尋找更大的空間。他們知道，只要時代還在發展，變革就永遠不會停下來，鴻蒙如此，開發者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