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馬都 卡

Naver網漫部門所屬總公司為美國的Webtoon Entertainment，為方便描述，如非特別注明，下文統稱Naver（這里僅指網漫公司，而不是發展綜合業務的Naver總部）。

Kakao網漫部門所屬總公司為Kakao Entertainment，下文統稱Kakao。為了提高辨識度，用彩色字標識了文中所有提及Naver、Kakao及相關企業的部分。

01
影

2023年中旬，我寫過一篇長文概述了韓國網絡漫畫行業的發展歷程及實際現狀（點擊閱讀：）。起因是先前在微博搬運過一條韓網熱帖“終于，韓國網漫也進入了寒冬期……”，當時得到近千次轉發。

2024年再看當時的討論，帖子內容對2024年韓國網漫市場走下坡路敲響了警鐘，實際結果則反映在2024年所能觀察到的數據中

首先是眾多網漫制作公司在疫情期間盲目擴大生產，疫情后支出成本遠大于收益。

6月份的新聞報道[1]提到，排名前十的網漫制作公司有八家都在虧損，10月份有報道[2]指出，Naver投資的CP公司中排名第一的The Grimm Entertainment（即《看臉時代》作者樸泰俊的公司樸漫社）年銷售額高達248億韓元，較前一年增長58.9%，卻依然虧損21億韓元。漫畫奎章閣的統計數據顯示，2024年上半年網漫平臺登記新作數量較去年明顯減少，去掉重復數據后，新作數量是2712部，較2023年的3274部下降17.2%。

此外，韓國主流網漫平臺月活數也在近一步下滑，Naver和Kakao或是或是對海外業務裁員重組，或是相繼退出部分海外市場

三年前兩巨頭還在如火如荼地競相收購海外網漫網文相關平臺，今年年初Naver對Wattpad進行裁員，Kakao則接連停止歐洲（法國分公司）、臺灣及印尼業務。NHN下的comico同樣停掉了臺灣地區的業務。

Kakao表示將把網漫出海重心放在北美和日本，北美的Tapas嘗試引進了一些以往Kakao韓版上連載的原創佳作，但該平臺長期以來的風氣都是以網文改為重，這樣的舉措似乎很難令Tapas有根本性改變。原本Tapas的社區創作功能是該平臺一大亮點，在Kakao大力推行網文改而忽視培養本土創作的這幾年，基本上被Naver那邊的Canvas徹底取代。

6月末，Naver在北美順利上市，發行價每股21.3美元，當日以23美元收盤。然而8月8日公布2024年第二季度營收為 3.21億美元，低于分析師預測的3.408億美元，當日股價暴跌38%。此后股價持續低迷，甚至將因為涉嫌證券投資欺詐面臨訴訟。

7月末，Kakao（這里指總部）創始人金范洙因涉嫌操縱股價被逮捕，對企業形象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公司股價大跳水。5月份的新聞[3]有提到，Kakao的內容部門（也就是網漫運營方Kakao Entertainment，涉及演藝娛樂、游戲、網文網漫等）表現不佳，尤其是網漫業務的營銷成本是一大負擔。也就是說，Kakao整體變差的當下，網漫部門明顯在拖后腿，自然是先從收益不及預期的海外業務開刀

Kakao把海外表現不佳歸咎于盜版，從去年開始就積極開展打擊盜版活動。先是讓T開頭的全球知名漫畫資源整合開源app宣布跑路，而后打掉多個海外盜版平臺，甚至定期發布成果報告。Naver也同樣在北美那邊關停70多個盜版網站。8月份，韓國最大盜版網漫平臺之一的Ajitoon運營者被警方逮捕[4]。某toki的運營者則確認已加入日本籍，很難被抓捕。

然而消滅盜版真的能讓正版銷售額上升嗎？Kakao似乎在對“新作同質化嚴重、以IP而非內容質量為重”的批評視而不見。最明顯的就是，歷史悠久的Kakao韓版（前身Daum）江河日下，過去的讀者一去不返，過去的作者相繼離開。

進入10月，Naver地上最大選拔賽參賽作品《異世界砰砰男》因陷入厭女爭議引發了sns上對Naver的抵制活動[5]，長久以來就沒有停止過的韓國互聯網性別對立問題再次波及網漫業。受此影響Naver日活數下降約10%，但據說銷售額波動不大。此事以該作被淘汰后Naver發表聲明進行道歉作結，Naver表示之后將設立由專家組成的委員會對參賽作品內容是否得當進行審查。

過度依賴互聯網營銷，極易被網絡輿論裹挾——這些網漫自身盈利缺陷再度被放大。地上最大選拔賽的最終結果出爐，人們討論的也不是哪部獲獎作是潛力股，而是那個引爆炸彈卻又在事件平息后不負責任消失的三流作者。期間，惡意舉報要求審查、給作品或作者潑臟水、男男女女互相攻擊謾罵——最終留下一地雞毛。

韓國今年經濟形勢整體低迷（再加上12月初戒嚴令一事對金融業的重創）……這些負面事件的余波勢必會持續影響2025年的韓國網漫行業。

對于我們中文讀者來說（此處包含簡體和繁體），2024年也同樣是糟糕的一年，2023年便已有惡化趨勢，慘淡狀態則在2024年持續了一整年。

繁中服務方面，大概是Bomtoon入臺以來的強勢表現引起Naver和Kakao的焦慮，Line（指Line Webtoon，即Naver臺灣分公司）和Kakao每個月都上新大量的量產網文改（甚至是日系流水線）和成人漫，較晚入場的Kakao最終被韓國總公司放棄。總之，每個月有大量新作，卻很難找到獨特有趣的一般向原創網漫。

簡中服務這邊，Naver直營的咚漫一直在砍不賺錢的作品，直到現在已經沒得砍了，促銷活動銳減，每個月無論新作還是回歸作數量都只能說是屈指可數，并且把很多獨家熱門作分發在其他平臺上，整體一副勉強維持的樣子。

Kakao和騰訊合資的Podo在Kakao韓國方面宣布最新海外運營方針的新聞出來沒幾天，便步了臺版后塵，復刻幾個月前臺版停擺的狀態——SNS不更新、新作不上新、部分作品突然停更，最近甚至宣布放棄了最賣座的《全知讀者視角》的版權。

快看和嗶哩嗶哩漫畫這些以國漫或日漫為主的平臺上，韓漫當然更慘，新作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一言難盡。有時我甚至懷疑某些新作是那些韓國流水線網文漫工作室硬塞進來的。

順便一提，漫畫強國日本一直是韓國網漫第一出口國，韓漫在日動畫化自然是勢在必行，但實際播出后似乎并沒有取得預想中的宣傳效果，和日本漫畫改編動畫效果相差太多。

首先，由Piccoma（Kakao日本分公司）主導的這些網漫均為網文改編，做成動畫之后很難看出和每一季度層出不窮的web系輕改（網絡連載輕小說改編動畫）有什么區別，錢管夠的《我獨自升級》還好，此問題主要集中在低預算便宜動畫上。其次，由于工期等各種問題沒能趕上新冠結束前的宣傳黃金期，此時讀者群已趨于穩定，很難有新用戶流入。

而且無論是Piccoma、Line Manga（Naver日本分公司）賣得最好的韓漫，還是日本人自己制作的網漫（即日產條漫）中賣得最好的——比如Line Manga的《神血的救世主》，都很容易看出受眾面非常窄，遠無法和日本本土漫畫相比。就連集英社這種級別的漫畫出版社投身網漫行業，成立的網漫平臺Jumptoon[6]主打作品也是毫無特色，而且輕視業余投稿——和隔壁Jump+ Rookie相比很是諷刺，甚至還設立網漫流水線工作室。足以看出網漫或者說韓漫在日本人眼中是怎樣的印象。

02
光

寫了這么多負面消息，2024年的韓國網漫行業就只有黑暗嗎？答案是否。至少在韓國，黑暗中依然能看到光明。

主流平臺讀者流失，反而是以Instagram為代表的SNS讀者數量呈現上升趨勢。韓國漫畫產業白皮書中提到，Instatoon（指在Instagram發布的webtoon）的使用率從去年的13.6%飆升到20.9%，甚至直接超過逐漸沒落的Kakao。今年下半年Naver也在積極招募Instatoon作者，甚至為特定題材開設直接連載通道。仿佛回歸了《Snow Cat》時期的初代網漫，說明至少韓國讀者對網漫本身還有興趣。

在其他平臺連載困難的網漫作家也陸續流動至Naver，日常、生活、運動、成長劇的作者們仍然有地方可去，與宣揚暴力的黑幫&校園劇、以爽為主的回憑還（回歸、附身、轉生）網文改這些主流類型在人氣榜上相互穿插，形成信心微弱卻依然不失卻信心的狀態。此外，Naver最近發新聞宣布自家研發的AI推薦功能取得顯著成效，單部作品銷售額明顯增加，我想這對那些缺少宣傳機會的作者來說也是個好消息。

還有一件事不得不提，近期搞笑漫畫《奇姐妹》的幾張截圖創造出了Queen Never Cry這一全球現象級模因，平臺很快便進行宣傳推廣，還推出了官方周邊。雖然只是一時提升了原作的關注度，但我想這也算是一個積極信號——應該會有人意識到，現在的韓漫并不是只有地下城升級和異世界轉生談戀愛，也有很多富有創造力的作者，講述著他們想講述的獨特故事。

03
尾聲

就我個人來說，更多是對中文區沒有信心。我認為中文區這邊在各方面都已經跌入谷底了。

前兩年其實我是有一種期望的，我期望依靠個人努力改善人們對韓漫的負面看法，讓更多人嘗試看一下那些不為人知的佳作。

但現實是：路人對韓漫的正面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的趙石姜草，業內人士都在用刻板印象批判韓漫利用自身影響力傳播負面看法，粉絲多的漢化組（常見于BL）接廣告營銷，盜版平臺搞會員充值，機翻組收獲贊美，盜版讀者對正版平臺一問三不知（哪怕盜版和正版免費章節進度一致），再加上反韓情緒和永遠扯不清的文化爭 議與謠言……

感覺一切都爛透了。

甚至就連 我現在敲下這行字，難免會想：我在寫這些東西，但現實永遠是“webtoon是短視頻變種”、“條漫沒有分鏡可言”、“信息量太低”、“韓漫只會抄襲國產網文套路”“畫出來都一個樣沒有記得住的作者”……這些話我已經看了三年。

你看過哪些韓漫，只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想這樣反駁，卻只覺得疲憊。

參考資料：
[1]https://www.hankyung.com/article/2024061476641
[2]https://biz.chosun.com/stock/market_trend/2024/10/23/KZHVJ42CMVDLND3Y2GM7WBOWGM/
[3]http://www.financialreview.co.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28571
[4]https://www.ajunews.com/view/20241211121504013
[5]https://namu.wiki/w/%EB%84%A4%EC%9D%B4%EB%B2%84%20%EC%9B%B9%ED%88%B0%20%EB%B6%88%EB%A7%A4%20%EB%85%BC%EB%9E%80
[6] https://jumpto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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