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本號將不定時連載我的長篇科幻小說《凜冬》。書中將會詳細描述可能采取的恐怖主義襲擊手段以及應對方式方法，全面展示這種人人自危的未來，以及人類在面對這種倒行逆施中展現出的勇氣與抗爭精神，歡迎大家關注、閱讀。

凜冬(41)

文 | 龍牙

喬志亮糾結了很久要不要把那條私信的背景告訴方瑜，或者說，要不要上報。

這人是馮維周。

只有馮維周會跟他說這種話，他登錄的是易知秋注冊的號，操作是方瑜，但這個小組還在跟廣州那個案子，喬志亮不清楚有沒有其他4室的人還在跟，不過可以肯定這條私信是馮維周發的。這個小組里面也只有喬志亮能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那是馮維周在“云崖計劃”遇襲現場，對著即將九死一生下破洞的自己說的。

他可以肯定馮維周是叛逃了，這個毫無疑問，動用自己在上級面前的信任感，關鍵時刻干擾決策，又緊跟著失蹤，他叛逃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這個時候說“不要讓我的犧牲毫無價值”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又要發給自己？

他一點都睡不著，懷里的方瑜倒是睡得非常沉，喬志亮把方瑜輕輕放在枕頭上，又輕手輕腳的下床，方瑜的頭發滑過他的手，喬志亮心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縷溫柔，這種溫柔讓他更糾結了。

到底要不要告訴方瑜？

另外，方瑜提到的“另外幾個派別”又是什么呢？

他干脆走出屋外，外面是個小陽臺，伸在懸崖外面，而懸崖下面就是一層乳白色的濃霧，正沿著山腳爬過山下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鎮子，瀑布一樣流向那個叫“天湖”的小湖。抬頭一眼就能看到峨眉山的山頂，后面則是遠處若隱若現的雪峰了，那后面某個地方，極目遠眺不知道能不能看見的地方，就是馮維周對他說這句話的地方。

“犧牲”？

他決定把這句話隱瞞下來。

倒不是出于對馮維周的信任，對一個叛徒而言沒什么信任的，他只是覺得這里面另有隱情，在搞清楚之前沒必要說出來。他想不通馮維周為什么要叛逃，他位高權重、位置關鍵，是什么讓他選擇的這條路？

方瑜剛剛睡下不久，喬志亮決定自己先去伺候地，在地里忙活的時候他總感覺靈臺清明，重復機械的簡單勞動反而能夠清空大腦，有利于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今年的豆苗明顯跟去年那一季不是一回事，豆苗長勢終于壓過了雜草，一旦豆苗葉子發起來蓋住了土地，雜草也就徹底長不起來了。在這之前，他還是需要時不時的除草，種地的竅門他大概知道了一點點，無非就是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之間某種動態平衡，如果你想要的東西長勢旺盛，不想要的自然就失去了資源。

他想要什么呢？

他其實什么都不想要，說到底，喬志亮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個不善于思考長遠的人。與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一樣，執著于自己手頭的眼前的事情無法自拔，人類幾十萬年就是這么發展起來的，這無可厚非。什么王侯將相，什么英雄偉人，力量都是薄弱而投機取巧的，真正的力量在這些普通人手里，雖然薄弱但是架不住人多，在碌碌無為之中改變了世界。

方瑜的聲音在濃霧里聽起來非常的遙遠。

聽見方瑜喊他，喬志亮才發現自己居然連手機都沒帶，一年多種地的日子讓他完全松懈了下來，好多部隊里保持的習慣都消失了。

喬志亮拎著鋤頭往方瑜聲音的方向走，潮濕的水汽里聲音發悶，喬志亮應了一聲，方瑜的身影從濃霧里浮現出來。

“亮子，別干了。”看到喬志亮，方瑜小跑過來。

“任職命令到了。”

“我的？”

“我倆的。”

喬志亮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看來4室的事情上級已經有了最終結論，他緊走兩步上去，方瑜卻是一臉的迷惑。

“咋啦？”

“我倆是一個地方……”

喬志亮也迷惑了，4室不復存在，他倆理論上不應該再跑到一個地方任職，前幾天他正愁這事兒呢，方瑜多半任職的單位跟他不一樣，兩夫妻天南地北的就頭疼了，他正盤算實在不行的話看情況兩人中間哪一個直接退役轉業算了。

喬志亮接過方瑜手里的手機，上面是通知：“茲通知喬志亮、方瑜兩名同志2060年5月23日之前前往4705倉庫報到。”后面跟著報到地址、聯系人和聯系方式。

甚至報到地址都不遠，開車過去也就兩三個小時的地方，在雅安。

兩人面面相覷，時間還有兩天，他倆屬于審查待任職人員，結婚的事情也就審查組知道，怎么這就給兩人安排到一個單位任職去了？

不過這倒是好事一件，至少不需要擔心兩地分居了，他倆也不敢多耽擱，在這里住了那么久多少還是有點兒雞零狗碎的家當。喬志亮說實話有點舍不得自己的地，短短一季的時間就有了感情，投入了那么多精力怎么會舍得。他只能去找了租地的村民，交待好地租照付，但是得幫他看著這塊地。

他有點依依不舍，那些豆苗眼看著就要長起來了，可惜的。

重新穿上軍裝，坐上車去報到的路上喬志亮問了方瑜那個問題。

“你說有好幾個派別，那個叫無常的，到底是哪幾個派別？”

“他的原始計算過程和算法我都搞不到了，但從那段時間的討論來看是十分令人信服的，這些人都給當了真，除了那個主張自然進化的派別，needle，其他派別在后來就開始逐漸淡出了，我沒能確定他們具體的主張，按照我的理解吧，應該是有這么幾波人。”

方瑜把大包小包的行李都給塞到一排座位上，她卻必須要緊緊地靠著喬志亮，她感覺自己現在就是一條八爪大章魚，必須要把丈夫緊緊纏住才舒服。

“一波主張人類停止技術發展，不再去探索宇宙，而是立足于地球的資源建設一個虛擬數字世界，所有人都生活在虛擬空間中。”

“這不就是自殺么？”喬志亮側臉貼著方瑜的頭頂，車在彎彎曲曲的山間小路上搖晃，他身上還得掛著方瑜，多少有點兒坐不穩。

“對啊，所以他們消失得最早，別的人把他們叫做‘數字墓碑派’，實際上人類文明滅絕了，剩下的只是一塊數字墓碑。占據主流的是另外一撥人，他們主張不顧一切的擴張人類文明，這個才符合一般的邏輯，但是這個時候有意思的事情來了。”

對于方瑜的賣關子，喬志亮一點辦法沒有，只能哄著她。

“什么有意思的？快說快說。”

“就是關于人類文明到底什么時候會一頭撞上‘大過濾器’。無常也就是這個時候不再出現，徹底消失了，再也查不到這個人的任何蹤跡。他的消失讓這個網站亂了套，說什么的都有，也是討論最激烈的一段時間，因為權威消失了，分裂也是這時候發生的。有一部分人認為大過濾器還很早很早，宇宙規律暗藏的上限還要很久才會到來，另一部分則認為大過濾器很近了，大概幾十年之內就會有。”

“這怎么說？”喬志亮覺得有點兒好笑，2030年到現在都30年了，哪有什么大過濾器的影子。

“他們認為幾項關鍵技術的成熟，大過濾器就到了。”

“哪幾項？”

“可控核聚變，人工工業化大規模合成食物，強人工智能，腦機接口，以及大幅提升人類壽命，尤其是最后這個。”

“這都什么跟什么，這些技術不是會極大造福人類么？”

“亮子，”方瑜從他胸口把頭抬起來看著他，“你別笑話我哈，我其實覺得他們說的挺有道理的。”

喬志亮其實想笑，想逗逗她，但是還是忍住了，“行，我不笑。”

“你敢笑，牙崩半個不字，捏死你。”方瑜還是掐了他一把，“他們認為這幾項技術不僅僅是物質上改變了人類社會，而是從最基本的倫理和人類本能上改變人類。能量大量且廉價，食物唾手可得，絕大多數機械重復勞動消失，不存在自然死亡，其實更多是直接作用在了人類社會關系上，將會徹底改變人類的心理，人類社會的基礎不復存在。”

喬志亮笑不出來了，而是覺得脊背發涼。

“比方說吧，壽命無限長的話，人類會停止生育，因為生育不再有意義。有一段話我印象非常深刻，他說人類之所以會有努力工作、養育后代以及藝術創造等等沖動，其實是在變相的逃離死亡。人年齡過了三十歲身體機能開始下降，衰老開始到來，就會不由自主的思考死亡與毀滅的事情，生物本能讓人類不愿意面對死亡，面對永遠的寂滅，總要想點什么辦法去延續自己的生命。因為死亡不可逃離，對人人都是公平的，無論是皇帝的萬歲萬歲萬萬歲，還是小老百姓的壽比南山，實際上都是不可能的。人終究要面對事實，事實就是有一天自己回死亡，不再能夠感知，也不再具有意義，所以人會想方設法去延長自己的生命。”

喬志亮同意這一點。

“總的來說人類有兩種手段來變相的延續自己生命，一種是繁衍后代，延續血脈，讓部分同質的人活下去就相當于自己也仍然活著。我們的文化里的祖先崇拜，其實一定意義上也是在安慰必然面對死亡的自己，‘祭祀祖先’行為本身，讓活著的人相信自己死后依舊有價值。這個做法當然是最普遍的，人類生物本能的自然延續吧，只要自己的后代還活著，自己的血脈在傳承，那么等于自己也還活著。”

“嗯……”喬志亮不知道祖先崇拜還有這層意思，不過他覺得還有別的意義，或者說據此衍生的更多價值，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會把話題帶偏，于是住了嘴聽方瑜說。

“另一種就屬于少數人了，他們創造藝術品，探索未知，創造價值，左右秩序，青史留名。當然這種做法更為形而上，更抽象，但是只要自己的作品還在被人欣賞，自己發現的未知還有人利用，自己創造的價值還在惠及他人，自己指定的秩序還有人在遵守，相當于自己的生命還在延續。”

方瑜突然停了，調皮的看著喬志亮。

“我們要幾個孩子？”

喬志亮噗嗤一聲笑出來，她是怎么琢磨的！

“二十八個。”

“你給我滾，你找老母豬去！”

“行行行，你說幾個就幾個，接著說啊，延續生命的事情。”

“嗯，老公……豬。”方瑜捏了捏喬志亮的臉，接著說：“一旦人不需要面對死亡了，徹底逃離了死亡的陰影，那么這些逃避死亡的沖動都失去了意義，人類會停止創造、停止繁衍，因為失去了壓力，雖然一開始還會因為強大的慣性繼續繁衍繼續創造，但是最終必然會陷入保命的死局，我只要我個體生命繼續存在就行了。”

“也不一定吧，也肯定會有人有創造的沖動啊。”

“不對，亮子，這里我跟你看法不一樣，要知道哈，創造可不是生物本能，而生存才是生物本能，創造的沖動是敵不過更基礎也更強大的生物本能的。”

喬志亮想了想，是有這個可能。

“那可控核聚變呢？工業化合成食物呢？強人工智能和腦機接口這些呢？”

“這些是一樣的道理，歸根結底大量廉價能源是延續生命的基礎條件，工業化合成食物則可以消弭很多社會矛盾避免戰爭導致的意外死亡，完全受控的強人工智能可以確保‘長命人’的生活質量，腦機接口則可以提供廉價易得的快樂。毫無疑問，這些技術都成熟了的話，人類會活得極為舒適而且安全，還能滿足自己幾乎一切欲望，但是人類社會死了。”

人沒死，社會死了。喬志亮想著這種可能性，整個地球上滿滿當當的幸福快樂而長壽的人，他們富足安樂，想要的一切東西都能通過腦機接口模擬出來，但是他們的“低熵球”不再擴張了。

“那不是恰好就解決了大過濾器的問題嗎？”

“不，亮子，這個系統太脆弱了，太不堪一擊了，在時間長河里這樣那樣的系統故障會積累最終導致系統失效，固然我們是可以用強人工智能去修復的，但是這里有兩個問題。”

“什么問題？”

“第一，這也是個‘墓碑文明’，實質上已經死亡了。第二，他們還是逃不過那個最底層的熱力學規律，封閉系統熵增。”

喬志亮有點兒跟不上了，他讓方瑜解釋一下。

“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試試看吧，理論上這個系統依舊是封閉的，在完成對本恒星也就是太陽的能源全部利用之前，人類依舊是要擴張的，會繁衍新的個體、會擴張自己的欲望、會給自己建立更絕對安全的堡壘，很快就必然會達到太陽系所有物質與能量的上限。”

“二級文明。”

“對，二級文明，在此之前有一定概率就已經滅絕了，比如說自私的個體擴張，或者過早成熟失去了擴張欲望，這個咱們不需要管，只管上限吧。上限就是完成對太陽的完全利用，自此之后第一需要面對長達4光年的星際旅程，第二沒有繼續擴張的必要，這個時候人類個體總數與太陽系資源總數、人類個體生活水平三者之間會達到一個平衡點，這個平衡點的舒適與窮奢極欲，遠遠不是我們這個年代能夠想象的……”

“所以無常的測算認為大過濾器導致‘低熵球’不會超過1.2到2.3級卡爾達舍夫文明之間？”

“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問題在于這個停止擴張的低熵球，因為星際遙遠的距離，缺乏能量的注入，早晚會陷入熵增的，會自行腐爛，但那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去了。”

真是一群吃飽了撐的人，然而吃飽了撐得慌正好就是人類社會前進的原因。

“不管怎么說，我們的文明也就0.8左右吧，當前的地球，滿打滿算也至少還有好幾千年的歷史需要發展，這些人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點？”

“杞人憂天，有點這個意思，這也是這個網站里面的一種想法，總之很亂吧，但基本上所有人對于無常的理論和計算都是信服的，‘文明是自限的’這個觀點得到了統一的贊同。他們一致同意人類在完成對整個太陽系能量和物質的利用之后就會陷入死亡，這是人類社會滅亡的最后時限，人類在經歷了為數有限的恒星際探索之后一定會認識到恒星際的遙遠距離其實恰恰是保住自己性命的關鍵，漫長的壽命必然導致行為上的絕對保守，他們會以自己幾乎無限的生命作為第一考慮，任何威脅這一點的事情都要極力避免，于是‘低熵球’的擴張一定會停止。”

“個體壽命無限意味著文明停止發展，是這意思吧。”

“對，而且這一條在宇宙中是普適的，假設有外星文明，只要它們不是天生就無限壽命，也遲早會走入這個窠臼。”

喬志亮低頭沉思，的確如此，不管是哪一種生命形式，也不管他們最終文明呈現什么狀態，只要他們曾經會死亡，當獲得了永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文明的自限。

他想象了一個文明，他們最終拆解了恒星系里所有的行星，組成一個圍繞自己恒星的戴森云，遮蔽也利用了所有的陽光，來延續自己無窮無盡的壽命，也不再對外擴張而是利用恒星之間遙遠的距離尤其是文明與文明之間更為遙遠的距離作為自己的護城河，永續存在、也永遠死亡。

這是個墳墓，里面生活著一些不死的亡魂，在熵增中最終形神俱滅。

“無論如何，這種前景，現在的人類是無法接受的。”喬志亮幽幽的說道。

“是呀，所以也算不上杞人憂天，趁著我們還會死，還有擴張的沖動。”方瑜也有一點失神，這種前景未免太悲觀了。

“所以，五花八門的解決辦法就出爐了，有說這一切都不可能的，人類不會失去擴張本能，也有說就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但據我看來都是在逃避問題本身，就是文明始終是自限的，我們對此無能為力。”

“你也這么覺得？”

“不，亮子，我純粹是客觀的。坦白講我覺得這個網站上面現在還在活躍的這幫人，都根本不具備去思考這個問題的能力，他們無非是想辦法自我安慰，或者隨便做點什么來欺騙自己這么做是有意義的。”

“行吧，咱們總結一下，到底是幾個派別？”

方瑜也不纏著喬志亮了，坐直了身體一板一眼的說：

“三大派，第一派是自然進化主義，反對醫療救護與醫療干預，本質是要抵制無盡的壽命，以免墜入深淵，這一派不足為懼，他們頂多干點兒刺殺普通醫生之類的行為藝術爛活兒。”

“第二派，是瘋狂擴張派，他們主張在人類徹底失去擴張欲望之前拼命擴張，能跑多遠跑多遠，最終就算不能擺脫大過濾器的魔咒，至少墳墓會大一些。當然這一派更是流于口頭，實際上沒有做任何事情，至少這個網站留下來的人里面沒人做任何事情。”

“第三派主張完全躺平，愛咋咋地，就這么永恒的活在墳墓里，文明總會找到辦法突破熵增的，等系統的腐朽不可避免的到來的時候，后人自然會找到辦法。這一派就談不上做什么了，這也是絕對主流，當然也是最先散去的人群。”

喬志亮有點兒暈頭漲腦的，他理了理頭緒，說道：

“這么說太麻煩了，這樣吧，我們干脆按照卡爾達舍夫等級來給這些派別命名，按照各自最終能夠達到的等級命名派別，第一派叫做0.8派，第二個就叫2.3派，第三個叫1.2派，你看咋樣？”

方瑜也覺得有道理，又補充說道：“大體上沒什么問題，但是各派之間還有小的分裂也有各種交融，大體上這么分沒啥問題，方便討論嘛。”

“嗯嗯，暫時這么叫吧，也就是說廣州車路云那個案子，是0.8派干的？”

“是的，推測是這樣，但是固定證據那是另一回事。另外有個有意思的事情，最初提供計算機集群給無常做模擬運算的，你猜是誰？”

“誰？”喬志亮大惑不解，這很關鍵嗎？

“是個做藥理分析的公司，搞藥代動力學的，他們試圖在計算機和早期的生物芯片里模擬藥物在人體內的代謝過程。”

喬志亮心里一跳，這不是那個“于曼曼”的爻啟類似的業務嗎？

方瑜狡黠的扭過頭看他，“咋，想起美女了？”

“什么嘛，這業務不就爻啟說的那個嗎？”

“行吧，這次允許你想美女，沒錯我也這么覺得，這人干的事情剛好是爻啟的業務，不過也有可能是巧合，只是剛好我們都做過，聯想到一起去了。”

喬志亮心里卻有別的想法，他自己才知道，馮維周也在這個網站里面，他是那里面的用戶，還是查案的時候跟到了這里？

車已經到了邛崍山的山前次級丘陵里，鉆了幾個隧道之后猛然眼前跳出一大片體量巨大的鋼筋水泥圓柱形建筑物，一眼看不到頭，這就是俗稱“堆谷”的中國西部裂變反應堆集群，各種功能的裂變反應堆大概有好幾十座，沿著青衣江一路鋪展往上游，十好幾公里。等跑完了這一片，離雅安就很近了。

等到了雅安市區那個“報到地點”，卻是國動委里面一間辦公室而已，倆人面面相覷，很顯然這不是什么“倉庫”。好在報到的人給叫來了一輛軍用無人車，他也不知道具體去哪兒上班，無人車會送他們去的，喬志亮心想這多半是又要鉆川西那些無窮無盡的隧道和地下設施了，跟他第一次見到方瑜一樣。回頭一想簡直恍如隔世，身邊人還是身邊人，不過那是是假扮的“妻子”，現在真的成了自己的妻子，這個感覺還是很有意思的。走出來搬行李上車的時候他發現方瑜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喬志亮感受了一下方瑜挽著自己胳膊的那種溫熱感，的確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軍用無人車又在數量不明的巨大山體里鉆來鉆去，后來干脆一直就在地下飛馳了好一會兒，終于在一個支洞的屏蔽門前面停下來。喬志亮左右看了看，兩頭的隧道依舊是深不見底，隔一段距離一盞的防爆燈延伸向望不到盡頭的洞里，只是這個屏蔽門看起來挺寒酸的，也就能夠通過一輛大型載重車吧，遠沒有4室以前那個大門氣派。

屏蔽門緩緩滑開，在雅安喬志亮已經知道自己的新職務是4705倉庫的副主任，方瑜則是政工干事，跟以前做的事情風馬牛不相及。

是兩個戰士開門迎接的他們，幫他們拿起行李往里走，喬志亮發現這個支洞的深度遠遠比4室那個要大，一路到頭有兩三百米深，兩側全部是剛才那么大的屏蔽門，總共可能有二十多個吧，果然倉庫就是地盤大，畢竟要用來存什么東西。喬志亮問戰士，主任的辦公室在哪兒？他身為副主任還是應該去跟主官報個到的，盡管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啥會給他任命到一個倉庫來。4室解散以后他對此倒是有所準備，敏感單位出了大問題解散，工作人員一般也都是安排到一些不重要的地方去，總不可能還干老本行吧？

戰士給他指了位置，第一個屏蔽門開著個小門，進去就是辦公區和住宿區了。喬志亮跟方瑜走在前面，先去找倉庫主任報到。

一開門，兩個人都愣住了。

周武。

凜冬(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