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戶普通的上海中產家庭。
我家有個奇怪的老爺子,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他最大的特色是對著空氣自說自話,有時候可以說上幾十分鐘,面部表情繪聲繪色。我媽都認為他瘋了,看到公公這個樣子,當初說什么不肯嫁入我家。
爺爺還有一個奇怪的愛好:搜羅天下英雄豪杰的特征。
我媽也就很鄙夷。
自己都是一落魄的老頭兒,怎么還懷著天大的夢想?您老苦了一輩子,也沒攢下什么錢,怎么,還想著要翻身呢?
爺爺也不管她,要求我爸和姑姑到處拜訪名山大川,尋訪名人高士,遇到有意思的人物一定要回家跟他匯報。
爺爺有個小本子,把我爸和我姑姑周邊的精英人物,都會扼要記錄下來。
2000年以后,爺爺年紀太大,眼睛高度近視,700多度,已經無力記載。我便接下了記錄員的重任。
2008年,爺爺年初發了一次腦梗,差點去世。他知自己時日無多,便和我聊一生所見所聞。
他說起一個人,他很佩服,是個美國人,有著一顆中國心。那人名字叫金無怠,是他堂兄,早年就去了美國,混得功成名就,居然在美國政府里做了大官。
那時候上海人多親美啊。
我聽得兩眼放光,心里盤算著萬一我考美國大學讀研究生,弄得不好可以向堂爺爺求援,寫個推薦信什么的。
爺爺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嘆了一口氣,說他去世了。
家里也一直沒有搞清楚他怎么死的。這是個秘密,奶奶去世前也提過這事。
爺爺似乎知道點什么,也沒多說,也沒多查。
我知道,依照老爺子的秉性,如果要追查,是能查到一些真相的。
2008年這年12月,爺爺去世,89歲高齡。他是他們那代人中最高壽的。
有關這位堂爺爺的故事,也就隨著這代老人家的全體故去,而湮沒在時光長河里。
我不是沒有探尋過這事。
我們這代人,活得太累,想得太多,能力又不夠。
往昔不戀,當下不雜,未來不追。這是我的人生態度。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對過去,能忘則忘,沒什么好緬懷。75后的人啦,再過個十幾年,自己都快成為被別人緬懷的對象了。
金無怠這個人物,最近的十年,他的一些事跡慢慢公開。
實話實說,我面對這個人,心里有壓力。
他太優秀,他有信仰,他是潛伏在美帝心臟里的一把尖刀,他把自己活成了情報戰線的神兵。
他就是一個神啊。
我算什么呢?有那么點稀薄的血緣關系,和他比,我就是一粒微塵,掉入人海撿都撿不起來。
磨磨蹭蹭十六年。
12月10日,我尋到一個機緣,在北京志愿者劉總一家的陪同下,到了香山腳下,拜祭了這位名動天下的老特工。
墓很樸素,藏在一大片櫻花樹林里。
顯然有其他人記得金老先生,墓碑整修過,漢白玉的。早有人來過,堆滿了祭品,各種二鍋頭,還有橙子。
劉總太太王總燒得一手好菜,送上了紅燒魚和肉,還有兩樣蔬菜。
我們五位后輩,恭恭敬敬向老先生鞠躬。
您老辛苦了,為共和國拼了一輩子,地下好好安息。
害您的兇手俞正強,已經在南美伏誅,惡人終有惡報。
大家圍在一起,為老先生疊錫箔,燒元寶。
我們就討論:
美帝和我們交手,避是避不開了,要有個決斷,全民族共同應對。可大難臨頭,意見不統一,潤的潤,投降的投降。有錢人沒骨氣,自古自個兒,令人遺憾。
都說社會缺乏信仰,戾氣很重。可感覺我們這個民族,越是在困難的時候,越是能出現真正有信仰的人,挺立民族的脊梁。
總能在關鍵時刻出現扭轉,爆發洪荒之力,力挽狂瀾。
像樊振東一樣,道一聲“我能行”,拿下關鍵分。
臨走時候,我取了墳頭附近的一些土,拿去和爺爺的墓葬合并,他們兩位老兄弟地下重聚了。
陽光灑下,微風輕拂,松柏青青。香山龍隱,群峰聳翠,水何澹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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