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2009年買的頂樓,那時全家都反對我買頂樓,但買頂樓的人是不會告訴別人頂樓的好處,只會說頂樓的壞處。我的家人自從聽到身邊親友對頂樓的偏見,于是一直給我洗腦“科普”頂樓的缺點。但我執意要買,最終買下了這套頂樓。
在這套頂樓住了十年,這是我人生最舒適、最自由自在的十年,也是家庭事業上升的十年,我慶幸堅持買了頂樓。有人問我,為什么當初非要買頂樓?原因很簡單,我就想找個安靜的房子,只要樓上沒人住,就能安靜不少。我也顧慮過樓下吵樓上的情況,但在我買這套頂樓時,樓下已經住了人,是文質彬彬的小兩口,本地人,房子是140平的三房,幾乎聽不到樓下動靜。后來這對小夫妻突然搬走,樓下的房子就一直空著。
2019年暑假,臨近開學,我在電梯里遇到了搬家公司的人,一打聽就是在搬樓下這套房。暑假結束前一天,樓下一家七口住了進來。這是一個大家庭,一對六七十歲老夫妻,一對30多歲的小夫妻,3個孩子,老大上小學,老二上幼兒園,老三剛會走路。他家人口多,出門還總喜歡擠在一塊,所以出現了“霸占”電梯的現象。小孩先進電梯,一直按住電梯開門鍵,在電梯里大喊大叫,等他們爸媽過來后,老人還在后面磨蹭,電梯不斷發出報警聲,他們還在霸占,直到全家人都塞進電梯后,他們才松開按鈕,在電梯里歡聲笑語。
霸占電梯只是噪音問題的前奏,樓下這一大家子搬來后,我家每天晚上都要經受至少兩個小時的大嗓門噪音。大嗓門出自他家的老人,可能因為耳背,也可能是天生脾氣暴躁,每天晚上八點到十點我家都能聽到類似吵架的說話聲。有時還會聽到砸地板的聲音,我猜測是人為摔東西,這一類噪音聽上去比較悶,但穿透力強,隔兩個房間還能聽到。第二類噪音是樓下的關門聲,這是最猛烈的,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巨響,讓人失去睡意。第三類噪音是隨機性的小孩蹦跳奔跑噪音,臥室和客廳都是重災區。
在霸占電梯的問題上我就已經找過物業,在出現噪音問題后,如果短時間內我又去找物業,難免會讓人感覺是我在刁難新鄰居。但如果我不去找,樓下是不可能主動發現問題的,而且很多人根本不相信樓下能吵到樓上,認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我跟朋友聊起樓下三胎家庭如何制造噪音的時候,他認為是我太敏感,讓我別去關注他們。三胎家庭到底有多大噪音,這可能因人而異,但我樓下這個家庭,只要三個孩子同時在家,就一定會雞犬不寧,這與房子隔音質量無關,純屬人多,素質差。
我忍了一段時間,到了2019年的年底繳物業費的時間,我跟物業經理聊過一次樓下三胎噪音大的問題。得到的回復是,樓下三胎家庭不容易,孩子多應該體諒他們,大人也很辛苦等等。我對這個物業經理的好感度瞬間降到冰點。但是這些話并不是單獨跟我說的,三胎的樓下早就去找過他們,物業上門調解過很多次,三胎家庭各種裝可憐,說他們多么多么不容易,把所有擾民的責任都推給三個孩子,后來不管誰去找他們都是沒用的,這三胎的標簽就像是他們的護身符。
后來就是疫情三年,對我來說非常難熬,家人雖然會安慰幾句,但他們沒有切身感受,同樣的聲音,對他們來說就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這讓我產生了極大的心理壓力。我總在懷疑是不是我自己的問題?為什么只有我會這樣?是我要求太高嗎?是我在為難樓下嗎?我總在思考這些讓我糾結的問題,晚上開始失眠,失眠變成常態化,然后開始服用安眠藥,慢慢地走向“病態”。疫情三年,我一回都沒有陽過,但噪音折磨讓我感到病入膏肓了。
翻遍了互聯上所有關于噪音的帖子,樓下吵樓上的很少,而我又是頂樓。人們都在討論搬到頂樓會安靜不少,我去現身說法,樓下也會吵到樓上,依舊會有很多人持懷疑態度,認為是我先吵到樓下,被樓下報復,我實在無言以對。讓我感到最無奈的是,得了噪音心病這么久,身邊那么多親朋好友,但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我去找心理醫生求助,心理醫生讓我吃藥,吃完藥還是不見好轉,四處打聽中醫調理的方子,折騰出去很多錢,結果非常令人失望。
在進入安靜之家微信群之前,我和三胎的樓下就加了好友,作為同一戰壕里的盟友,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商量如何整治三胎家庭。在疫情期間,我試過很多種方式去反擊樓下,比如用力拉椅子,故意穿皮鞋在木地板上走路,還經常在地板上撒玻璃珠,但是每天耗費時間精力去做這些事,讓我感到疲累。我家本身就喜歡安靜,客廳餐廳都鋪著地毯,進臥室都需要換鞋,而且我家一共三個人,再怎么折騰,精力上也是有限的,但是樓下七口人,個個都是精力旺盛。
后來盟友用了震樓器,三胎家突然某一天就開窗大罵起來,我聽不清楚他們在罵什么,但盟友說,震樓器很厲害,三胎家是怕這個東西的,她建議我也買一個,我們上下夾擊。我是一個很優柔寡斷的人,震樓器還沒買,心里就開始擔憂,擔心違法被抓,害怕被人舉報,所以一直沒敢實施,我還是用撒玻璃珠的反擊方式。
但三胎家的戰斗力實在太強,盟友的震樓器每天晚上開兩個小時,三胎家就讓小孩跺腳反抗。我撒完玻璃珠,樓下就用木棍捅天花板,我們上下反擊都沒把三胎家制服。更無語的是,三胎家最拿手的裝可憐戰術,甚至把警察也給騙了。警察只聽信三胎家的片面之詞,讓我和盟友停止噪音擾民,盟友家人迫于壓力,讓盟友把震樓器拆了。
時間來到2022年10月,是我被樓下噪音折磨的第三個年頭,但經歷過上下夾擊后的三胎家庭,沒有任何變化。我們商量開始第二輪投訴,從物業到社區,到派出所,再到司法調解中心,我們把能找的部門都找了。他們還是裝可憐,說我們刁難他們。我提議給他們買些墊子鋪在地下,減少小孩跑跳聲音,但他們馬上就拒絕了我。我建議他們在門框貼一些防撞條,他們又馬上拒絕了我。
盟友建議他們晚上11點后不要搞衛生,他們用一副很理直氣壯的態度說只有晚上才有時間收拾,言外一種是他們都很忙,沒時間搭理我們。三胎家的生活習慣其實是非常反人類的,白天就算全家都在家,也不會收拾一下屋子,到了半夜三更,大家都要睡覺了,他們就開始頻繁拉椅子,推桌子,腳步聲從客廳到臥室折騰幾個來回,持續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
在沒有反擊前,盟友去找三胎家溝通過很多次,每次都是和和氣氣地商量解決方法,但是三胎家所有成年人都是同樣的態度,拒絕接受減少噪音的建議,一貫堅持在他們家里任何活動都是自由的,不存在噪音問題。我去找他們的時候,他們根本不把我當回事,連門都不給我開。如果警察知道這些,他們還會不會那么相信三胎家的謊話呢?為什么我們報警的時候,警察就要求我們忍讓他們?他們報警的時候,警察就讓我們停止噪音?
我已經忍了很久,還要忍多久呢?盟友找我抱怨,說我心軟,如果我也用震樓器,肯定能讓三胎家老實。我向她解釋了我的苦衷,但盟友的狀態也不好,她第二天就把我拉黑了。我感覺我們都病了,越是無助的時候,無名之火就燒的越旺,從那時開始,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像一個炸藥桶,一點就著。盟友后來出去租房了,這也是她很早以前跟我聊過的計劃,如果沒辦法搞定三胎家,那只能先出去租房。我也想租房,但我一直不敢跟家人提出這個想法。在我的家人眼里,我這幾年都存在精神方面的問題,工作荒廢了,孩子教育也沒抓好,中考沒考好,四處求醫問藥,總懷疑自己生病了,失眠嚴重,黑眼圈,脫發,脾氣變差,一回到家里就開始心神不寧,找噪音,聽動靜......
好不容易靠著安眠藥和耳塞又熬過了一年,但我家孩子離高考越來越近,如果我不找辦法解決噪音問題,高考又會重蹈中考的覆轍,我一定會自責一輩子。那時我又重新聯系上了樓下的盟友,詢問她的近況,她說正在準備賣房,聽她說話的狀態非常積極樂觀,我說我實在不知該怎么辦。她建議我在孩子高中附近租套房子陪讀(因為孩子高中離我家確實比較遠,我們又不舍得讓孩子住校,所以每天都開車接送,確實也耽誤時間)。這個方案我以前確實也想過,但考慮到孩子更習慣在自己家學習,所以一直沒有提上日程。盟友這番話,倒是鼓勵了我這么做,而且身邊有一些家長確實在學校附近租房陪讀。
2023年7月,我們租了一套學校附近的loft公寓,面積不大,租金2500元一個月,租期一年,正好租到孩子高考結束。這次家人沒有反對我,孩子也沒有任何不適應,反而離學校近了,他每天還能多睡半個小時。租完房后,我就安心了不少,但偶爾也會擔憂以后怎么辦?于是我又去找了盟友,這時她家已經賣完房了,賣之前把三胎家連續震了一個星期,三胎家不得不做出妥協,在客廳鋪了一些墊子。盟友說反正已經賣了,不去考慮那么多。我其實是非常佩服她的,做事果斷,不像我這么擰巴。
后來的一年我在陪讀公寓度過,這里住的大部分是早九晚五的上班族和陪讀的家庭,到了晚上就會非常安靜,連窗外的馬路都沒幾輛車開過。我們在這里度過了一年,孩子高考表現的不錯,超出預期目標,他也非常開心。高考完后,我們又搬回了自己家。我又重新開始犯起了焦慮癥,總是情不自禁地去尋找噪音。樓下三胎家的噪音還是存在的,但又好像比以前減少了一些,老人吵架大嗓門沒有了,晚上關門聲也不是經常聽到,唯獨孩子跑動的聲音特別頻繁。我想再去找樓下溝通一次,這件事在心里壓著一個多月,但最終還是沒有去。
今年9月我家孩子去了大學,我就開始跟家人商量賣房搬家。我們在這里住了十五年,身邊老鄰居也搬走了不少。但今年房價下跌,家人還是有些猶豫。觀望了一個月后,我主動聯系了中介,正好中介手里有客源正在看我們戶型的房子,其他家都掛的太高,裝修又沒有我家好。我也沒仔細跟家人商量,就把房子掛了上去。家人知道后也沒多大反應,只不過他更關注我們接下來住哪的問題,我說不急著買新房,先回我父母老房子住一段時間,反正孩子已經出去上大學,我們倆隨便應付一下就行了。
就在上個月,有人看中我們的房子,出價合理(只能說少虧了幾萬),我們就把房子賣了。我賣完房還跟盟友報喜,她問搬走前要震一下樓下嗎?我說算了,賣房的事已經讓我操心了好長一段時間,實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整樓下了。盟友還問我準備去哪買新房?我說還沒想好,明年再說吧。
這是我在搬完家后,在父母家住的第一晚寫下的投稿,從晚上7點一直寫到現在凌晨2點。家人早已呼呼大睡,但我今夜注定難眠。正是做出了賣房這個決定,我才會想到要把我的經歷寫下來,和很多樓下反擊樓上噪音的投稿不同,我的遭遇是非常小眾的。有人質問我,為什么要抹黑頂樓?我不知道抹黑二字從何說起,可能他們認為頂樓一定是非常安靜的,我也承認,在我住頂樓的十年里,確實非常安靜。但是我們住的這種房子,家庭會流動,今年樓下住的是安靜的人,明年可能就搬走了,搬來一家很吵的人。我朋友家住中間層十多年,樓上樓下都非常安靜。噪音問題不在于住在哪一層,而是在于和誰一起住!還有就是執法不嚴,很多受噪音困擾的家庭沒有合法有效的解決途徑,最終只能用上震樓器,或者搬家走人,這實在是令人唏噓。
投稿人:匿名
編輯:鹿敏
投稿編號: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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