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案件：行政處罰決定違反行政合理性原則、誠信原則，判決撤銷

2017年4月13日，根據舉報，甲縣公安局在家中抓獲正在吸毒的孫悟空。孫悟空陳述了吸食海洛因的事實，孫悟空尿液吸毒檢測結果為嗎啡陽性。甲縣公安局制作行政處罰告知筆錄，告知孫悟空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七十二條第三項規定，擬對孫悟空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處二千元以下罰款，孫悟空簽字予以確認。

同年4月14日，孫悟空為了從輕處罰，向甲縣公安局提供了4名涉嫌吸毒人員的違法線索，并協助甲縣公安局予以全部抓獲。同日，甲縣公安局作出行政處罰決定書，決定對孫悟空行政拘留十日并處罰款二千元。

孫悟空不服該行政處罰決定書，向法院起訴請求判決依法撤銷。

法院認為，甲縣公安局關于孫悟空構成吸食毒品違法行為的認定事實清楚，但孫悟空歸案后主動提供吸毒人員線索，并協助公安機關抓捕4名吸毒人員的立功表現，甲縣公安局陳述已經給予了從輕處罰，但沒有提供相應的證據證實，且在行政處罰決定書中沒有說明構成立功表現予以從輕處罰的理由。甲縣公安局作出的行政處罰決定與違法行為的事實、性質、情節及社會危害程度不相適應，對于孫悟空構成立功表現的事實未能在案卷討論記錄和行政處罰決定書中說明理由，屬于行使行政處罰自由裁量認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違法情形，判決撤銷該行政處罰決定書。

筆者認同法院的觀點，理由是：

一、行政處罰決定書沒有記載立功的事實認定

在處罰前，孫悟空協助甲縣公安局抓獲4名吸毒人員的事實，雙方均沒有異議；對孫悟空構成立功，雙方也均沒有異議。

雖然法律規定的行政處罰決定書格式沒有要求將非違法事實寫入行政處罰決定書，但是司法實踐中，影響處罰幅度的事實均會寫入行政處罰決定書，比如，主動投案如實供述、立功、六個月內有過治安管理處罰的，等等。

筆者認為，行政處罰決定書類似于內容極其簡練的判決書，公眾看到行政處罰決定書就能基本判斷被處罰人什么時間、在哪里，犯了什么事，怎么處罰的，等等。本案行政處罰決定書根本沒有闡述立功事實及從輕處罰的理由。甲縣公安局的案件討論筆錄也沒有涉及這一點。

二、行政處罰決定書沒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十九條第五項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十九條第五項規定，違反治安管理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減輕處罰或者不予處罰：（五）有立功表現的。

本案行政處罰決定書僅適用了該法第七十二條第三項之規定，沒有適用該法第十九條第五項之規定，如果確實認定為立功表現，并予以減輕處罰，必須適用這個法律條款；事實上，根本沒有適用這一條款，這一點也可以證明甲縣公安局沒有認定孫悟空立功事實，從而予以從輕處罰。

三、從處罰前告知和處罰結果也能判斷甲縣公安局沒有從輕處罰孫悟空。

處罰前告知擬處罰內容是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處二千元以下罰款；處罰結果是拘留十日，罰款二千元，兩者處罰幅度基本相同。很難相信甲縣公安局所陳述的基于孫悟空的立功表現已經從輕處罰的辯解。

四、從法律條文上也能判斷沒有從輕處罰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七十二條第三項規定，吸食、注射毒品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二千元以下罰款；情節較輕的，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第十九條第五項規定，違反治安管理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減輕處罰或者不予處罰：（五）有立功表現的。

依據上述法律條文，甲縣公安局幾乎是頂格處罰孫悟空的，根本沒有減輕處罰或者不予處罰，故甲縣公安局關于已經從輕處罰的辯解很難讓法官相信。

筆者認為，行政處罰決定書違反了行政法的以下基本原則，應當予以撤銷。

一、行政合理性原則

所謂行政合理性原則，是指行政主體不僅應當在法律、法規、規章規定的范圍內實施行政行為，而且要求行政行為客觀、適度，符合公平、正義等法律理性。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五條規定，治安管理處罰必須以事實為依據，與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性質、情節以及社會危害程度相當。該法律條文可以印證行政合理性原則要求的行政行為客觀、適度，符合公平、正義等法律理性。

上述規則均要求行政處罰要客觀、適度，與違法行為的性質、情節和社會危害相適應，這類似于刑法中的罪責刑相適應原則。

本案，甲縣公安局在處罰時忽略了孫悟空立功的事實，沒有依照法律規定，就孫悟空立功的事實，對孫悟空減輕處罰或者不予處罰，導致事實不清、證據不足。

二、誠信原則

誠信原則是一切社會行為的根基，是呵護人類社會發展的基石。

行政法中的誠信原則主要包括誠實守信和信賴保護兩方面。所謂誠實守信，是指行政主體不得為了自身的利益，欺騙行政相對人，違反法律、法規和政策的初衷和目的。所謂信賴保護，是指行政相對人認為行政主體是代表國家行使公權力，國家是不會騙人的，行政相對人相信行政主體言行是一致的，這種信賴應當給予保護。破壞這種信賴保護的行為不應當得到法律支持。

本案中，孫悟空獲悉其要被拘留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并處貳仟元以下罰款時，次日，為了獲得從輕處罰，孫悟空主動提供吸毒人員線索，并協助警方抓獲了4名吸毒人員。令孫悟空想不到的是，得到的行政處罰仍是拘留十日，并處罰款貳仟元。

孫悟空基于相信辦案人員從輕處罰的說法，才主動提供吸毒人員線索并協助警方抓獲了4名吸毒人員，但警方食言了。在看到行政處罰決定書后，孫悟空當即就從二樓跳下去了，摔成八級傷殘。

司法機關有責任維護誠信原則，給行政相對人一個公平的結果。

綜上所述，行政處罰決定書處罰結果應當與違法事實、性質、情節和社會危害后果相適應，否則，也可能導致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成為法院判決撤銷行政處罰決定書的一個法定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