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又出事了。號稱快手“第一戶外直播”的祁天道被刑拘。號稱日活用戶4億的快手平臺,祁天道坐擁4664萬粉絲,這個“第一”當之無愧。放眼全網,也稱得上頂流。論單一平臺的粉絲量,董宇輝和李子柒都難及項背——董宇輝的個人抖音賬號粉絲數為2691.9萬,李子柒在微博的粉絲數為?2668萬。
可是,祁天道沒“破圈”。出了“快手圈”,這位“頭部網紅”寂寂無名。作為長期關注互聯網產業的財經評論員,我從沒聽說過祁天道。我第一次為自己的“無知”感到慶幸。
因為,祁天道太臟了,看他一眼都算工傷。這位超級網紅的“流量密碼”竟然是直播性騷擾!包括但不限于污言穢語和女性搭訕,搶奪過路女性手中的飲料,拍打女性身體隱私部位。這次在海南“犯事”更是變本加厲,竟然用竹簽扎女游客臀部。
快手平臺上充斥著大大小小的“祁天道”。群魔亂舞的腦洞之大,嘆為觀止。有專攻罵戰的、有花式自虐的,甚至還有擺拍校園霸凌的。五花八門的“邊緣內容”在快手成了主流,以至于“擦邊”之類的“主流低俗”在快手平臺倒可以算是清流了。所以,祁天道出事后,快手一聲未吭。
中國第二大短視頻平臺竟是這幅光景,讓人唏噓。 快手極致的“卷下沉”,終于活成了沒下限的模樣。這是快手的悲劇,也是中國互聯網生態的悲劇。
2013年快手從圖像處理工具轉型短視頻平臺,2015年率先在短視頻賽道起跑,2016年加入直播,2018年入局電商。在短視頻賽道的起步很早,后面的每一步都不算晚,卻是高開低走,一路坎坷。
快手轉進短視頻賽道時,正處于中國互聯網的C端業務市場定位上行下沉的分叉路口。電商產業的主流選擇是消費升級,瞄準了方興未艾的城市新中產人群,只有初出茅廬的拼多多選擇了下沉市場的逆行。 內容產業的“上下分化”主要取決于內容載體。中長視頻有更大的創作空間,也需要更多的投入,市場定位向上。短視頻的小投入、快節奏,社交屬性更強,與下沉市場更契合。三分鐘講不清楚蒙娜麗莎的微笑,講個段子、表演段才藝正好。
市場定位無所謂好壞,“土味”不是原罪。中國又不是處處國貿、陸家嘴,十八線小鎮、大農村也需要虛擬世界的投影空間。快手很快就形成了 “農村風”、“小鎮味”的土味基調迅速定型。
2013年初涉短視頻的“古早”快手并不是面目可憎的樣子。雖說土味短視頻的審美趣味是“殺馬特風”的精神續作,但是樸實無華的“雙擊666”、手藝人抱團取暖的“老鐵文化”,迎合了美好的“底層想象”。
2015年前后,短視頻賽道成為風口,快手炙手可熱。2015年6月至2016年2月?,快手用戶從1億增長到3億,僅僅半年就邁過了月活人數過億的門檻。
這一高增長的紀錄,是“后起之秀”的抖音難及項背——2016年9月抖音正式上線,一直到2018年春節才月活過億。
快手火了,快手也變了。“底層崛起的”短視頻時代初代網紅給快手帶來了流量的第一桶金,卻也成了快手的“生態毒藥”。深度“觸底”的快手,要承受真實底層生態壓力——越卷越下沉,越下沉越殘酷。
“佛系管理”的快手,成了“卷下沉”的養蠱圣地。
所謂的佛系管理,就是見怪不怪、聽之任之。于是乎,好端端的平臺竟成了“網黑”的天下——“黑社會”的“黑”。百萬粉的大金鏈子大花臂,拉幫結派各立山頭。“五大社會人”兇名赫赫,“六大家族”威震一方。“老鐵文化”黑社會化,盡顯底層之惡。哪有溫情脈脈的窮人抱團,只有暴力、浮夸、野蠻的諸惡畢現。
2016年快手開啟直播功能后,“網黑”進化為完全體。直播間里臟話連篇、主播之間挑釁滋事、極度夸張的炫富,成了常規操作。最夸不說幾句狠話、不學點狠人的做派,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玩快手的。流量增長的推波助瀾之下,竟有“網黑”實體化之勢。
2018年,外部監管加碼,快手“網黑”遭遇寒風。這年第一個倒下的是“喊麥頂流”MC天佑。2014年入行的天佑,在YY娛樂平臺成名,2016年在快手的人氣迅速攀升,粉絲數達到兩千萬以上,躍升頭部網紅。單論粉絲數量,天佑算不上快手一哥。但是,土味說唱的喊麥好歹算是音樂創作,勉強算是上得了臺面的“內容創作”。畢竟,各路網黑表演罵戰、約架、自虐的“才藝”吸粉能力再強,也見不得光。平時一身“社會人”習氣的天佑,倒也能在各種主流演藝活動場合應付自如。
因此,盡管爭議不斷,天佑還是敲開了主流社會的大門。出單曲、參演影視、頻頻出席綜藝活動,甚至還能和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同臺演出。底層崛起的天佑大有“飛升”之勢。然而, 2018年2月12日,央視《焦點訪談》播出了題為《重拳打擊網絡亂象》的節目,揭露了網絡直播中存在的亂象,點名天佑。隨即天佑被全網封禁。“鎖死”天佑的罪名是“用說唱形式詳細描述吸毒后的各種感受”。這并非夸大其詞,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委婉了。惹事的那首歌名為《冰毒你真酷》,赤裸裸的冰毒廣告歌。這不是天佑第一次內容涉毒,早在2015年他的“溜冰歌”就曾被文化部明令禁播。三年后,從擦邊升級為赤裸裸的廣而告之。
天佑本人的涉黑傳聞也久已有之,打人和被打兼有,但從未坐實。這在快手一大票“網黑”中,已經算是白蓮花了。 2018年東窗事發的快手達人“乞丐哥”卻是地地道道的“黑”。
“乞丐哥”本名高德飛,和天佑一樣的九零后、一樣的初中輟學,但比天佑更“野”。20歲時就因團伙盜竊入獄兩年,出獄后進入短視頻直播圈,砸蘭博基尼一戰成名,日常表演約架才藝,成了快手平臺400多萬粉絲的“小頭部”。2018年6月兩起惡性打群架事件,“乞丐哥”的小弟柏某落網。沒有影視劇里義氣千秋的狗血劇情,只有“坦白從寬”的冷酷現實。柏某很快就供出了“乞丐哥”的隱秘營生——靠“網紅”身份誘騙拐賣女孩到外地從事色情行業,也就是所謂“放白鴿”。這一團伙號稱“白鴿幫”,“乞丐哥”自任“幫主”。詭異的是,東窗事發似乎對“幫主”的網絡事業無甚影響,期間曬娃、上節目,都沒耽誤。 直到2019年8月“乞丐哥”被捕,快手才封禁了他的賬號。
2018年對網黑的“重拳出擊”,竟成了“抖快之爭”的轉折點。平臺形象大損的快手,在這一年被抖音反超。2019年6月,快手宣布達成2億日活,抖音已突破3億日活的大關。“南抖音、北快手”的平衡徹底被打破。
內容質量,是快手的致命傷。 不是抖音的內容質量有多好,而是快手的內容質量實在是太差了。
網黑路線的極致下沉,并沒有給快手帶來真實的業績回報。2020年11月,快手科技向香港聯交所提交的IPO招股書顯示,2017年至2020年上半年,快手的凈虧損分別為人民幣200億元、124億元、197億元及681億元。 互聯網產業出了名的燒錢,但是10年經營積累后還能“一毛錢營收虧兩三毛”的超額巨虧,也算奇葩。
然而,平臺生態惡化、品牌形象大跌、業績表現寒磣,并沒有讓快手的“卷下沉”迷途知返,而是轉型乏力的積重難返。
快手的“網黑生態”很難獲得有價值的流量增長,很多用戶不過是抱著獵奇的心態“瞅一眼”。大量模仿重復、粗制濫造的內容,也只有“瞅一眼”的價值。這就造成了惡性循環——用戶難留、新人難進的封閉性,平臺維持流量數據更依靠“家族”“社會人大哥”的“網絡號召力”。平臺管理形同虛設,想不佛系都不行。
快手因此成了最“憋屈”的頭部平臺運營商。別說管住自家的“頭部”了,被自家的“頭部”直接開懟都得忍著。快手帶貨頂流的辛巴就不止一次地在直播中懟快手,快手能怎么辦?罰酒三杯。
何況辛巴吐槽快手“過于低俗”,快手不認也不行。但是,該“低俗”還得“低俗”,“網黑”依然猖獗。
2018年以來,快手的“網黑風氣”有所收斂。但這是外部高壓的作用,而不是平臺主動管理的成績。外部壓力松一點,就是“網黑”的春天。
比如網黑事業的“00后”的接班人,“宇將軍”。這個來自沈陽農村的農村“00后”在快手迅速崛起,儼然成了“精神小伙”的新領袖。他雖然身材瘦小,卻比“90后”前輩玩的更“野”。“大金鏈子大花臂”已經不足彰顯其“野性”。紋身遍布全身,還得“別出心裁”地在脖子上紋的一條紅線,很是辣眼。他的“內容創作”也實現了迭代,不滿足于前輩們的擺拍游戲,玩起了“真實”。真實家暴、真實約架,堂而皇之,“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路上”。靠“真實”的“才藝”實力圈粉500萬。 2023年1月,“宇將軍”終于因為在海南三亞的“真實約架”被刑拘,全網直播被捕過程。對此,快手平臺給出了“封禁7天”的“嚴厲處分”。這是還盼著他盡快出來復播嗎?直到“宇將軍”被正式判刑兩年,快手才依依不舍地予以封禁“宇將軍”和他的徒子徒孫。
過于高調的00后“將軍”未畢其功,90后的前輩祁天道“人老成精”,卻也沒茍過2024年的冬天。
2024年快手的好消息是終于賺錢了,而且沒少賺。2024年第三季度業績,總營收同比增長11.4%至311億元,經調整凈利潤同比增長24.4%達39億元。在諸多大廠中算不上頭部,卻也是比肩華為、力壓美團、小米的小康水平。
壞消息是增長明顯趨緩。用戶流失,“續命”的增長點電商業務后勁不足。
2023年第四季度,快手平均月活用戶已突破7億,2024年一季度下降至6.97億,二季度再出現近300萬的降幅。大幅提高銷售成本后,第三季度平均月活躍用戶數回升至7.14億,同比增長4.3%。勉強算是穩住了。
電商業務高速增長,是快手這兩年的業績亮點。2022年第二季度,快手電商GMV為1912億元,同比增長31.5%,是快手電商增長的高光時刻。可是,2024年二季度,同比增速降至15%,明顯放緩。第三季度也只有15%。
“老鐵們”的情誼正在經受拼多多真金白銀砍價的考驗。短視頻平臺的電商業務,是靠“內容驅動”帶貨。內容下沉,真的能帶來更大的驅動力嗎?快手的“老對手”抖音早已一騎絕塵,卻也同樣面臨電商業務增長乏力的問題。但是, 抖音的電商GMV依然保持了同比增長40%左右的高速,更凸顯了快手的慘淡。未來能走多遠不好說,比快手走得更遠是看得到的。祁天道“出事”,大概率又將引發快手網紅的嚴冬。快手的未來,還能有幾個春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成也“下沉”,敗也“下沉”。 快手十年短視頻之路,“卷下沉”卷到了極致,也卷到了沒有底線的窮途末路。
“下沉”不是不可以,但是“下沉”到觸及真實的底層生態,是平臺難以承受之重。快手的“佛系管理”造成了平臺生態的惡化,難辭其咎。可是,某種意義上,快手糟糕的生態也濃縮地反映了真實的底層生活和心態。因此, 快手的危機不僅是企業的危機、短視頻產業的危機,更是中國互聯網的生態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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