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首發 公眾號《智能涌現》

文 | 田哲

編輯 | 蘇建勛

極越汽車，成了過去一周的關注焦點，行業關注點大多落在極越目前的資金窟窿，以及與背后大股東百度、吉利的糾葛。

12月16日凌晨兩點，極越CEO夏一平深夜發布朋友圈，否認自己跑路，并稱：“在戰略上，我沒有做好……在早期過于樂觀，沒有預見到資金問題的嚴重性。”

“錯，都是我的錯。”夏一平寫道。

那么，夏一平緣何成為百度造車的掌舵者？一位極越早期員工近日對《智能涌現》發聲，補上了夏一平造車源起的又一塊版圖。

“夏一平不是李彥宏的首選，他甚至最初沒有通過李彥宏的面試。”該人士表示，在夏一平之前，百度為了這個崗位接觸了不少候選人。但在百度其他人士的力薦下，最終夏一平還是成為了極越CEO。

在中國造車新勢力中，極越并不是唯一一個瀕臨倒閉的公司，威馬、高合、哪吒等新造車公司都曾登上“新能源汽車品牌倒閉名單”。

但與前者不同，極越汽車背靠吉利、百度兩大股東，極越不僅有著豐厚的資金，還能得到兩位股東的軟硬件技術、整車制造的支持，理應更具成本、技術優勢。

在上述知情人士看來，極越汽車今日有跡可循。他認為，原因在于夏一平與李彥宏從一開始的目標并不一致：百度希望夏一平履行職業經理人的職責，而夏一平則更傾向于將自己定位為極越的創始人，“有很強的占有欲”。

夏一平曾歷任福特汽車、菲亞特克萊斯勒等車企，參與車聯網等中層研發工作。2015年，夏一平參與創辦摩拜單車，三年后，摩拜單車被美團以27億美元收購。

但在他看來，夏一平作為CEO，在企業運營和管理經驗方面存在不足。

據描述，2021年時期的極越汽車，除制造、產品規劃和售后部門由汽車行業人才擔任外，品牌、人力資源、BD（商務拓展）、數字營銷、社交傳播、公關及銷售渠道等關鍵崗位，多由摩拜和他接近的非汽車行業員工擔任，且并沒有很好地幫助企業進行品牌0-1的建設。

在日常管理中，夏一平也缺少管理者的專業性。他回憶，在會議中，夏一平常常發言長達好幾個小時，但內容在業務上的缺乏針對性，因此難見成效。極越汽車走到賬面無錢的今日，也與企業內部財務機制混亂，現金流管理不足和沒有退出機制息息相關。

極越汽車僅僅是中國新能源汽車行業洗牌時期，經歷風暴的企業之一，但其手握優渥資源也面臨員工原地解散的命運，這讓它的故事更具借鑒意義。

以下是《智能涌現》與極越汽車早期員工（以下簡稱“A”）的部分對話，經編輯。

智能涌現：極越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感到意外嗎？

A：我一點都不意外。

李彥宏和夏一平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一致。李彥宏作為百度的創始人，是非常成功的一代互聯網企業家。他招聘夏一平，是希望找到一個職業經理人，讓百度通過“造車”找到一條新的商業化路徑。

但夏一平的行為軌跡更像把這家企業當成是他私人的公司，來實現他的個人追求。他以創始人自居，運營風格非常像一些民營企業主，不尊重法律。

比如他曾經要求員工在十一假期加班，且不給加班費，在人力資源部提醒這不符合法律后，他繼續堅持他的要求。在工作中，他更像是一位自認為“占有公司”的創始人，而不是職業經理人。

智能涌現：把公司當自己創業一樣去經營，有時候會被認為是具備創業精神，不全然是一件壞事？

A：沒出事時候是自家的，出事了就是股東的？在公司出問題時選擇和百度對抗，不去推動破產預案和退出機制，甚至可能就沒有想過準備預案，甩鍋給股東，對社會、行業、員工、車主、供應商造成很大傷害。

夏一平在小紅書上的自我介紹是“AI界最懂汽車的，汽車界最懂AI的”。他會以汽車人身份展現在李彥宏面前，營造一種“汽車專家”的形象。但在實際的內部工作中，他不尊重汽車人和制造行業的價值，會貶低攻擊汽車背景的員工，甚至對吉利也會貶低。

智能涌現：你覺得百度選錯人了嗎？

A：是的。百度對汽車產業的研究可能不足，導致在選拔領導者時的關鍵能力畫像并不清晰。作為一家以技術見長的公司，百度可能過于關注技術背景，而忽視了領導者在行業經驗、融資能力、品牌構建、經營管理和市場開拓方面的綜合能力。這導致選拔的領導者在關鍵能力與崗位需求之間存在錯配。

夏一平不是李彥宏的首選，他甚至最初沒有通過李彥宏的面試。從一些業內人士交流得知，在夏一平之前，百度為了這個崗位接觸了不少候選人，其中不乏資深人物，這些人出于各種原因沒有加入百度。可以說，百度在剩下的候選人中選擇了夏一平。

智能涌現：他的過往經歷，尤其是在摩拜的成功經驗，對他在極越汽車的管理有多大影響？

A：記得他頻繁將摩拜的成就掛在嘴邊，試圖用這些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他似乎將摩拜視為自己的標桿甚至精神支柱，過于停留在過去的輝煌中，而不是積極探索和解決當前的行業挑戰。

但此前曾有媒體報道，復現了他在摩拜收購階段的行為舉動。他在董事會投贊成票之后，兩天后的股東會上又投了反對票。從這篇文章來看，他是個會通過信息差來攫取利益的危險商業投機份子。

實際上，他在摩拜的成功經驗對經營一家車企極其有限。我們看到很多成功的跨行業車企創始人或職業經理人在企業0-1過程中都會對這個行業充滿敬畏之心，并探索、汲取行業歷史經驗，從而拓展出一條自己的成功之路。這點并沒有在夏一平身上看到。

智能涌現：在極越內部，夏一平的管理風格如何？

A：夏一平在極度內部的管理風格很一言堂，即便是自己完全0經驗的領域。當大家沉默的時候，他會自我肯定。例如，他會標榜自己是“品牌專家”“營銷專家”來推進自己想要的業務方向。又如在會上自比“中國的埃隆·馬斯克”，并引用是來自某個媒體的夸贊而強化這一結論。

智能涌現: 夏一平是否成功復用了摩拜的經驗？

A：夏一平經常回憶摩拜的增長飛輪理論，強調他在摩拜負責增長業務，但這一理論顯然沒有在極越得以成功應用。

這可能是因為增長飛輪的背景差異——摩拜依賴于高頻使用的共享單車和快速積累的數據，通過互聯網補貼獲得增長。而造車行業是一個消費低頻、行業鏈條復雜且長周期的領域，增長飛輪難以適配。

更重要的是，夏一平在摩拜負責增長的成功經驗似乎更多停留在理論輸出上，未能將這些經驗轉化為切實的可落地操盤行動。

他表達過在摩拜學會了與投資人博弈的技巧，但這一技能在極度的實踐中效果有限。因為公司最大的投資人既是自始在支持與投資的股東方百度與吉利，何來博弈之說？極越并沒有因為他獲得百度、吉利以外更多的融資，反而最終資金鏈的斷裂。

智能涌現：夏一平在管理中，有方法可以避免極越陷入資金困境嗎？

A：業務方面，應該謹慎參與價格戰。不能僅僅為了達成個人對于董事會的銷量承諾，而違背商業原則，讓企業陷入無法挽回的非健康運營狀態。據其他媒體報道，至今極越還拖欠吉利巨額代工費未支付。

同時，企業人員規模設置也應該與業務規模規劃相匹配。很難想象企業在只有3000臺以內的銷量，且利潤率不足的情況下，能夠快速膨脹到5000名員工，產生巨額的運營費用。

智能涌現: 你覺得極越事件，對整個造車新勢力的影響是什么？

A：他喜歡快速獲取結果的人，甚至不惜冒巨大風險。比如，他招募了一名曾參與蘋果造車項目的高管，此人后來因涉嫌帶走蘋果機密數據被FBI追查，甚至還涉及中國外交部的喊話事件。這種行為不僅對百度造成了直接傷害，還在國際上嚴重損害了中國造車品牌的形象。

此外，夏一平解散團隊的方式也非常輕率，直接影響了數千名員工、車主、供應商，甚至整個產業的決策者。這些行為暴露了他管理和用人上的極大缺陷。

市場上有聲音說，極越這起事件反映了攢局者必敗，認為李彥宏未親自入局，而是找了職業經理人夏一平管理。對此，我覺得這一觀察不夠深入，僅從互聯網企業造車的角度出發。

夏一平對新造車行業的影響，猶如“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這是個例。行業仍需鼓勵有創新精神、腳踏實地的企業，正如蔚來汽車CEO 李斌在哈佛演講中所說，“合作永遠是最好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