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外》2024年9月刊

《艙外》

尊重 發掘 培養

《艙外》雜志創刊于2022年4月，由“高校科幻”平臺創辦，是專門面向高校科幻創作者服務的一本刊物。《艙外》寓意著不斷前行，去探索去尋找去想象。刊物定位為發掘、培養新人，幫助新人走在科幻創作的道路上，為中國科幻事業的發展輸送新鮮血液。每期雜志經過投稿、選送與編排，將為讀者們帶來故事、評論、圓桌會記錄等不同形式的文本，展現科幻創作、評論與交流的不同面，并通過“高校科幻”公眾號發布每期《艙外》的精彩內容。歡迎搭乘《艙外》，共同尋找漫長星際旅途中的思想光源。

SHORT STORY

青幻之星

快樂赴死

■ 作者 / 韓思穎

三十歲生日那天，一個愁容滿面的女子走入了安樂死中心。

安樂死制度在這個國家推行已有十余年，她熟識的人卻沒有一個選擇了安樂死，因此這里讓她感到陌生而害怕。但是，比起家里的那個惡魔，死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安樂死中心的墻壁被漆成令人安靜的藍色，天花板上是全息投影構建出的星空。兩個穿著制服的女性走過來，對她笑容以待。

“請問您是自己預約，還是為他人預約？”

“還可以為他人預約嗎？”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丈夫。

“是的，這項服務是為自己無法行動的病人提供的，因此需要出示由其本人簽字的憑證，還需要醫生的證明。”

一點剛剛涌起的小小希望又破滅了。

“我為自己預約。”她說。臉上的神情疲倦得仿佛穿越了整個沙漠。

工作人員讓她簽署了一系列的文件，那些文件的字樣寫得晦澀難懂，長達數百頁，她也沒有心情去細讀。都是將死之人了，還害怕什么后果嗎？而后是讓她坐上特制的椅子，讓她用手邊的兩個按鍵確認條款。這漫長的過程讓她感到厭煩，就像她厭煩這段怎么樣都解除不了的婚姻——“大電腦”堅稱他們二人從基因上是最契合的，不予批準她的離婚訴求。

穿白大褂戴口罩的技術人員在房間里出出入入，似乎是在調試設備。他們無一例外向她投來憐憫的眼神，她討厭這種同情。她不認為選擇死亡是一件難堪的事，在這里坐得越久，這種想法就越強烈。

“人只不過是趨利避害的動物。當生存的疼痛超過死亡，死亡就成為可選擇的選項。僅此而已，無關高尚卑劣。”這是她年輕時在一本教科書上讀到的，他們這一代人是多么虔誠地相信這一點啊，只是，這一句話很快從課本上刪去，仿佛十多年前的死亡觀念思想革命從未在這個國家發生過。她如此倉促地選擇安樂死，也是出于類似的原因，因為最近有議員提出要限制非病患安樂死，那是對人力資源的一種浪費。

只可惜已經選擇了安樂死的人們無法為自己發言。好像，將這些“社會毒瘤”從社會中清除之后，那個更“健康”的社會就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轉向，開起了歷史的倒車。

技術人員為她戴上頭盔，最后一次向她確認。

快點結束這一切吧。我再也忍受不了了。只要想起那個平時道貌岸然，在家里卻家暴不斷的男人，就對這個世界感到無比的厭惡。

機器開動，她的一生如走馬燈般在腦中流過。肆意玩耍的童年，埋首求學的少年，第一次遇見他的青年……那些美好的回憶充斥著她的大腦，讓她重新想要抓住生的希望，但這樣的希望是如此渺茫而遙遠，以至于她根本無法相信。

但很快，快樂取代了悲傷、痛苦以及其他一切情感的地位。她的痛苦消失了，她的身體變得格外輕盈，她有一種仿佛新生的喜悅——那是從前未曾感受到的，來自生命本源的歡愉。

“你已經是一個新人了。”

她只能不住地點頭，眼神中充滿了愉快。

“這是你自愿進行的腦部改造。只要我們在你的頭腦里仍檢測到快樂的情緒，就會中止安樂死進程，用快樂的情緒覆蓋你痛苦的情緒。”

面對工作人員舉起的知情同意書，她仍然只能點頭，仿佛已經失去了自己思考的能力。

現在她對自己之前的選擇感到無比的疑惑。在這樣一個快樂的世界里，為什么要選擇死亡呢？

她也知道了為什么身邊沒有選擇安樂死的人。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那些一心求死的人最終被這個程序所治愈了，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結婚生子，這不才正是真正意義上的安樂死嗎？

她站起來，身體輕盈，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她哼著少女時代喜歡的歌曲，走在溫暖的夕陽下，準備回到那個唯一而無可選擇的家。

而后又是三十年的“快樂”與痛苦。

原文刊載于

《艙外》2024年9月刊

韓思穎

就讀于四川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

曾獲咪咕奇想空間第二屆“無垠杯”短篇新人獎、

光年獎、星火杯等獎項，作品散見于

《中國校園文學》《小小說選刊》《科學啟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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