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丁茜雯 編輯 | 先聲編輯部???

“天命本該落在女人身上”。

“雙12”的這一天，國產手游《代號鳶》默默剔去了“女性向”游戲標簽。這一引發玩家不滿的舉動，也令其與姐妹款手游《如鳶》一同完成了自己作死的閉環。

當日，本已開啟新氪金活動的兩款游戲齊齊遭遇開服以來的最大滑鐵盧。據七麥數據顯示，即便本期新活動為高熱度人權（強戰斗力）角色“徐庶”抽卡池，《如鳶》億級月流水也已腰斬創下史低，其與泡泡瑪特、Keep等品牌聯名也因玩家抵制停止。

同時，提供《代號鳶》跨境代充值業務的店鋪、《代號鳶》周邊售賣官方店鋪等也迎來了批量的退款潮。甚至，此番戰火還導致靈犀互娛旗下其他游戲產品在TapTap、蘋果商店等游戲下載軟件的評分直線下降。

然而，此番引起玩家停氪金、輿論抵制，卻并單單是女性向標簽的缺失，而是源自于持續不斷的“辱女”爭議。可以說，這也不過是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結果罷了。

01 “文漢天女”的隕落

“談不下去，就把桌掀了，這是廣廣姐（廣陵王）教我的”。

自2023年上線港臺服以來，被玩家戲稱為“死鳥”的《代號鳶》便以“女性向”作為核心賣點，這也是中文游戲世界中少見的女本位游戲。在《代號鳶》《如鳶》的游戲劇情中，女扮男裝游走在三國亂世、朝堂世家的“廣陵王”，是有著權謀野心、輔佐少帝制衡朝堂且殺伐果斷的女王爺，玩家以她的視角體會的是比肩甚至凌駕于男性政治之上的“大女主”政治家面貌。

對于絕大多數玩家而言，廣陵王乃至《代號鳶》《如鳶》所帶來的，是一個站立在難得的女本位構建的宏觀宇宙。 而在游戲活動“三千宇宙”的平行世界中，廣陵王也以女身登上皇位，通關全程的玩家也同樣獲得了“文漢天女”的頭像稱號。

作為原本的“女性向”賣點，《代號鳶》《如鳶》所給予的女性玩家體驗便是在亂世中縱橫謀略、權策天下的女性主導局面的第一視角。

但在今年《如鳶》于國服上線之后，“女性向”的宣傳賣點卻悄然走向模糊化處理。隨著《代號鳶》的去女性向，曾經的“文漢天女，承載天命”成了如今的“地下偶像，黃梗纏身”。

12月10日，《代號鳶》發布最新活動副本《雙魂成行》，玩家可通過該活動獲得名為”地下偶像“的頭像框獎勵。該活動一經公布，也引起玩家憤而抗議文案、策劃“辱女”。比如活動標題被指玩梗自男性向后宮漫《從零開始的異生活》，而副標題“在地下宅尋人是否搞錯了什么”，被指明顯玩梗了日本媚宅漫《在地下城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么》。

并且，同期宣布的密探角色“史子眇”新皮膚抽卡活動，也被指出皮膚介紹——“普通攻擊是持續傷害而且能放兩種技能的史子眇·赴燭，樓主會喜歡嗎”，來自于意淫母親亂倫、賣肉的R18宅男向輕小說、動漫《普通攻擊是全體二連擊，這樣的媽媽你喜歡嗎？》的二創；而“史子眇”在《代號鳶》中也因職能為恢復血條、溫柔且具有無條件保護、治愈、養育廣陵王長大的“奶媽”形象，被玩家看作為值得尊重的“男媽媽”。

但這種強行關聯色情擦邊的污名化，也令“史子眇”這一形象難免成為與宅男幻想下的同等意淫符號。這是因為在日本ACGN文化中，媚宅作普遍為男性向視角下的惡俗幻想，包括后宮向、妹向等等，皆是在主張女性角色為滿足男性角色欲望的載體。

不僅如此，“地下偶像”的稱號與頭像框設計，也被指疑似與同名BL黃漫元素相撞，而將地下偶像職業冠在女本位性質的角色身上，也同樣被玩家有所抗拒，“我花錢是為了看到天命就該落在女人身上，而不是花錢讓他們看黃看肉寫辱女爛梗的”。

事實上，男性向二次元黃暴文化與女性向TL（Teens Love，泛指少女向成人漫畫、動漫作品）有著明顯的區分，對于絕大多數女性玩家而言，同樣是是知之甚少的領域。

而在這一事件集中爆發之前，《代號鳶》《如鳶》便已涌現出大大小小的擦邊、辱女、惡俗梗等爭議文案、劇情。比如在《如鳶》中，某限定活動劇情描寫兩個男NPC手指互懟鉆洞情節被質疑為惡俗梗暗示，而麥學、珂學的借鑒，即便被認作為大蹭熱度寬容以待，但也同樣被部分玩家所不適。

換言之，此番玩家大規模抵制聲音，將兩款游戲送上熱搜前列，不過是久病不醫后引爆的導火索罷了。僅在小紅書上，隨著著近幾日的爭議，“代號鳶我恨你”這一話題，就已累積超過2.7億瀏覽，393.4萬討論，可見玩家之憤恨。

而前后主旨、思想傳遞割裂如此之大，也就不怪乎于玩家的崩盤。畢竟，聽戲之人已入戲，演戲之人卻在毀戲。隨著“文漢天女”的宏大敘事崩塌，女性玩家的情緒價值消費、精神食糧供給又開啟了新一輪流浪遷移。

02 為何女性玩家總在踩雷？

在《代號鳶》被抵制的同一時期，依然還是有不少游戲廠商走在了玩辱女爛梗的道路上。

12月7日，有玩家發現乙游《月影別墅》進行iOS遷移后，游戲界面驚現男主備注“版本2110”、“你媽鼻”，一位女NPC也被稱為“女表”。而在玩家多日發聲維權后，官方才姍姍來遲發布了道歉聲明，表示“涉事員工性別男、年齡4x歲、隸屬測試部門，此為其因個人原因私自設置”，該名員工也被給予立即開除處分。

同時，正在進行不刪檔公測的換裝游戲《無限暖暖》在近期也被指出將“女性向”標簽去除，暖暖系列的另一款游戲《閃耀暖暖》更是出現“這才是真男人該玩的游戲”推廣廣告。

不僅如此，在一般向的游戲世界中，得罪女玩家的災難性侮辱事故更是司空見慣。

比如網游《劍網三》女性玩家便曾掀起過一場反制游戲團隊的起義，她們以占據游戲流水頗高的比例為底氣，加之強烈的輿論攻擊性措施，令游戲廠商不得不取消設計上架充滿性暗示的女NPC服裝，并成功將這未能端平一碗水的一般向游戲推行至類女性向。在女玩家的抗議下，《劍網三》游戲環境也明顯區別于其他，“優男玩家一起當姐妹，惡臭男被噴八百樓”。

不難看出，游戲崩盤、流水停氪，很大程度上都來自于制作團隊。甚至，其處理方式也毫不掩飾游戲行業男尊女卑的一貫調性。

而除了乙游外，女性玩家似乎很難找到合適的游戲土壤。諸如《戀與深空》《光與夜之戀》等國產乙游之所以能夠成為現象級，核心點便是創造出了非客體化、不矮化任何女性的世界觀、有血有肉的立體角色和TA們的故事，以及平等尊重的游戲劇情和游戲環境，而不是將性別看作一個低俗欲望的表征符號。

但即便眼下隨著男性玩家滲透率觸頂，女性玩家在過去五年遠超男性玩家兩倍增速的增長趨勢，乙游在全球掀起流水可觀的營收浪潮，但不管是女性向還是其他，似乎游戲產品都無法真正做到徹底“媚女”（非貶義）。相較于影視劇市場的迭代更新的“大女主”們，游戲行業仍然在避諱女玩家的需求，比如乙游戰斗模式的單調性、抽卡玩法大同小異的粘貼復刻等等。

從根源來看，這或許也與女性向游戲入局成本高、輿情風險過大、妖魔化女性玩家需求有關。但目前來看，大多數游戲廠商只是看到了女性玩家消費力的強勢，運營重點卻僅放在商業化維度，而非從女性視角深度探索、了解女性玩家的游戲需求。頗為諷刺的是，由女制作人帶頭推出的《代號鳶》《如鳶》初期已接近如此，如今卻依舊毀于一旦。

這種情況的出現，一定程度上也與游戲行業中男女比例失衡、女性從業者與玩家薛定諤的“上桌吃飯”有關。

據去年一份來自于游戲行業圈內人在脈脈上發起的一份國內從業者狀況報告調查顯示，男性占比高達82%，女性則為18%；追溯到2014年IGDA（國際游戲開發者協會）發布的研究顯示，當時全球游戲行業女性從業者也僅有22%。大量男性開發者主導，且自認了解女性玩家需求，以及女性從業者在生產端的失聲，也難免導致不少游戲性別視角的矛盾、匱乏，乃至辱女。

因此，在女性向這片領域中，也自然無法做出像“特供”男性玩家的galagame、《塵白禁區》等細分取向的類型游戲，畢竟連《原神》《逆水寒》等一般向游戲也不乏向男性向優化靠攏的趨勢。而如戀愛、休閑向、換裝向等無“攻擊性”的游戲占據著女性向游戲產品大類，也維持著行業對于女性消費者的刻板印象，真正的女性向游戲實屬稀缺。

說穿了，真正的女性友好型游戲內容仍然是紙上談兵，女性向也不過是一個空有的時尚標簽。但既然端不平“媚女”的水，那不如學習一下《陰陽師》，不僅男女角色數量趨近平衡，甚至要擦邊就一起擦、要世俗就全俗氣，平等“創死”所有性別、取向。

歸根結底，就連玩轉女性向游戲世界的疊紙工作室CEO姚潤昊也有所自覺，“如果你尊重女性，你就不會認為自己有多了解她們”。

結語

如今的游戲行業，女性玩家正在走向合理化祛魅、打破模糊的價值尺度，且逐漸形成強有力發聲體的一條奪“權”之路。而游戲的文案、劇情的討論，也是話語傳播中的權利建構。

女性玩家強烈涌起的游戲野心以及所需要的游戲爽感，并非是靠電子男友、田園生活等真空幻想就能滿足的，不避諱爭權奪位的釋放、女性主義的發聲乃至女權的本位思想，都是如今女性玩家市場的核心需求。

而游戲市場一昧障目不前，不如就死在七載相逢之秋。

回看“鳶”之初升時，其曾借由廣陵王、徐庶、王異、蔡琰等女性角色之口描繪著對于女本位游戲世界的暢想——諸如”被父母拋棄的女孩子想要活下去，被丈夫和士兵吃掉的女人想活下去”、“見我沒有為孩子要死要活，一個個都急得跳腳”、 “女人是最不怕見血的，你越是溫馴順從柔弱，屠刀就越不會放過你”。結合對現實社會環境的折射，這些話術也令眾多女性玩家看作精神慰藉與鼓勵。

而現在的被迫掀桌，也不過是“廣陵王”們的一場祭奠。或許，在下一個女本位游戲，女性玩家可以不再流浪地相聚。

唯可嘆的是，有女青史無名姓，一筆盡殺，前事功殂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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