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于2008年12月開播,如今已有16年,豆瓣評分9.5。
該劇2008年底登陸天津、山東、成都等地方頻道后,很快又在次年4月份在北京衛視、東方衛視、重慶衛視、黑龍江衛視上星播出。開播首日,北京衛視的收視率就達到了8.01%,最后一集的收視率更是高達14%,創下了北京衛視歷年播出電視劇收視率之最。
如今,它再次翻紅。
(圖/《潛伏》)
“天津這個地方,情況太復雜了。”
早在天津因為各種奇葩搞笑事件出圈,被網友調侃為中國人自己的“佛羅里達”之前,率先講出這句話的是軍統天津站的余副站長——余則成。
彼時,軍統天津站剛建站,身著中山裝的站長吳敬中正在一款有著綠色燈罩、名為“Bankers Lamp”的臺燈下,擺弄他心愛的古董花瓶。機要室少校主任余則成推門敬禮,短暫寒暄之后,迅速獻上從老家搜集到的據說是宋代的夜明珠。
吳站長很高興,起身講出他在《潛伏》中的如恒河沙數般的金句的第一段:“時間像一頭野驢呀,跑起來就不停。你都長皺紋了,就跟我這前列腺經常造反一樣。”
(圖/《潛伏》)
《潛伏》的故事發生在1945年,彼時正值抗日戰爭接近尾聲,國、共、日三方的角力日趨激烈,平靜的海面下暗流涌動。吳站長語重心長告訴余則成:“天津站是個重建的站,前柵欄宿貓,后籬笆走狗,建起來很費周章。這里面的人都是重慶派過來的,有的背景很復雜,我也不是很了解。你,是我的人。這個意思明白嗎?”
作為一名老牌間諜,吳敬中曾是“藍衣社”(又稱復興社)的成員,擁有少將軍銜。在青浦特訓班擔任老師期間,他曾給余則成上過電訊培訓課。從某種程度上而言,軍統青浦特訓班行動班學員李涯,也算是吳敬中的學生。
作為天津站的一把手,吳站長絕大多數時間面對的都是自己的下屬,比他官大的戴笠與毛人鳳,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八年的抗戰過去了。在吳站長看來,眼下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享受生活,體會黨國給予的恩惠,只有這樣,等到將來浴血奮戰,也就更知道為誰而打。
(圖/《潛伏》)
天津雖然比不了上海,也是花花世界。梅勒斯曾對他說過,美國人之所以能打勝仗,是因為他們的心里都有家庭。于是,他下令讓屬下把自己的家屬全都接過來。
沒多久,翠平這個“蠢得掛相的女人”,叼著旱煙,揣著手雷,坐著馬車,來到了天津衛。主動請纓開車接她的,是行動隊隊長“拙劣的馬奎”。此刻,吳站長那位剛從鄉下接來的太太,也正苦于尋覓“麻將搭子”。在未來,兩位夫人將在一次外出活動中,被站長痛罵“兩個可以進博物館的蠢貨”。
很快,天津這座在抗戰時期被戴笠局長稱為“大堡壘”的城市,將變得毫無秘密可言。
“嘴上都是主義
心里全是生意”
《潛伏》于2008年12月開播,如今已有16年,豆瓣評分9.5。
該劇2008年底登陸天津、山東、成都等地方頻道后,很快又在次年4月份在北京衛視、東方衛視、重慶衛視、黑龍江衛視上星播出。開播首日,北京衛視的收視率就達到了8.01%,最后一集的收視率更是高達14%,創下了北京衛視歷年播出電視劇收視率之最。
(圖/《潛伏》)
《潛伏》播出后,國家廣電總局相關領導公開對此劇贊賞有加,稱其為“廣電總局的驕傲”。劇集獲得了第27屆飛天獎包括長篇電視劇一等獎、優秀編劇獎、優秀男演員獎以及優秀剪輯獎在內的四個獎項,以及第15屆白玉蘭獎包括最佳電視劇金獎、最佳編劇獎以及最佳男演員獎在內的三個獎項。
《潛伏》火爆,使得諜戰題材再次成為熒屏上的熱點,此后多年,各類風格的諜戰片層出不窮,以至于有人調侃“熒屏處處抓特務!”,但沒有一部能出其右。《潛伏》的成功甚至惠及家具建材市場。在北京的建材市場上,與天津站辦公桌上類似的綠色玻璃臺燈,銷量在2009年增長了20%。
《潛伏》根據天津作家龍一同名小說改編,原著是個短篇,不到15000字。導演兼編劇姜偉在一口氣讀完它之后,足足花了10個月,加了很多新的人物角色,擴寫幾十倍,創作出了一部40萬字的劇本,并用63天的時間拍完30集劇集。
(圖/《潛伏》)
姜偉一開始定下的男女主角是辛柏青和朱媛媛,不巧的是籌備期間朱媛媛懷孕,辛柏青表示要陪老婆待產,于是雙雙退出。兜兜轉轉,劇本又來到孫紅雷手里。《征服》之后渴望轉型的孫紅雷,一眼就看中這個故事,甚至愿意為此自降片酬。他告訴姜偉,“這個劇如果不火,那肯定是演員的問題了。”
隨后,姚晨確定出演翠平。情報販子謝若林一角本想由凌瀟肅出演,但導演姜偉覺得他身上沒有那種對金錢的饑渴感。隨后,演員曹炳琨被引薦到劇組,順利拿下這一角色后,他成為劇中金句貢獻量堪比吳站長的亮眼配角。
在演員曹炳琨的建議下,導演同意將謝若林這一角色設計成結巴,借由其口講出一段段耐人尋味的臺詞——“那些人嘴上都是主義,心里全是生意。”“你沒有信仰?有啊,我信仰生存主義。”“現在兩根金條放在這里,你告訴我哪一根是高尚的,哪一根是齷齪的?”
在謝若林眼里,天津雖然比不了上海,有那么多劇院和舞臺施展演技,但亂世就是舞臺。在這九河下梢的天津衛,絕不能老用間諜思維看問題,所有的情報都可以用來做買賣,“這碼頭我見的人多了,如果你一槍打不死我,我又活過來了,咱倆還能做生意。”
(圖/《潛伏》)
《潛伏》之所以耐人尋味,最妙的地方就在于每個角色都很立體,沒有一個小人物的塑造是程式化的,每個人物都如亂世中的浮萍,隨著時代浪潮的擺蕩,做出自己認知內的抉擇,看完只剩無盡的唏噓。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諜戰戲份并非《潛伏》最濃墨重彩的部分,這部劇反而將重頭戲放在呈現人性的復雜,展現充滿張力的戲劇沖突。講出“我干這一行真不圖立功受獎,為黨國消除所有的敵人,讓孩子們過上好日子”的李涯,以及拽著李涯縱身一躍的廖三民,每個角色都血肉飽滿,值得尊敬。即便是三句話不離錢的謝若林,也能在看到餃子之后,講出那句:“餃子,又是餃子,和父母吃的最后一頓飯,就是餃子,這該死的鬼子。”
(圖/《潛伏》)
“拙劣的馬奎”在覲見尊敬的戴局長時,會反復在辦公室練習敬禮、調整語氣;被設計成潛伏在天津站的共黨“峨眉峰”之后,吳站長指著從他家中收繳上來的字畫,感慨:“峨眉峰,還他媽獨照,頗具浪漫主義色彩啊!”翠平不理解吳站長和陸橋山怎么如此輕易相信馬奎是共黨,余則成一針見血指出,“他們不是傻,而是愿意相信馬奎就是峨眉峰。”
余則成之所以能成為中共安插在國民黨心臟的一顆鉚釘,靠的就是拿捏人性。他對于很多事情都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獨善其身的姿態,從不與同事為敵,并幫助領導斂財,因此才能在猜疑心如此重的天津站左右逢源,上演一出又一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經典戲碼。
(圖/《潛伏》)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2》上,土豆和呂嚴表演的《代號大本鐘》,講述了柏林站的士兵相繼犧牲,只剩下“漢斯土豆上校”與“間諜米歇爾”。米歇爾本以為自己身份暴露,準備自殺,沒想到上校卻通過層層推理,得出自己才是間諜“大本鐘”的結論。這一小品靈感來源正是《潛伏》里的吳站長和余則成。
實際上,老謀深算的站長又怎么會不懷疑余則成呢?他只是懶得去懷疑。黨國大勢已去,心中毫無信仰,曾經的學生辦事牢靠、撈錢方便,為什么要除掉他呢?不僅不除,他甚至還準備讓余則成當自己未來公司的經理,“也許不久將來,我成立一個公司,有美國背景,我思前想后,沒有人比你更適合。”
在一次真情實感的對談中,吳站長早就向余則成袒露過心聲——“我年輕的時候也好斗,也清高,可你看我現在剩下了什么了。那么多重兵把守的大城市丟了,我們還在這搜情報,抓內奸,查幫派,試圖保住天津,不滑稽嗎?”
在站長眼里,或許只有玉座金佛和斯蒂龐克牌轎車才最實在。畢竟“凝聚意志,保衛領袖”這八個字他研究了十五年,最后的結果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翠平,你還好嗎?
老余回家了嗎?”
革命時期的愛情分外浪漫,這事發生在余則成與翠平身上,不僅浪漫,還格外值得玩味。劇中有一句旁白:如果說左藍給了余則成一種信念,那信念的力量則是翠平傳遞給余則成的。如此恰如其分。
作為被臨時抽調派遣上來執行任務的潛伏者,翠平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她沒有運籌帷幄的智慧,甚至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滿身破綻的翠平,一度讓起了疑心的吳站長大為疑惑,“翠平這個蠢得掛相的女人會是共產黨?”
(圖/《潛伏》)
余則成在接觸翠平伊始,也曾產生過深深的抵觸,甚至跟接頭上級反映,讓他們安排把翠平調走。調離失敗后,他也希望她可以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少說話、少社交,減少暴露的風險。
劇中很多令人捧腹的劇情,均在二人磨合階段發生——余則成夸贊翠平像林黛玉,翠平回嗆他,“這又是你在哪里認識的野女人吧?”余則成教翠平學字,翠平則抱怨比在鄉下捆牛還要累。翠平進城帶來的手雷,無論余則成怎樣沒收,都能被她找回,繼續藏在衣櫥。城里聽不到雞叫,翠平便在別墅外面壘雞窩,養上幾十只走地雞。
一次對話中,從未聽過消音手槍的翠平問余則成:“有消音機關槍嗎?”余則成戲謔著回答,“有消音手雷,你要嗎?”留下翠平愣在原地。
(圖/《潛伏》)
《潛伏》里的翠平,幾乎成為國劇史上成長線最為完整動人的女性角色。在翠平身上,觀眾真真切切感受到角色的成長,編劇始終把角色放在環境中來塑造,沒有刻意拔高與美化,她完全不是那種刻板的、正確的、乏味的女性角色。
翠平天生就是一個戰士,是一個能真正頂起半邊天的女性形象,她身上散發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劇情發展至后半段,當翠平沉著冷靜一槍爆頭陸橋山,余則成看翠平的眼神都發生了變化,“我發現你拿起槍跟以前完全不一樣。”“怎么不一樣?”“很有魅力。”
(圖/《潛伏》)
國劇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鮮活的角色了,尤其在當下,這樣的角色似乎顯得更為難能可貴。在動輒舉起道德大棒八倍鏡審判的當下,很多觀眾已經無法接受有瑕疵的角色設置了,主角最好完美無缺,找不到任何破綻。雖然刻意設置了一次又一次考驗,卻無非是從一個正確走向另一個正確,這樣的角色有何成長可言?不過是靠人設與標簽堆砌出來的NPC標桿。
余則成與翠平的相愛并沒有生硬與別扭,二人從相互嫌棄,互不理解,到走進彼此,相互托付。當余則成因為對未來的擔憂而不敢輕易給出承諾時,皺著眉頭講出那句,“一個孤獨的女人帶著吃奶的孩子,在墳前給丈夫燒香,以后他們怎么過呢?
翠平卻平靜地說:“我幫縣農會發過烈士證,一天就發了二十多個。那些寡婦,沒有一個像你說的那樣,都撐得住。”
(圖/《潛伏》)
在龍一寫的那部一萬多字的小說《潛伏》里,關于翠平和余則成的感情幾乎沒有怎么著筆墨,只在小說結尾寫上這樣一段——“他(余則成)又說了一遍我走啦。這時,翠平突然說:跟你在一起住了兩年,我已經沒法再回去嫁人了,你一定要回來!
這是翠平第一次對他提出私人的要求,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是個什么心情,只好實話實說:我很難再回來了,送出情報之后,你還是回游擊隊去吧。”
龍一在結尾借由自己與余則成成為忘年交,一起吃飯交代結局,“翠平送完情報后被老馬追蹤,抓捕時,她拉響了手雷,那只手雷威力極大,足以讓三五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圖/《潛伏》)
小說的收尾未免太過于悲情,畢竟很多觀眾連《潛伏》最終二人的分開都耿耿于懷。《潛伏》的片尾曲,暗含著主創對二人感情的遺憾,歌曲采用二戰時期經典革命旋律《神圣的戰爭》,氣勢雄渾大氣,重新填詞的一句歌詞是:“我的淚水是無底深淵,對你的愛已無言。”
豆瓣網友“小羽貫眾”在一篇劇評《以信仰的名義——潛伏的意識形態分析》中提到這樣一處細節:飾演吳站長的演員馮恩鶴,對《潛伏》的結尾提出另一種設想,結尾不應該是余則成和翠平天各一方,而應該是余則成在拿到天津潛伏名單后準備從家里離開時,吳站長突然開車接余則成去機場。不過吳站長并沒有真的把余則成送到機場,而是來到天津郊外的一片樹林邊。兩人下車后,吳站長親切地握著余則成的手,說:“其實我們是一伙的!”然后兩個人共同奔赴解放區。
(圖/《保密局的槍聲》)
但這一方案被導演姜偉拒絕了,因為這樣處理與1979年上映的《保密局的槍聲》結尾類似。于是我們看到《潛伏》最終版結局:機場一別,翠平理解余則成車前扮母雞的用意,從雞窩取出重要情報與金條,并將天津站黃雀計劃的潛伏名單成功傳遞出去。再之后,翠平誕下女兒,抱著孩子,每天站在山頭上朝遠方眺望。
而吳站長與余則成那趟原定飛往廣州的飛機,也突然改為飛往臺灣,吳站長一臉愁苦:“在天上也受支配啊?”余則成擠出苦笑:“命!”
6年前,《潛伏》首播十周年的某一天,演員姚晨轉發了旗下工作室的一條微博,配文寫——“翠平,好久不見。你還好嗎?老余回家了嗎?”
編輯 宋爽
校對 遇見
運營 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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