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2024F1阿布扎比大獎賽落幕,中國車手周冠宇第13名完賽,結束了在索伯車隊的最后一戰。
這也許不是“最佳的速度”,但這場驚心動魄的偏執者游戲,還是畫上了一個階段性的句點。
一周前的倒數第二站大獎賽中,周冠宇曾以第8名成績完賽,在收獲4個積分的同時當選全場最佳車手。而索伯已經公告,周冠宇會在賽季結束后離隊。此后,他將暫時告別正式車手生涯。
周冠宇發微博暫別車手生涯
2004年,第一屆F1中國大獎賽走入上海。在賽場的K看臺24號座位,坐著年僅5歲的周冠宇。
如今,整整二十個年頭過去,25歲的周冠宇,以另一種身份,終于回到了自己的主場,上海國際賽車場。今年4月21日,F1中國大獎賽迎來了它的第20個年頭。被細雨籠罩的開闊賽道之上,身穿熒光綠隊服的周冠宇,和他的同色賽車,成為了現場最有辨識度的關注焦點——這是今年以前,F1圍場內從未出現過的顏色。
在賽事組委會特別打造的“加油中國周”的看臺之上,20萬主場觀眾目睹了周冠宇以第14名的成績沖過終點線。完賽的周冠宇摘下頭盔,走出年初車隊才為他啟用的C44賽車。他先是看起來有些平靜,和車迷們揮手打著招呼,忽然蹲下,用手掩面,哭了起來。
2024F1中國大獎賽,周冠宇賽后激動落淚
周冠宇的淚水,和現場觀眾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交織。對于回到家鄉作戰的他來說,此時,就在此地,圍場中的飛馳瞬間如約來臨,來不及細細品味卻又已匆匆結束,“夢想成真”應該是周冠宇腦子里浮現出來的,最具沖擊力的感受。
賽后,接受采訪的周冠宇說,自己這十年來,總共只哭過兩次,第一次是2021年經紀人的一通來電,通知他成功簽約,成為了F1車手,“第二次就是今天在完賽的回場圈,想著自己20年的這些經歷,想著大家在電視機前看不到的困難”。
這條布滿荊棘的金字塔階梯,20歲出頭的年輕人,已孤身走了20年。
F1,注定是一場殘酷而嚴苛的游戲。
賽車迷們很喜歡把這樣一個比較掛在嘴邊:作為全世界普及化程度最高的運動項目,足球的五大聯賽一共有近百支球隊,每支球隊都有20多名注冊球員;就連足球世界杯的決賽舞臺之上,雙方加起來都有22名球員。
紀錄片《一級方程式:疾速爭勝》劇照
但在賽車領域,每年只有區區20個人,參與到世界一級方程式賽車運動(F1)的角逐里。
所謂方程式賽車,即按照國際汽車運動聯合會規定標準來制造的賽車,嚴格限制了發動機功率、排量和輪胎尺寸等技術參數。而F1則是所有的方程式汽車賽中,最高級別的比賽。
在躋身萬千聚光燈關注下的F1大賽之前,各支專業車隊的車手們,歷經了諸多繁復層次的選拔,兒童時期參加卡丁車賽事,青少年時期進入F4歐洲級別比賽,然后是F3乃至F2,這些都是被視為培育一級方程式車手搖籃的次級賽事,其中表現最為優異的那些后起之秀,才能獲得F1各支車隊的青睞,這還是在其有空缺名額的前提下。
通常,這條已然高度模式化的發展軌跡,需要花費一位車手八年的時間,從卡丁車比賽逐步晉級到F1——但這只是屬于極少數頂尖運動員的歸屬,要想開上F1的純跑道用方程式賽車,選手必須持有國際汽車運動聯合會頒發的“超級駕駛執照”。
每年收到這張資格認證的車手,不會超過100名。F1是賽車運動金字塔塔尖的那顆寶石,在那些奮戰在各級別賽事,為了“超級駕駛執照”去苦苦拼搏的年輕人們之中,還不到25歲的周冠宇,成為了近年F1圍場內,第一顆從中國升起的閃耀新星。
通往金字塔頂端的臺階
十多年以前,F1賽車曾經啟用的V10和V8自然吸氣發動機,在環形賽道上能爆發超過160分貝的巨大聲浪,這應該是普通人在現實生活里,所能感受到的最大噪音,亦是接近人類耳膜可以承受的極限。
每一站F1大獎賽的到來,首先遽然而至的,一定會是這振聾發聵的車聲,向著全球累計觀看人數超過15億的車迷宣揚著,揮舞的方格旗所散發的無與倫比的熱血運動魅力。
2007年,8歲的周冠宇在父親的陪伴下,坐進了卡丁車里,這正是他大多數歐洲同行們,所正常規劃的起點。但在當時運動基礎尚未大規模普及的中國,連標準的卡丁車場都不為多見,周冠宇走的,注定是一條前方開拓者寥寥的荊棘之路。
少年周冠宇(右)
意識到本土培養難以孵化出下一位單座方程式車手,2012年,已經狂攬國內卡丁車錦標賽多個分站冠軍的周冠宇,被父母送到了遙遠異國,北英格蘭的謝菲爾德。
那是一座不到60萬人口的鋼鐵小城。來到這里入讀當地的私立學校,這對當時12歲的周冠宇來說,無疑是人生中的一大巨變。挫折和障礙如約而至,競技水平驟然提升帶來的壓力,在陌生語言和文化環境里成長的孤獨,一同向他襲來。最初的那些日子里,在國內同年齡段所向披靡的周冠宇,只能在英國的賽事中排到十名開外,也會因為自己的中國人形象,遭到當地孩子的欺負。
再也沒有可以用母語中文一起交流玩耍的小伙伴,他像其他下定決心、追尋競技體育夢想的校園運動健兒一般,周而復始地往返于家、學校和卡丁車賽道之間。為了盡量不耽誤學習,他只能在出發比賽和回家的路途上寫作業。
身處賽車文化濃厚的英國,這些專業性更強的磨煉與考驗,確實讓周冠宇成長得更快。在全英和歐洲各地舉辦的青少年卡丁車比賽里,贏下年度總冠軍的周冠宇很快嶄露頭角,開始進入到了職業車隊的視線里。
2014年,15歲的周冠宇簽約法拉利學院,他把家搬到了意大利。翻開他的運動生涯履歷,似乎在青少年時期,從英倫卡丁車賽場起步,這位準車手依靠自己的不懈,抓住了命運轉折點到來時的每一次重大機遇。
2014年,周冠宇與法拉利車手學院簽約
但少走彎路,并不代表腳下的路一直是稱心如意的平順。漂亮的履歷背后,是無數個備戰訓練到深夜的枯燥日子,操練身體機能帶來的辛勞已是常態,心態上的變化,才是周冠宇走向成熟需要面對的真正考驗。
回憶起那段蟄伏時光,周冠宇說,自己在進入F1前,有一段非常難熬的時間。“F3的幾年比較艱難,因為那個時候車隊選擇不是最理想的,導致有一點消沉;在F2時離F1一步之遙,但往往通過金字塔最頂端臺階時是最難的,那是讓我無法想象的困難,因為競爭實在太激烈了?!?/p>
慶幸的是,在異國刻苦訓練多年,他的努力和天賦,得到了更多人的賞識和肯定。來自法拉利青訓和雷諾青訓提供的深造和試訓機會,讓他對F1有了更進一步的親身認知。
值得周冠宇終身銘記的那一刻,發生在2021年11月16日這天,F1阿爾法·羅密歐車隊宣布,已經和周冠宇完成簽約,后者將隨隊征戰2022賽季的F1賽事。
2021年11月16日,周冠宇成為中國首位F1正式車手
想要成為職業賽車手,從起步的啟蒙訓練開始,高昂的金錢成本始終存在。早有來自專業觀察機構的計算公開,培養一名具有潛力的賽車新星,最好讓他從5歲左右開始接觸最低級的卡丁車——這類車輛的起步價約為30萬元人民幣一輛,加上聘請教練技師、零件損耗更替、賽道租賃等費用,尚未參賽,至少300萬元就已經花出去了,遑論成年后,即便參加區域性較低級別賽事,每年入場券上的開支也動輒數百萬元。
無法忽視的是,大部分得以進階F1圍場的運動員,在個人硬件素質之外,家庭背景是極其重要的入場因素。父母在他們的方程式賽車進階之路上,所提供的充實物質支持,是車手能夠邁入頂級汽車賽事門檻的重要保障。但若要論,周冠宇成為中國F1第一人,是“帶資進隊”和“中國市場商業價值考量”導致的結果,這樣的質疑乃至惡意揣測,則是對那些付出了無數日與夜的職業賽車手最大的誤解和不尊重。
2022年3月20日這天,是屬于中國賽車運動的里程碑之日。在當天舉行的F1巴林站比賽中,駕駛著阿爾法·羅密歐賽車的周冠宇來到薩基爾賽道。
從這一秒往后,他在這場比賽中的一舉一動,都書寫著中國車手在F1的全新歷史:從第15位順利發車,首位參加F1正賽的中國運動員就此誕生;大概過了7分鐘后,周冠宇在入彎前加速,過掉來自邁凱倫車隊的澳大利亞人里卡多,這是中國車手在F1的首次超車;1個小時42分鐘后,紅白色的C42賽車以第十名的成績沖過終點,在F1世界里,第一次有屬于中國人的寶貴積分被檢錄拿下。
周冠宇駕駛的賽車(左)
奮斗的歲月隨著飛速向前的車輪一同呼嘯而過。出道至今,周冠宇將自己的賽車號碼選擇為24號,那是為了紀念在直升機墜機事故中去世的籃球巨星,科比·布萊恩特?;蛟S是后者早年間隨父親在意大利生活的漂泊歲月,讓15歲獨自前往意大利闖蕩的他產生了共鳴。
身處異鄉的周冠宇,只身走過刻苦的青春期,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每次完賽取得名次后,上臺領獎時他總會特意往后看一眼,檢查賽事工作人員準備的國旗圖案是否正確。
職業生涯第一次奪冠時,站上異國領獎臺的周冠宇,沒有聽見中國國歌,也看不到主辦方本該事先準備的國旗。周冠宇回憶道:“他們不知道中國車手還可以站在這個平臺的最高點?!?/p>
相比于其他力圖推動大眾化的運動項目,充斥著高危險性的F1賽事,帶有明顯的白人色彩。從維修房機械師到車隊經理,再到媒體公關人員,這里是歐洲人尤其是英國人的天下,自1997年以后,F1賽事里,至今沒有出現過歐洲人以外的年度冠軍,至于黃種人的面孔,在F1的賽場內外從來都是稀罕物。
為了更粗的脖子
僅憑對成名后的F1車手們采訪的只言片語,的確很難想象到,他們是如何成為這個星球最為強健的一群運動員。但賽車手們粗壯的脖子,和如模特般苗條的身材,讓我們得以從側面仔細觀察,這項頂尖賽事給予參賽選手的身體負荷究竟有多大。回到狹小深長的車輛駕駛艙內去想象,也許才能更加接近他們真實的比賽狀況。
有經過精密測算的可靠數據指出,在F1賽車上每多加10公斤燃料,每一圈就要多花0.3秒的時間;F1賽車沒有空調,這當然也是出于減重的考慮,但要知道,在剎車系統都被燒通紅的競速過程中,車內駕駛艙的溫度一般都會輕松突破60攝氏度——就連賽車手本人也要遵循嚴格限制,運動員每超重一公斤,就會導致最終的比賽成績可能多損失2秒。F1賽場上,永遠不可能出現體型龐大的車手,稍顯笨重的人也會被遠遠拒之門外。
從這個角度來看,F1賽車手的體重無比重要。在比賽的一小時四十五分鐘里,包括脂肪消耗和大量脫水,車手可能最多減掉4公斤的體重,特別是在亞熱帶地區比賽時,“感覺像要了命”。
過彎時不可避免的巨大離心力,是運動員在參賽時遭遇的最大體感考驗。“感覺就像被緊緊壓在了軌道上一樣”,等車速到達每小時240甚至290公里時,每一個過彎,身體都會出現朝車輛疾馳的反方向飛出的可怖傾向,人體本身的核心穩定性,接受過大量重量訓練的寬大頸圍,是對抗這樣的離心力傾向最為關鍵的因素。
周冠宇曾經這樣細致描述過,駕駛F1賽車在高速奔馳的狀態下,極限受壓的感覺:“F1比賽轉彎時施加給脖子的力量非常大,頭上的壓迫感就像在上面加了20公斤鐵片,人很容易出現失重的情況,如果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普通人,基本在過一號彎的時候就會直接失去意識?!?/p>
周冠宇接受大量頸部訓練
纖細修長的頸部,優雅端正的體態,是屬于那些更加專注于個人技能發揮的非對抗性運動;咆哮聲無處不在的F1賽道之上,拼盡全力的車手們,要與座下的性能猛獸對抗,要與同樣億中選一的精英同行對抗,要與現實物理世界里難以違背的強大法則對抗。除了勇氣,一根粗脖子是他們最為珍惜的本錢。
稍顯滑稽的是,判斷一位職業賽車手“強不強”,就看他的脖子粗不粗,這是許多車迷們觀賽時,評價運動員競技表現簡單粗暴的參照系。戴上加裝超重鐵片的頭盔,箍緊可伸縮的拉力繩,把脖子練粗一點,再粗一些,在不斷拉扯受損的“超量恢復”過程中,強化自己的頸椎和頸肌,這是周冠宇朝著自己兒時憧憬的夢想進發道路上,具象化的努力方向。
作為對比,在F1賽事里奪得7座冠軍獎杯的英國車手劉易斯·漢密爾頓,從來不愿意透露自己的頸圍數字,但英媒卻敏銳地發現了他衣領尺寸的變化:剛入行時,這個數字是35.5厘米,到他拿下自己的第六個F1世界冠軍時,漢密爾頓只能套得下衣領寬至45.7厘米的衣服了。諸多前輩為了適應F1賽事的殘酷性,主動作出的“進化”擺在眼前,在自己的個人網頁上,周冠宇曾這樣寫下自己未來的奮斗目標:“臉和脖子融為一體。”
英國車手劉易斯·漢密爾頓
漢密爾頓,關于這位至今仍奮戰在賽場之上的黑人傳奇,一件為中國車迷津津樂道的往事是,2017年F1中國站開賽期間,造訪成都的漢密爾頓,面對主辦方安排的四川火鍋,只是象征性地動動筷子,從下飛機到吃晚飯,他唯一的食物是自帶的半個糯米團子。
即使在過圣誕節的時候,漢密爾頓的圣誕大餐也只有豆子和糙米飯。沒有一支F1車隊的經理,不希望自家的車手能瘦一點,再瘦一點,這樣他們才能給予賽車部分更多的增重空間,以至于每個賽季在和贊助商洽談合作事宜時,不少車隊都會為是否在賽車服添上一個新的Logo標志權衡許久——原因無關商業考量,僅僅是因為,這意味著額外37克的重量負擔。
對于這個年收入達到數千萬甚至過億美元的賽車手群體來說,與寡淡無味的少量食物日常相伴,只是他們腎上腺激素屢屢狂飆的運動生涯里,最不值得一提的挑戰。
這是一項最講究和時間賽跑的競速運動,這也是一項比賽過程中,運動員全程孤獨的運動。為了更加符合空氣動力學的原理,F1的賽車在設計環節,就被要求盡量縮小車身,以減輕自身的重量,從而達到盡可能削弱車輛與地面和空氣之間的摩擦力,這也是我們日常常見的雙座或前后座汽車,一直與這項技術等級頂尖的賽車比賽絕緣的原因。
迥異于普通人的日常車輛駕駛體驗,在碳纖維包裹的單殼體駕駛員艙里,F1的賽車手的坐姿非常低,更準確來說,他們是以類似于浸泡在浴缸里的躺姿,來完成一圈又一圈的風馳電掣。
紅胎,白胎,黃胎,這是絕大多數F1車迷們在觀看比賽時,都能分辨出來的不同性能輪胎——但這只是各支車隊在F1賽場的維修區P房里,最為基礎的競賽策略抉擇。集合諸多先進工業科技元素的F1賽車,所能賦予非專業駕駛者的目視體驗,絕對稱得上是賞心悅目的感受,但倘若破天荒有機會上手,后者會驚恐地發現,座下的酷炫賽車,應該會是自己此生最難駕馭的狂暴野獸。
噴涂著密密麻麻交通標識的普通鋪裝路面,對于任何一輛民用車而言,都不會是難以克服的艱苦路況,但也許并不為大眾所知曉的是,行駛在這樣的路面,F1賽車反饋給駕駛員的感受,如同顛簸在鵝卵石堆之上一般,光滑又崎嶇。
真正程度上的人車合一,是F1賽車這項世界上危險系數最高的競技項目里,參賽運動員爭奪最高榮譽年度總冠軍必須完成的技術要求。
就算是經過無數次魔鬼訓練的F1賽車手,也要在不分晝夜的磨合練習里,和自己的座駕形成默契,或者達成妥協——對于那位被F1賽車迷們銘刻紀念為圖騰的“車神”,埃爾頓·塞納,大家縈繞在心頭難以忘懷的一幕是,1991年在家鄉圣保羅舉行的大獎賽中,堅持操控變速箱故障的賽車完賽并奪冠的他,站在領獎臺上雙肩、背部持續痙攣,幾近虛脫,在用雙手努力托起自己的獎杯失敗后,塞納咬牙奮起,單臂將其高舉,由此成就了F1歷史上最為經典的一幕畫面。
1991年,“車神”埃爾頓·塞納艱難舉起獎杯
日常訓練占據了賽車手們大部分的歲月,他們在背后付出過多少汗水,也許并不足為外人道也,但當時的攝影機,忠實記錄下塞納那張淌著汗的蒼白臉龐,也忠實反映出,為了馴服座下嘶吼的巨獸,擁有強健體魄的他們所付出的犧牲。盡管從引擎聲浪迸發的瞬間開始,這是孤獨的運動,但必須看到,無論是賽前還是賽中,車隊的工程師伙伴,都給予了賽車手們最有力的支援和幫助。
毫不夸張地說,在一輛僅僅造價就達到數千萬元人民幣的F1賽車上面,任何零件和指標都是可以被機械師們精密設定和調校的:從應對晴或雨的不同天氣狀況,選用不同的懸掛設置,到潮濕或干燥路況下,換裝各式尺寸的引擎冷卻通風管與剎車通風管,全球范圍內,每年二十余場F1大獎賽啟幕,每輛六七百公斤恒定重量的F1賽車,凝結著整個車隊經年磨合的經驗、智慧和心血,被拼裝、固定、調試完成,然后緩緩駛入發車格里,五盞紅燈熄滅,然后,就輪到車手們的表現了。
他們的賭注
然而,環視國際汽聯名人堂里那些曾經和正在被反復傳誦的偉大名字,不要被他們面對鏡頭微笑擺手的陽光形象騙了,又有誰不是偏執到極致的瘋子呢?今年在周冠宇的家鄉F1首秀上,捧起環形獎杯的荷蘭人維斯塔潘,年僅17歲就從F3“跳級”升入F1,在次年成為史上最年輕的F1分站冠軍,讓荷蘭國歌成為如今車迷戲稱的“F1片尾曲”。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天才。天賦絕倫的維斯塔潘,在比賽、訓練之余的有限閑暇時間里,他唯一狂熱的業余愛好是玩電子游戲,模擬賽車。
2024F1中國大獎賽,荷蘭車手維斯塔潘奪冠
即使是在游戲里,他也曾因為故意把對手撞出賽道,而在網絡上遭到許多不理解的惡評:作為F1的常勝冠軍,這只是個游戲,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另外一次,在贊助商舉辦的商業活動里,組織者邀請維斯塔潘在內的眾人體驗童趣遙控賽車。他操縱自己的小車狠狠地撞向了輪胎墻,然后繼續率領著這輛受損的賽車,在賽道上大殺四方。面對如此煞風景的行為,依然沒有人能理解。
第二天,維斯塔潘輕描淡寫地給出了答案:“我只是想贏?!?/p>
在電影《極速風流》的開頭,有這樣一段關于賽車手的獨白臺詞:“那時,每年F1有25人出戰,幾乎總會有兩人因車禍丟掉生命。什么人會做這種工作?肯定不是正常人。反叛者,神經病,懷揣夢想的人,迫不及待要名垂青史的人。”
歡迎來到瘋子的天堂。這是只有偏執者才能入場的游戲,他們的賭注是每一頓的糯米飯團。抽搐的背。能承受數百攝氏度炙烤的比賽服。動脈破裂的頭顱。折斷的頸椎。
2022年7月3日,2022F1英國大獎賽,周冠宇卷入事故被撞翻車
如今,第一次有來自中國的24歲男孩,坐到了賭桌之上。更加殘酷的是,盡管拼盡全力付出了所有,這依然不是一個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的勵志游戲。
看臺邊,當年那個曾經手握偶像阿隆索雷諾車隊旗幟的小胖墩,歷經了20載的嚴苛篩選與考驗,越過了圍場的層層高墻,終于來到了同一起跑線上,追逐在偶像的賽車尾焰之后,可周冠宇的職業生涯尚未成定局——隨著今年上半年,德國廠商奧迪完成對他所在車隊的收購,并給了同樣來自德國的車手霍肯伯格一份長約,也給周冠宇在來年的F1席位,增添了幾分不明朗因素。
平心而論,相比那些絕對天才,周冠宇沒能做到如橫空出世的超級英雄般,帶著光環登場,顯得就像一個“努力的平凡人”。但在這個世界最高舞臺的中央,他書寫著屬于自己,屬于那個第一次坐上卡丁車后的當晚,心臟怦怦跳,激動得睡不著覺的小男孩的夢想篇章。
陪伴著這位來自上海的“平凡男孩”,越來越多的中國觀眾將目光投向了F1——三年里,他有過賽車翻轉一百八十度的驚險事故,有被自家車隊“綠色馬戲團”龜速換胎折磨的無奈經歷,有過許多次由于機械問題、策略失當導致的比賽成績不理想,也有過開著性能劣于對手的車輛,冒著瓢潑大雨在排位賽中以弱勝強,贏得苛刻車迷們的掌聲與認可的經歷。
有關未來的一切,仍在等待著他開拓。盡管周冠宇作別了正式車手的生涯,但這場殘酷而偏執的游戲,還未真正休止。
本文首發于《看世界》雜志第10期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凌川兒
編輯 | 阿樹
值班主編 | 張來
排版 | 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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