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1日這一天,在湖南長沙的街頭巷尾,到處都和遙遠的北京城一樣,洋溢著歡樂喜慶的氣氛。
人們用無限崇拜又無比激動的心情,高高舉起毛主席的畫像,在麗日藍天的映襯下,興高采烈加入到游行的隊伍中去。
這一天,因為日子特殊,值得慶賀,因此,不論男女老少,大家都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拿出來,最時髦的新鞋子穿起來,一路歡聲笑語參加游行去。
在這一群群長長的游行隊伍里,有一位名叫羅元鯤的年近古稀的老人,也在游行隊伍中。只見他穿一件深藍色的半舊長褂,腳上穿一雙舊粗布鞋子,一看就是出身貧寒之家的老者。
但是,老人臉上的激動喜悅之情,卻和身邊的人們一樣。他一次次凝望毛主席的畫像,臉上露出喜悅滿足又自豪的表情,那流淌的笑意,在飽經滄桑的臉上,一道一道輕輕舒展開來。
有人認識這位老者,和旁邊的人絮絮說道,這老人今年已經67歲了,還在妙高峰中學教歷史課呢。
閑談至此,大家都不免要感嘆一番,這么大年紀了,還在為著養家糊口,做著教書匠的苦差事,真是難為他了。
別人私下里同情他,羅元鯤卻同情起別人來了。這一天游行回來,羅元鯤一人靜靜坐在書桌前,伴著窗外遲遲的夕陽和唧唧的蟲鳴之聲,無限感慨起來。
他既欣喜激動于新中國的宣告成立,又擔憂起好幾位和自己一樣,身為舊時代教員的老同事們的清苦生活。
這些老同事中,一個就是曾經擔任湖南第一師范校長的張干,因為家里人口多,日子和他一樣過得清苦極了;一個是已經過世的國文教員袁仲謙先生的遺孀戴常貞,已經七十多歲了,卻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思量到此,羅元鯤不覺眼眶就濕潤了。他凝神思忖一番后,決定給自己的一個學生寫一封信,和他說一說目下舊時代教員們的艱難處境。
說寫就寫。研墨、鋪紙、握管,羅元鯤提筆寫道:
你在一師就讀時的教師尚有一部分健在,如張干、劉策成等。你的國文教員袁仲謙先生已于一九三二年去世,現家境極其艱難。其妻戴常貞現年七十余歲,常無隔夜之糧,舊社會給教師造成之困苦,可見一斑。現已解放,想其生活當會慢慢好轉。
信寫好后,羅元鯤鄭重地將信紙小心翼翼放入信封,讓家人寄往遙遠的北京城,寄給他的學生。
這位老人在北京的學生,正是毛主席,而毛主席在湖南第一師范讀書的時候,羅元鯤正是他的歷史教師。
信寄出去之后,羅元鯤又自己疑惑起來,他不能確定這封信能不能寄到毛主席的手中,他甚至都不能確定毛主席是不是還記得他這位昔日的老師了。
畢竟,湖南一別,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二十三年了啊。
教書育人志不移
羅元鯤清楚記得,他第一次來到湖南第一師范學校任教的時候,是1913年。而就在同一年,毛主席也考入了湖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預科班。
一年后,第四師范學校合并進入第一師范學校,自此之后,羅元鯤就成了毛主席的歷史老師。
畢業于湖南中路師范學堂的羅元鯤,成績優異,畢業后,譚延闿還曾邀請他留校任教,但是羅元鯤謝絕了邀請,回到了新化家鄉,當起了新化中學的歷史老師。
數年后,羅元鯤才輾轉來到了湖南第一師范學校。
一輩子熱愛教書育人事業的羅元鯤,一生之中,曾先后在新化、復初、明德、妙高峰、一師、湖南大學、稻田女師等幾乎長沙所有的學校教過書。
1916年,湖南護國軍第一軍總司令曾繼梧曾邀請羅元鯤入幕工作。當時正值暑假,羅元鯤在他的幕府干了三個月,最后還是決定離開此地,回到長沙繼續教書。
曾繼梧問他為何執意要走,羅元鯤回答道:“我不感興趣,不如教書好。現在問你要事干的人很多,不如我把這個位置讓出來,我仍干我教書的事。”
羅元鯤在自己終其一生堅守的教書生涯中,始終秉承教書育人的崇高要求和標準,堅持認為:“不敬先生,天誅地滅;誤人子弟,男盜女娼。”
自食其力憂同仁
在湖南第一師范學校教書的日子里,羅元鯤淵博的文史知識和嚴格的自律意識,深深影響著毛主席。平生熱愛歷史知識的毛主席,對于羅元鯤的歷史課,也興趣盎然,學起來專心專注。
給毛主席留下印象最為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羅元鯤在課堂上講起了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歷史故事,羅元鯤對于陶淵明不與官場同流合污躬耕田野的精神極為佩服,為此,特意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寫下“自食其力”四個大字。
隨后,又對同學們說道:“我在家給孩子們編了一首歌謠,要吃飯,得流汗,自己的事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是好漢。”
羅元鯤說完這話,同學們都紛紛鼓起掌來,毛主席也和同學們一道,熱烈地鼓掌。望著黑板正中央,羅元鯤端端正正寫下的“自食其力”四個大字,毛主席在心底油然而生無窮的力量和信心。
這四個大字,如同烙印一般,從此深深印刻在毛主席的心上。
羅元鯤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幾十年來,他衣著樸素,粗布藍褂子、粗布黑鞋,就是他最為常見的穿著。
出門上班辦事的時候,他堅持步行,從不坐車,更不坐轎子。別人問他為什么,羅元鯤總是笑著答道:“我不忍心坐在別人的肩膀上。”
正是因為有此悲憫之心,當羅元鯤看到新中國的誕生,無限喜悅之時,又想到自己的老同事還有同事的遺孀,忍饑挨餓之際,羅元鯤心急如焚,又無力幫忙,這才想到了給自己的學生寫信傾訴一二。
只是,一想到雖然是毛主席的歷史老師,但是,毛主席在師范學校讀書的時候,自己并沒有和他結下特殊的師生情誼,羅元鯤又不禁在心里犯起嘀咕來,他不能夠確定毛主席是否還記得他這個老師,他甚至都有些懷疑,這封信能不能到達毛主席的手中。
事實證明,羅元鯤的擔憂是多余了。
親筆信至解燃眉
在北京的一天深夜時分,毛主席的同學周世釗突然接到毛主席的一個電話,要他立刻趕往中南海豐澤園。
接到毛主席的電話,聽到毛主席在電話里焦急的聲音,周世釗心里七上八下,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就立刻趕赴中南海了。
當內心忐忑不安的周世釗來到豐澤園,看到豐澤園內毛主席的書房里還亮著溫暖的燈光,周世釗的心里一下子就感覺寧靜了。
周世釗輕輕下了車,就看到聽到動靜的毛主席早已等在了門外。十月的北京,夜涼如水。周世釗立刻迎了上去,緊緊握住毛主席的手。
毛主席見到周世釗,笑呵呵地立即說道:“敦元兄,真是不好意思,這么晚了還把你叫來,但現在有件急事,必須你去辦才行!”
聽到毛主席這話,周世釗原本平靜的心,又忐忑起來,不知道毛主席要接待他去辦的事,是什么樣的大事。
說著話兒,兩人一前一后進到毛主席的書房。雙雙落座之后,毛主席這才緩緩說道:“我們之前的歷史老師羅元鯤先生,給我寄了一封親筆信來,你先看看咱們再做討論。”
一面說著,毛主席就把那封信遞給了周世釗。而后,毛主席點起了一支煙。
打開這封老師的親筆信之后,還沒開始細讀,周世釗就驚訝地發現,毛主席在這封信上做滿了各種標記,由此可見,毛主席對于這封老師的親筆信,是何等重視啊。
周世釗將信件仔細閱讀之后,毛主席嚴肅地說道:“你想想該怎么做,你應該是最了解他的情況的人。”
周世釗鄭重點了點頭。毛主席又補充強調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現在全國已經解放,總不能看著老師餓肚子而坐視不管吧。”
臨別之時,毛主席又向周世釗建議道:“我覺得應該將一些長期從事教育的老師,一律聘任,并按照機關干部的規定,給他們呢同樣的待遇,而且,老弱病殘也必須重視起來。凡是新的解放區,一個月內復課,你覺得如何?”
身為著名教育家和愛國民主人士,周世釗對于毛主席的建議,非常贊同,于是,連連點頭道:“就這么辦。”
從毛主席的豐澤園離開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了,回頭看了一眼毛主席窗前明亮的燈光,周世釗的眼眶不覺濕潤了,他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把這件事辦好。
第二天一大早,毛主席就派人將寫好的回信送給周世釗。懷揣著毛主席的親筆信,周世釗沒有耽擱,很快就坐上了飛往長沙的飛機。
到了長沙之后,周世釗將毛主席的親筆信交給了湖南省委副書記王首道。在這封信里,毛主席對于自己老師的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我在湖南第一師范讀書時,張為校長,羅為歷史教員。現聞兩先生家口甚多,生活極苦,擬請湖南省政府每月每人酌給津貼米若干,借資養老。又據羅元鯤先生來函說,曾任我的國文教員之袁仲謙先生已死,其妻七十歲餓飯等語,亦請省政府酌予接濟。”
展讀毛主席的親筆信之后,王首道不敢耽擱,立即派人前去了解情況,隨后,又和周世釗一道,親自登門拜訪羅元鯤先生,并將1200斤救濟米和50萬元人民幣(舊幣),先后送到了他和張干校長的家中。對于袁仲謙先生的遺孀,也及時給予了接濟。
最重要的是,根據毛主席的建議,王首道還對湖南全省全體教師的工作和生活,都給予了妥善的安排。
當周世釗將毛主席的親筆信送到羅元鯤手中的時候,周世釗珍寶一般小心翼翼打開信件,愛不釋手地把上面的字讀了一遍又一遍,心情激動不已。
師生相聚樂融融
1952年9月的一天,已經七十歲的羅元鯤,正在書桌前整理自己的文稿。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敲門聲,羅元鯤打開門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的學生周世釗。
周世釗一進門,就滿臉激動喜悅地告訴羅元鯤,接省委統戰部通知,毛主席要接他和張干校長去北京敘敘舊。
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羅元鯤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般,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9月26日,羅元鯤和張干校長等人一道,在中南海見到了毛主席。那日,毛主席早早等在門口,車剛一停下,他就走到車門邊,親自扶著羅元鯤一步一步慢慢走下車來。
在豐澤園,師生濟濟一堂,憶往事話今朝,說一回笑一回,其樂融融。毛主席一再對羅元鯤表示感謝:“多虧您給我寫信反映現實問題,這可真是幫了一個大忙。新中國剛剛成立不久,希望先生還能繼續發現問題,請多多指教啊。”
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毛主席特意囑咐廚房多燒幾道菜。當湘筍炒肉、油炸青椒、蓮子燉雞、紅燒肉這幾道湖南當地家常菜齊齊端上桌子的時候,羅元鯤不禁感嘆起來,毛主席雖然離家千里萬里,最愛吃的還是家鄉的味道啊。
在北京流連數日,臨別之時,在羅元鯤的請求下,毛主席特意為他的屋舍題字留念,還送了50萬(舊幣)零花錢給了他,令羅元鯤感動不已。
“老師,您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上課的車時候講自食其力,你說自己的事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是好漢。我想,貴府不如就叫力食居,您看怎么樣?”
“您放心,這些都是我的稿費。我講話、寫文章,都是老師教的,這些稿費你們自然也有份,都是我們自食其力得到的錢,是干凈錢,我們一起用。”
結語
離開北京后的第二年,71歲的羅元鯤就因病在長沙去世了。
只有那塊高高掛在羅元鯤自家院子前房門上寫有“力食居”三個字的匾額,在無聲訴說著毛主席和他的老師們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特殊而濃厚的師生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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