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時尚的批量化和大眾化讓那個量體裁衣的時代逐漸失落在老一輩人的記憶里,而在新疆伊寧市六星街上的一家古著服飾小店卻有點兒不一樣。
個性的店主熱愛自由,用自己的手作服飾向快時尚抗議,店內不僅有她海外淘來的古著,也有她親手制作的服飾。每一件服飾都堅持一件一款,一款一碼。因為在她看來,“每件衣服和人一樣都是無法復制粘貼的個體。”
▲下班滿屋的前身——下班古著
這家店名叫“下班滿屋Vintage Harbour”,店主是一位90后的新銳設計師,索非燕·卡力。
今年,索非燕以自己名字的英文音譯為靈感,成立了個人服裝品牌LOCK FLY DUCK,并帶著品牌登上了亞歐時裝周的秀場,把她的設計和理念帶向了更廣闊舞臺。
夢開始的地方
索非燕對服裝設計的熱愛不只是個人興趣,家中長輩對衣著服飾的講究,也潛移默化影響了她日后的專業選擇。
索非燕的外公來自哈薩克斯坦,對穿衣禮儀非常重視。在她的記憶中,外公出門前總會換上專屬外出的行頭:灰色中山裝、搭配好的襪子皮鞋、禮帽、懷表、石頭墨鏡,還有一根手杖拐棍。每次看見這套熟悉的穿衣流程,索非燕都會感受到衣著打扮原來可以如此富有儀式感。
▲索非燕和外公
“穿衣如做人”是老一輩人對禮儀和生活態度的講究。受到外公的影響,索非燕在小學的時候,每天會提前給自己搭配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每一天都不重樣。
除此之外,服裝搭配小游戲也是索非燕在服裝設計上的“啟蒙者”,這是她童年最喜歡玩的游戲類型。游戲中,她按照不同的場合給游戲人物搭配衣服,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發揮,打破刻板印象進行混搭,甚至后來她也嘗試親手給自己的洋娃娃做衣服。
當初二學繪畫時偶然了解到有服裝設計師這樣一個職業,索非燕就暗自錨定了成為專業服裝設計師的目標。
高考之前,索非燕便一心想要報考服裝設計專業,作為藝術生的她在升學時不斷訓練,參加集訓,為精進畫藝,常常畫到深夜。原本一心想要報考北京服裝設計學院,可由于信息閉塞不通,在聯考后才得知夢校已結束校考,心灰意冷的她便填報蘭州的一些院校參加專業考試。
緊接著,高考文化課又和她開了個玩笑。語文科目考完后,索非燕認為自己很有可能沒有填涂作文的答題卡信息,而這一失誤將會讓她丟失60分。在持續的自我懷疑和懊惱中,索非燕其他學科考試也沒能發揮出最佳水平。
高考結束后,索非燕懊悔又自責,覺得自己沒臉在家待著,于是只帶了500元去離家近的西安,試圖找一份短期的工作,以此來消弭內心的失落感。
在并不算順利的路途輾轉之下,索非燕搭乘火車抵達西安,囊中羞澀的她找了一份榨果蔬汁的兼職工作,半個月的時間一直靠吃泡面過活。
▲索非燕只買到了去西安的綠皮車站票
直到母親打電話來告訴索非燕:她被南京藝術學院錄取了!這時她才知道命運和她開了個玩笑,她并沒有因為粗心大意丟失作文分。
命運的確和她開了個玩笑,卻也把最好的結果帶給了她。
南京藝術學院(簡稱“南藝”)是諸多藝術考生的殿堂級院校,原本不抱希望填報的志愿學校卻意外給了她驚喜。
步入南藝,她才真正開始接觸了服裝設計這個專業,學會了如何完整地設計出一套衣服,這個過程中,從畫圖、選樣、打板等每一個步驟都容不得粗心大意,一厘一毫的失誤就會導致衣服版型出錯或者樣不對版,其中每個尺碼的計算也需要一遍遍核對,反復計算。
▲索非燕的第一件禮服作業
在南藝的四年里,專業密集的課程為她打下了堅實的技術基礎,充滿創意和自由包容的環境為索非燕提供了無限的創作靈感。至此,一位新銳設計師的身影逐漸成型。
▲圖左為索非燕做的第一件成衣作品
圖右是不久后國外某小眾品牌推出的一件
與索非燕作品相似度極高的款
從設計當紅新人到“美育”的園丁
大學期間,除了不斷汲取理論知識外,索非燕也致力于將對時尚的熱愛和對完美的追求投身創作實踐,不斷磨煉自己的技能。
▲索非燕的課桌
課余時光里,索非燕的身影時而穿梭在古著店的衣架間,以服裝銷售的身份與顧客分享時尚心得;時而用手中的畫筆在旗袍設計稿上舞動,將傳統與現代完美融合。
此外,她也嘗試著成為“多面服裝設計選手”,與室友共同創立了“FUN”時尚攝影工作室,照片作品多次入選上海時裝周的宣傳海報。
每一份兼職,每一次嘗試,都是她不斷自我提升的見證。
▲索非燕為了省錢自己學攝影
自己拍畢設、拍大片
2018年,索非燕的畢業設計《Nomad》橫空出世。這系列靈感來源于游牧民族遷徙文化的作品,寄托了索非燕對故鄉思念,以其獨特的設計理念和精湛的工藝,贏得了業界的一致好評。
南京藝術媒體“知羹”的專訪,更是讓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有了熱度,更是讓她受到了珠寶界前輩的關注。
索非燕畢業設計作品《Nomad》
講的是一個游牧民族把包袱穿在身上,
卻向往自由的故事
在推薦之下,她燃起了去國外讀書的夢。然而,由于理想學校中央圣馬丁學院學費昂貴,加上疫情來臨,理想大門剛要開啟又迫于現實而關閉。
畢業后,索非燕爭取到了劇組總造型助理的工作。劇組的高強度的工作進一步推動著她快速成長,在處理完瑣碎繁雜的細活兒外,索非燕的眼界也在業內前輩的帶領下進一步拓展。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就在留學夢接近渺茫,索非燕在工作中小有成就的時候,維歐藝術留學的全國伯樂扶持計劃為她打開了另一扇窗。如果獲獎就可以有機會申請去國外服裝設計院校留學。
憑借著初出茅廬不怕虎的沖勁兒和實打實的設計才華,索非燕的設計作品最終斬獲了全國銀獎,贏得了申請世界排名前十的設計院校的機會。
▲索非燕把留學作品集準備期間
畫的圖打印做成了面料
只是,造化弄人,疫情的因素讓這個夢不得不再一次按下暫停鍵,而這一停就是很多年。
疫情的陰霾下,許多人選擇了穩定的生活,索非燕也選擇回到了家鄉伊犁,成為了一名高校教師。在這里,她將自己的熱情和知識傳遞給了祖國的花朵,延續了在南藝時期獲得的創新的教學方法,讓看似枯燥的專業知識煥發出新的生命力。
▲索非燕任教期間試穿檢查學生作品是否合體
然而作為教師,她時常在課堂上感到無奈,對孩子們被壓抑的創造力感到惋惜,這讓索非燕體會到了美育的重要性。“很多孩子只是為了完成作業而去機械地完成任務,千篇一律的主題和隨便糊弄的態度曾經讓我感到生氣和困惑,但冷靜下來后,這些情緒更多轉化為無奈。”
但無奈過后,索非燕還是會選擇盡力去激發孩子們的自由想象力和創造力。比如她會組織學生舉辦時裝秀,引導他們用環保材料進行創作,帶領他們進入服裝面料市場,組織小型模擬商用設計比賽,在實踐的過程中結合流行趨勢為孩子們講解專業知識。
索非燕任教期間,她的課堂從未有過無故曠課和請假的現象,并且每年年終的教師評價環節,她都能獲得學生們的滿分評價。
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索非燕也沒有忘記初心,一刻也沒有停下追求熱愛的步伐。她時常會通過設計制作服飾的方式讓自己沉浸在靈感的源泉中,遠離、忘卻生活與工作中的煩惱與焦慮。
奔向曠野,成為不被定義的風
在當老師的第三年,被“框架”束縛的索非燕逐漸明白,這樣的生活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她更想在自由的環境中去做自己喜歡的設計和創作。
那段時間,夜半時分的索非燕經常會夢見一些款式與造型,醒來她便會翻身找紙筆畫下來。但困于教學工作的制約,她沒辦法抽出完整的時間將夢中的設計變成現實。
漸漸地,她產生了一個念頭:不創作不行!
緊接著,一個更為大膽的念頭跳出來:辭職!開店!成為獨立設計師!
▲索非燕在為店鋪的小院設計墻繪
在外人看來,索非燕辭去體制內的“鐵飯碗”似乎是不理智的行為,可她自己知道,去創作,去創造,這才是她想要的。體制內的工作固然安穩,可一眼就望到了頭,她不愿意做一顆反復旋轉的螺絲釘。
辭職的時候,她也知道自己其實是在進行一場關于人生的賭博:賭贏了,她就能全身心投入自己熱愛的服裝設計中;但賭輸了也沒什么,大不了就是回歸繼續上班的生活,但至少她為此嘗試過,也不算遺憾。
辭職后,索非燕開設了一家名為“下班滿屋Vintage Harbour”的古著店鋪。這間僅20平米的小店,卻裝滿了她從世界各地精心挑選的古著服飾。在這里,她不僅售賣著別人的作品,也開始嘗試將自己的設計融入其中。
▲2023年 下班滿屋從居民樓搬至六星街
面積從20平米拓展至130平米
2023年,索非燕帶著她的首個原創設計系列“上班殺死藝術家”參展三次,收獲了眾多好評。這些正面的反饋給了她更大的信心,讓她堅信自己的設計之路。
▲索非燕被邀請參加烏魯木齊藝術節
在2024年5月,她成立了自己的個人獨立設計品牌“LOCK FLY DUCK”。這個品牌不僅是她個性的展現,更是她對設計熱愛的宣言。
人們常說,故鄉的土地和生長于此的設計師仿佛也存在著某種“雙向選擇”的關系。
在索非燕的設計中,觀者也時常能夠窺見新疆多元的民族文化。雖說離開了伊犁很多年,對許多民族文化和風俗習慣也有不甚了解之處,但索非燕作為土生土長的伊犁哈薩克族,對本土文化依舊有著深深的眷戀和依賴。
對故鄉的情感如一條衣帶,一段系著她的回憶,一段牽引著她的設計靈感。她希望通過自己的設計,將伊犁的乃至整個新疆的民俗風情呈現出來,讓更多的人了解和愛上這片熱土。
此外,索非燕的穿衣風格和設計風格都極具個性,這讓她在設計時常常擔心自己的作品是否能夠被市場接受。然而,當表達欲無法釋放時,她選擇用一系列原創設計去宣告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在南藝期間,索非燕小組作業該系列作品靈感來源于
中國傳統非物質文化遺產包含有花燈、京劇
雕版印刷、安徽的宣紙等元素
在挖掘新疆本土民族風俗文化融入設計的同時,索非燕也會試著將民族風與現代朋克風結合,打破大眾對民族風服飾的刻板印象。這些作品正如一陣不被定義的風,釋放了她內心的曠野。她所創造的美也拒絕被烙印上無趣的標簽,這種反叛精神和不愿被定義的張揚也意外地受到了市場的認可。
▲繼亞歐時裝周后,
索非燕個人服裝品牌LOCK FLY DUCK
登上北京時裝周
索非燕奔向了她的曠野,又找回了昔日那個在時尚界不斷探索的自己。從動心起念到設想中的古著店鋪正式開張,從海淘服飾到自己動手制作,再到原創設計品牌,她的故事在我們看來似乎是一段關于個性、創新和文化傳承的旅程。
但,真的是嗎?或許不僅僅是這樣。
索非燕的旅程從安穩的三點一線轉而奔向了理想的曠野,她逃離的是被規矩和框架束縛的自己,而用幾個簡單的標簽描述她的旅程似乎又將她限定在了無形的刻板印象中。
從大學期間開始,索非燕就一直在兼職做模特,
接觸、嘗試各種造型
一如她的設計理念,她不愿被定義、拒絕貼標簽、不被歸類。在創作靈感的甘露滋潤下、在所熱愛的事物光芒的照耀下,她要去做自己曠野中那不被定義的風,創造獨屬于她的,不被定義的美。
美從來不應被定義,你也是
索非燕的設計傳遞著她對美的看法:美,從來不應被定義,而穿衣服的人,也從來不應該被定義。
▲從板寸到各種色彩的長發發型
索非燕不斷在造型上完成自我突破
在2024亞歐時裝周的秀場上,索非燕就遇到了這樣一件事情:一位模特刻意將索非燕設計的一件較為寬松的衣服刻意用腰帶修飾,以突顯自己的纖細腰身。索非燕看見后非常生氣,認為這是對她設計的不尊重,和模特溝通后重新調整了衣服。
走秀結束后,索非燕從緊張火熱的秀場氛圍中抽身,開始回顧整個事件。她一方面感到失落,因為模特未能理解她想要傳達的“自由”理念;另一方面,她也對當下的刻板的審美觀產生了反思。
索非燕個人服裝品牌LOCK FLY DUCK
登上亞歐時裝周秀場
作為一個獨立設計師,索非燕對很多女性追求的白瘦幼網紅審美持批判態度,她的設計也傳達了想要打破刻板印象,反對畸形教條審美、喚起人們內在美等諸多想法。她想要穿自己所做衣服的人們不會因為年齡、性別、身材等等客觀因素而受限制。
“穿衣本就是自由的,是取悅自己的生活態度,而不應以迎合他人凝視的目光為先。我們在為容貌、身材或風格而焦慮的時候,應該意識到:一件衣服之所以美麗,不是因為它本身美,而是穿著衣服的人很美,這件衣服對于這個人來說只是修飾,它本身是來襯托人的美而得以實現意義的。當我們內在足夠自信,足夠接納自己的全部,我們每個人的美都是獨一無二,不可定義的存在。”
不過,這一小插曲并未影響索非燕在秀場上的驚艷表現。她的服裝系列受到了眾多年輕女性的喜愛和共鳴,成為了秀場上極具先鋒意味和叛逆精神的代表。
在成功展示自己作品的喜悅中,索非燕也遇到了許多賞識她的前輩,這進一步激勵她帶著自己的設計走出新疆,登上北京時裝周的舞臺,未來朝向著更廣闊的平臺乘風破浪。
一路成長,一路探索,一路熱愛,一路堅持,索非燕最終尋找到了她的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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