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沒有直接寫探春給寶玉做鞋子的事情,但是在第二十七回時,卻通過寶玉和探春的聊天間接提到這件事。
當時是芒種節,姐妹們在大觀園里做餞花會。寶釵、黛玉、探春三人正一處說話,寶玉來了,探春就叫住他,二人在石榴樹下說話。
探春告訴寶玉,她這幾個月來又積攢了幾吊錢,想拜托寶玉再去外面為她淘些字畫手工等小玩意兒來。她還承諾愿意為他再做一雙鞋,比前面為他做的還要用工夫。
說到鞋子,寶玉就跟探春說起了因她那雙鞋引發的一場風波:
“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那一回我穿著,可巧遇見了老爺,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做的。我哪里敢提‘三妹妹’三個字,我就回說是前兒我生日,是舅母給的。
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么,半日還說:‘何苦來!虛耗人力作踐綾羅,作這樣的東西。’”
這就很奇怪了,探春偶爾給寶玉做一雙鞋,賈政怎么就知道了呢?
賈政平時哪里會管這些小事情呢,要管也是管寶玉有無用功讀書,或者有無結交外面的浪蕩子這些,幾曾何時竟然關心起一雙鞋的事了?要說王夫人問起還有可能,賈政問起就比較耐人尋味了。
賈政怎么知道且會提起這事,肯定是有人事先跟他說過這事,所以他才會留意到。誰和他說的?這個簡單,自然是趙姨娘了。王夫人不管知不知道,都不會和他說,寶玉自己更不可能。
但趙姨娘怎么又會知道這事呢?當然也是有人和她說了。至于是誰告訴趙姨娘的,我們可以先來看看有些人知道這雙鞋子的來歷。
探春做鞋子,她的丫頭知道,但是否清楚是給寶玉做的呢,不一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探春的丫頭絕對不會出賣主子。
寶玉當然是第二個知道的人,寶玉不會和外面的人說。可是他身邊有很多丫頭,就算他不和別的丫頭說,他也一定和會襲人說。因為他和襲人關系親密,兩人時常夜處一室,何況穿鞋這事也是襲人幫忙,寶玉不說她也會問。所以這鞋子的來歷襲人百分百是知道的。
那么問題就來了,探春做鞋之事會是襲人說出去的嗎?她的目的何在?
不用懷疑,正是襲人說的。
說起目的,我們先看探春的目的。
探春為寶玉做鞋,可能有兄妹之情,但更大的目的是為了拉近和寶玉的關系。通過寶玉的關系,可以進一步靠近王夫人,也能得到賈母的關注。
賈母、王夫人若知道這鞋子的來歷,都不會去說什么。雖然寶玉有自己的丫頭做鞋,雖然探春是主子小姐,但是寶玉畢竟是她們眼中的金鳳凰,誰做的都受得起。
不過賈政知道了會生氣,因為他覺得這是“作這樣的東西,虛耗人力,作踐綾羅”,有丫頭給他做就足夠了。所以賈政知道后問了寶玉,但也只是批評了一頓,沒有其他的懲罰。
但對這件事反應較大的會是趙姨娘。探春身為她的女兒,不為自己的親兄弟賈環做鞋,卻去討好王夫人這邊,為寶玉做鞋。這是趙姨娘最為生氣的,所以她抱怨說:“正經兄弟,鞋塔拉襪搭拉的沒人看得見,且作這些東西”。
趙姨娘不但私下抱怨,還在賈政面前說了,也只有她敢在賈政說這些。正是聽了趙姨娘的話,賈政才問了寶玉并批了他一通。
襲人為何要將這事告知趙姨娘,因為在這件事當中,最為跳腳的正是襲人!
襲人生氣的原因也簡單:探春搶占了她的功勞。
這事和湘云給寶玉梳頭之事一樣。第二十一回,寶玉在瀟湘館用湘云的洗臉水洗了臉,并讓湘云幫他梳了頭。襲人知道后生氣得轉身就走,待寶玉回去后,她賭氣不理寶玉,還讓寶玉從此以后不要再進這屋子,橫豎有人服侍他。
湘云給寶玉梳了頭,襲人生什么氣啊?因為搶了她的活。
在她看來,不但寶玉是她的,寶玉的一切活動和物品也得給她管控。沒有經過她的吩咐和允許,別人不能去做。
她可以讓湘云給寶玉做針線,因為做好后寶玉不知道,就屬于她的功勞。可是湘云直接給寶玉梳頭,這不是搶了她的專屬活兒嗎?這肯定不會接受了,所以她生了寶玉一天的氣,還讓寶玉離開這屋子。
探春做鞋也一樣。若是襲人吩咐探春做的,啥事沒有。可是探春是私自給寶玉做的,寶玉還很高興。這還了得,這是襲人的專屬權啊,探春奪去了,花大奶奶如何忍得?
所以她放小道消息讓趙姨娘知道了這事。
趙姨娘知道了自然會和賈政吹耳邊風,這事對寶玉傷害不大,卻可以連帶影響一下探春。這便是襲人的目的,她不能對探春發火,也不能因這事生寶玉的氣,但她可以借趙姨娘的手。
難怪寶玉和她說起,襲人的反應是這樣的:
“我回來告訴了襲人,襲人說這還罷了,趙姨娘氣得抱怨的了不得:‘正經兄弟,鞋塔拉襪搭拉的沒人看得見,且作這些東西!’”
襲人一點不驚訝賈政知道此事,還說這還罷了。看她這態度,分明是早已料到賈政的態度。不但這樣,她還知道趙姨娘抱怨的話。為什么會知道?因為就是她傳的消息給趙姨娘,趙姨娘抱怨的話她當然知道。再則,趙姨娘就算沒抱怨,她自導自演說上一番,寶玉也不會找趙姨娘對峙。
果然,探春被惹得炸毛了。
探春聽說,登時沉下臉來,道:“這話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該作鞋的人么?環兒難道沒有分例的,沒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這些話!給誰聽呢!我不過是閑著沒事兒,作一雙半雙,愛給那個哥哥弟弟,隨我的心。誰敢管我不成!這也是白氣。”
你看,襲人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她自然不敢生探春的氣,但她可以煽風點火,借刀殺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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