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世紀,無疑是屬于蒙古人的高光時刻。他們由默默無聞的部落聯盟,躥升為震撼世界的恐怖帝國。從東北亞的日本海到中歐多瑙河,從寒冷的涅瓦河口到阿拉伯海,其兵鋒所指之處皆生靈涂炭。
可惜,巔峰時刻往往有些過于短暫。當蒙古人的鐵蹄踏進黎凡特地區,便遭遇到新崛起的馬穆魯克迎頭痛擊。尤其重鎮霍姆斯附近的多次拉扯,可以被視為雙方強弱對比的最直觀體現。
艾因賈魯特的前戲
1258年 蒙古西征軍幾乎摧毀整個巴格達
早在1258年,蒙古西征軍攻陷巴格達城,徹底終結穆斯林世界的黃金時代。然而,末代阿巴斯王朝的哈里發不過橡皮圖章,遠非具有龐大實權的地方軍閥。因此,草原騎兵們看似高歌猛進,實則在積累中樹敵愈多。哪怕采取分封制度,讓高層嫡系能各自調配巨量資源,仍舊會感到擴張步伐越來越吃力。
與此同時,穆斯林世界的中心已轉移至開羅。由于中亞游牧勢力的數百年侵奪,幾乎無險可守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注定衰落。西方十字軍運動的興起,又讓大敘利亞地區不再安全。唯有處于地中海與沙漠夾角的埃及,能夠在安全距離內維持相當體量。因此,無論是信奉什葉派的法蒂瑪王朝,還是庫爾德軍閥薩拉丁的阿尤布王朝,都在多方參與角力的近東發揮過重要作用。如今直面蒙古入侵者的馬穆魯克集團,更是前人不停升級迭代的必然產物。
馬穆魯克建國之際 埃及已是伊斯蘭世界的中心
公元1260年3月,統御波斯、兩河流域和小亞細亞半島的伊爾汗國,開始有條不紊的向敘利亞方向進攻。大汗旭烈兀更是派人遠赴開羅傳遞勸降信,卻被主張強硬對策的蘇丹庫圖茲下令斬首。半年后,已經控制大馬士革的蒙古人面臨反擊,并在爆發于艾因賈魯特山谷的會戰中遭遇慘敗。雖然這不是蒙古鐵騎第一次在戰場蒙羞,卻是其在近東方向上的災難開啟。
過去,很多人將艾因賈魯特之戰的失敗歸結于意外。若非蒙哥汗意外病死,旭烈兀抽身返回東方參加繼承人選舉,那么進攻方必然握有絕對優勢。絲毫沒注意到是軍隊的后勤保障出現問題,留下來只會蒙受更多災害。同時,怯的不花的手下雖包含大量亞美尼亞和格魯吉亞附庸,也完全符合帝國的軍事傳統。他本人就出生自信仰景教的乃蠻部落,屬于被蒙古本部征服后強行入盟的外圍,歷次西征亦有動員大量突厥、契丹或漢兒參與。所以,將這些時代特色欽定為失敗原因,怎么看都過于蒼白無力。
伊爾汗國軍隊的西進路線
另一方面,早期的馬穆魯克軍隊同樣來源復雜。由于選拔要求嚴格、培訓周期漫長,真正符合標準的職業奴隸軍數量不過1000-2000人,其余多為前朝阿尤布時代留下的敘利亞、突厥、庫爾德和貝都因士兵。若從占比來看,他們的主力數量無疑比怯的不花的留守部隊更少。只不過依靠蘇丹的資源供養,實現完全意義上的脫產訓練,使個人戰力凌駕于絕大部分蒙古精英。
此外,統帥拜巴爾斯策略得當,不斷用騷擾+后撤的模式挑釁對手。這在中世紀的亞洲內陸十分常見,卻容易被一知半解者吹捧為蒙古的制勝秘訣。結果,怯的不花更早堅持不住,企圖用正面強攻結束戰斗。從而深陷穆斯林聯軍的層層包圍,自己也被俘虜后慘遭處決。
艾因賈魯特之戰 很容易被當做一次意外
第一次霍姆斯之戰的侮辱
伊爾汗國始終是馬穆魯克的東部大患
即便如此,伊爾汗國仍舊控制包括大馬士革和哈馬在內的敘利亞城市。馬穆魯克人則選擇后撤重組,順便讓軍頭拜巴爾斯謀逆上位。但旭烈兀始終因前次潰敗而耿耿于懷,僅隔兩月便派出小股部隊前來報復,直逼對手控制的前沿城鎮霍姆斯。
相比于前次的混編部隊,主將拜杜爾率領的6000偏師幾乎全部由蒙古人組成。因為缺乏步兵和工兵支持,他們只能在曠野間屠戮農夫、打劫商隊,對躲在城里的阿尤布王朝后裔們毫無辦法。后者則積極聯系阿勒頗的馬穆魯克省長,并從對方手里求來一支規模更小的增援部隊。
蒙古人在同馬穆魯克的正面交鋒中占不到便宜
當年12月10日,第一次霍姆斯之戰正式打響。盡管留存史料有限,我們仍可清楚拜杜爾的布陣模式。他將6000騎兵分為前后八個分隊,其中又有1000人率先發起誘敵行動,后續精銳則鋪開寬廣的正面戰線實施包圍。與之對壘的穆斯林聯軍僅1400人,馬穆魯克騎兵組成中央陣列,兩翼則是水平較差的敘利亞地方騎兵??v使數量明顯偏少,依然在數輪對攻中不落下風。
隨著戰斗持續,蒙古人因近東地區的溫度偏高而感到不適,還被不斷揚起的沙塵遮蔽視線。恰逢一批貝都因牧民抵達現場,不經調整便在酋長阿里率領下發起沖鋒,嚴重威脅到伊爾汗國軍隊的后方安全。不明所以的他們迅速崩潰,并在接下去的逃跑中慘遭追殺。這場小規模交鋒便以埃及方面的完勝告終。
沙漠里的貝都因部落 始終站在馬穆魯克一邊
第二次霍姆斯之戰的無奈
阿巴哈汗的伊爾汗國 重啟對敘利亞地區的入侵
此后,埃及與伊爾汗國暫時休戰。前者忙于進攻沿海的十字軍城市,后者則深度參與到同金帳汗國的同門火拼。雙方只在1277年爆發過一場埃爾比斯坦之戰,其過程與之前的艾因賈魯特更為血腥。但訓練有素的馬穆魯克人笑到最后,甚至將部分被俘的蒙古騎兵收入自己麾下。他們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讓穆斯林世界對神秘的東方勁敵越發了解。
到了1280年,阿巴哈汗決心為過去的失利一雪前恥。不僅動員數萬蒙古軍戶奔赴戰場,還從依附于自己的亞美尼亞、格魯吉亞和羅姆蘇丹國招募輔助部隊,湊出約40000-50000人前往霍姆斯。沿途還奪取另一座重鎮阿勒頗,燒毀包括清真寺在內的大部分建筑,并對失去抵抗能力的居民大開殺戒。隨后包圍霍姆斯,靜靜等候守軍投降或援軍抵達。
馬穆魯克始終能在正面沖鋒中壓制蒙古人
次年10月,蘇丹卡拉溫的30000援軍從南方趕來,同以逸待勞的蒙古人迎頭相遇。中軍仍舊是馬穆魯克領銜的埃及本部部隊,右翼應為敘利亞的地方埃米爾部隊,而左翼作為招募的貝都因游牧戰士。伊爾汗國則將沖擊力最強的格魯吉亞和亞美尼亞分隊放在右翼,重點錘擊裝備差、意志力薄弱的部落民,獲得非常不錯的殺傷效果。奈何中軍在與精銳奴隸兵的對抗中失利,連帶著造成全局性潰敗,整體損失相當慘重。
由于阿巴哈汗在1282年病死,他的后繼者特古德爾選擇改宗伊斯蘭,雙方得以享受近二十年的長期和平。不過,伊爾汗國經常企圖染指麥加,又堅決反對馬穆魯克向小亞細亞方向擴張。所以,表面上的安穩不過是權宜之計。
這一時期 部分蒙古俘虜開始被編入馬穆魯克部隊
第三次霍姆斯之戰的混亂
連續勝利 讓馬穆魯克有些輕視蒙古人
公元1299年,馬穆魯克蘇丹國的征伐仍未停歇。在徹底殲滅圣地的十字軍國家后,又越過邊界侵入小亞細亞半島。那里不僅有亞美尼亞人的基督教王國,身后還有善出騎射的羅姆蘇丹國。更為要緊的是,兩者屢屢聯合十字軍或蒙古人,意圖染指敘利亞北部。同時,擔任總督的蘇里邁什叛亂失敗,只身逃往埃及尋求庇護。
于是,作為伊爾汗國統治者的合贊汗重開戰端。他在當年10月離開都城,率領由蒙古、格魯吉亞和亞美尼亞士兵組成的10000部隊,幾乎毫不費力的渡過幼發拉底河。遠在埃及的納西爾蘇丹也迅速反應,在聚集正規軍外不忘動員大批志愿者入伍,從而獲得三倍于對手的數量優勢。隨后急匆匆趕到霍姆斯東北部的卡茲納達爾河谷,幾乎不經準備就立即發起進攻。
太多征召部隊 反而降低馬穆魯克的機動水平
諷刺的是,馬穆魯克騎兵的數量雖有所增加,但始終無法成為埃及軍隊的大多數。一旦將太多良莠不齊的志愿兵收納入伍,不僅無法提高作戰效率,反而是給指揮和信息傳遞造成嚴重破壞。因此,當敘利亞地方部隊的右翼開始接戰,蘇丹的其他分隊可能還處于完全不知情狀態。等到后知后覺臨近現場,又被嚴陣以待的弓騎兵騷擾拖延,無力進行更多其他機動。
最終,納西爾的右翼寡不敵眾,不得不靠馬穆魯克精銳扛住反撲。蘇丹本人也預感形勢不利于己方,索性下令按原路返回大馬士革,豈料又意外引發更大規模的混亂。除伊爾汗國的追兵外,大量馬龍派基督徒和德魯茲派異端跳出來痛打落水狗,造成的損失遠大于正面交戰。埃及人在風聲鶴唳中落腳加沙,總算是免于滅頂之災,卻不得不將包括耶路撒冷在內的城鎮丟給敵軍。
蒙古人雖不占優 偶爾也能獲取一場勝利
不過,第三次霍姆斯之戰仍不具備決定性價值。合贊汗的部隊尚未來得及分開駐扎,就因東方的察合臺汗國問題而主動撤退。馬穆魯克輕松恢復失地,花大力氣整治那些曾幫助敵人的叛逆。隨后坐等伊爾汗國重返敘利亞,并在1303年的薩法爾之戰中再度獲勝。
此后,兩大強權紛紛放緩軍事行動。特別是馬穆魯克埃及,開始沿幼發拉底河構建自己的堡壘防御體系,還派出間諜刺探敵國的一舉一動。這就讓蒙古人最擅長的強行軍策略不再有效,更加沒興趣為屢攻不克的敘利亞支付戰爭成本。這片四戰之地得以安享百年太平,直到1401年才被另一股中亞軍隊給攪得天翻地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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