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7月的一天深夜,南京火車站,從一節(jié)鄭州開往南京的車廂中,走出一對老夫少妻。老者一手拎著一只破皮箱,另一只手提著幾只老母雞;而少妻則一手抱著孩子,另一只胳膊上挎著籃子,里面裝滿了五谷雜糧。
前來接站的27軍軍長尤太忠、南京軍區(qū)裝甲兵司令員肖永銀看到這個自己昔日老首長如此境遇,不禁喉頭哽咽,差點落下淚來。
這位老者就是電視劇《亮劍》中李云龍的原型,我軍戰(zhàn)史上赫赫有名的戰(zhàn)將王近山。他從小參加革命,在戰(zhàn)斗中奮勇殺敵,從普通士兵一路官至軍區(qū)副司令員。但是在人生的頂峰時卻因和妻妹的感情糾葛遭到中央的嚴厲處分,被開除黨籍,并被降為大校,下放到河南的一個農(nóng)場進行勞動改造。
世上最讓人唏噓者無過于英雄的末路與美人的遲暮。
悍將“王瘋子”
就如《亮劍》中描繪的那樣,王近山是打起仗來不要命的主兒。
王近山參加紅軍的時候只有15歲,在一次與敵人的肉搏中,他身受重傷后,用刀砍、用牙咬,最后抱住敵人一起滾下懸崖,還奇跡般地活下來,從此獲得了“王瘋子”的綽號。
由于屢立戰(zhàn)功,王近山17歲就升任紅十師三十團營長,很快又升任十師二十八團副團長。到了18歲,在抵御蔣介石的“六路圍攻”中,他率領二十八團堅守陣地,創(chuàng)造了紅軍一個團全殲敵人一個旅的奇跡。
20歲上,王近山被任命為紅31軍第93師師長,之后參加了長征。
王近山不僅“敢”打仗,而且“會”打仗。抗戰(zhàn)時期,王近山帶領一支部隊在山西娘子關地區(qū)的七亙村一帶巧妙設伏,3天之內(nèi)兩次伏擊日軍,共殲滅了日軍400多人,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及裝備。英國一位軍事學家將這次戰(zhàn)役列為世界十大經(jīng)典戰(zhàn)術之一。
解放戰(zhàn)爭中,王近山任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第6縱隊司令員,在定陶戰(zhàn)役大楊湖之戰(zhàn)中,他們遇到了劉鄧大軍兵出太行山后的第一場惡仗。
原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德生在文章中回憶道:劉鄧大軍兵去隴海時,遭遇國軍大兵壓境。六縱隊司令員王近山拍案而起,立下軍令狀:“我們6縱堅決打!打得剩下一個旅我當旅長!剩一個團我當團長!剩一個連我當連長!全縱打光,我們對得起黨,對得起哺育我們的太行山父老鄉(xiāng)親!”此役一舉消滅國軍主力59團。我軍各部隊圍攻,整3師被消滅,國軍全線崩潰,蔣介石在懊惱之余將鄭州綏靖公署主任劉峙撤了職。
血戰(zhàn)上甘嶺
1951年,王近山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任中國人民志愿軍第3兵團副司令員,參加了第五次戰(zhàn)役和上甘嶺戰(zhàn)役。
上甘嶺戰(zhàn)役中,“聯(lián)合國軍”第八集團軍司令范弗里特發(fā)動了強大的“金化攻勢”,投入大量火力兵力,每天都向秦基偉率領的十五軍的防區(qū)上甘嶺高地傾瀉幾十萬發(fā)炮彈和成百上千噸炸彈,十五軍在給對方以大量殺傷的同時自己也傷亡慘重,打到第七天,十五軍第四十五師幾乎打光了。
危急時刻,王近山打電話:“秦基偉,你撤下來,我讓十二軍上!”秦基偉說:“我不下!死了也不下!”王近山說:“那就一言為定,十五軍不下!不過,十二軍也要上,我把十二軍配屬你指揮,怎么樣?再增調(diào)些炮兵,還有一個喀秋莎炮團!”
就這樣,王近山命令正在換防去后方休整的李德生的十二軍兩個師四個團返回前線,投入戰(zhàn)斗,配屬秦基偉指揮。王近山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說:“李德生一上去,我就可以放心睡一覺了。”
李德生帶著十二軍兩個師四個團的兵力,配合著十五軍堅守無名高地43天,其中的英雄人物事跡可歌可泣、驚天動地。這場戰(zhàn)役,由兩個連陣地的爭奪,發(fā)展成了戰(zhàn)爭史上罕見的戰(zhàn)役規(guī)模的持續(xù)激戰(zhàn),敵人投入兵力達6萬余人,最終以損失2.5萬余人、損失飛機270多架、大口徑火炮60余門、坦克14輛的慘敗告終。
恩愛夫妻
王近山雖然打起仗來跟李云龍一樣狠勇,不過與李云龍的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相比,王近山為人卻英俊灑脫、威武不凡,頗得女同志的青睞。
1938年在神頭嶺一戰(zhàn)中,王近山身負重傷,被安排到129師的戰(zhàn)地醫(yī)院。在這里,他遇到了做護士的韓秀蘭。如同《亮劍》中的李云龍一樣,王近山對這個年輕漂亮的護士產(chǎn)生了好感,后來在老戰(zhàn)友陳錫聯(lián)的牽線搭橋下,二人走到了一起。
結婚后,因為王近山的名字的原因,韓秀蘭將自己的名字改為韓岫巖,這樣自己就有了兩個“山”字,她希望丈夫永遠在伴自己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一語成讖,如果韓秀蘭甘愿做一支蘭花,生長在山石上,也許她會像蘭花一樣伴在丈夫身邊,不離不棄;然而兩座山卻是并列的,互不低頭,在以后的歲月中,兩人產(chǎn)生了矛盾,互不讓步,直至各奔西東。
所以,名字不能輕易改動。
新婚的小夫妻自是恩愛非常,形影不離。作為醫(yī)護人員,韓岫巖即使懷了孕,也得挺著大肚子跟著東奔西跑。有一次,一不留神從山上滾下來,韓岫巖受了傷,孩子也不幸流產(chǎn)了。王近山心痛極了,想了個絕妙的方法,為韓岫巖設計了“豪華型”的交通工具——一輛騾子拉著的平板車,四周搭起了棉布簾子,乍一看,就像農(nóng)村娶親用的大花轎呢!
那段時間,韓岫巖就坐著這輛“山寨”版的大花轎,很是“招搖”地跟著父親南征北戰(zhàn)。后來,劉伯承元帥在路上碰到了,正要為這如此打眼的“大花轎”發(fā)脾氣,可一聽說里面坐的是“王瘋子”的媳婦,說了聲“哦,原來是王夫人”,就笑著打馬走了。
送女風波
1953年,王近山從朝鮮回國后,韓岫巖又生下了一個女兒,起名叫王援援,這是他們的第六個孩子。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件喜事卻成了以后家庭分裂的導火索。
原來在朝鮮戰(zhàn)場上,王近山的司機朱鐵民幾次舍生忘死地保護王近山,為了報答朱鐵民,因為老朱的妻子患病不能生育,王近山便許諾回國后將第一個孩子送給他們。
如今要兌現(xiàn)諾言,韓岫巖自是不肯,她大發(fā)雷霆,“誰讓你自作主張把孩子送人啦?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在男人的心里,除了親情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友情,為了一個“義”字,他們寧可像《趙氏孤兒》的故事里一樣,讓自己的孩子替別人的孩子死,何況要過繼給別人一個孩子呢?而女人的眼里則只有家庭,每個兒女在母親的眼里都是永遠不可割舍的,為了兒女,母親寧可自己去死。
在王近山的堅持下,王援援還是被送給了朱家,這件事成了韓岫巖心中解不開的恨,從此兩人摩擦不斷。韓岫巖則發(fā)誓再也不生孩子了,她聽說麝香可以避孕,因此又是吃麝香又是用麝香。
兩人的性格都比較要強,因此爭吵起來總是互不相讓,越吵越厲害,脾氣暴躁的王近山常常氣得在家里“噼里啪啦”地摔東西……
感情糾葛
王近山喜歡跳交誼舞,曾經(jīng)韓岫巖是他最好的舞伴。有了矛盾后,兩人就不再去跳舞。不跟他跳,但怕別的女人跟他跳,于是韓岫巖想出了一個辦法:將自己的妹妹接到家里,陪丈夫跳舞。
彼時,韓岫巖的妹妹韓秀榮剛剛大學畢業(yè),風華正茂。而那個年代,軍人是所有群眾心中的神祇,加之王近山身居高位,戰(zhàn)功赫赫,為人又灑脫,因此迅速得到了韓秀榮的崇拜。而活潑開朗的韓秀榮則像一束陽光照進了王近山沉悶的心田,笑聲又重新在王近山的家里回蕩。
然而,這兩個人的快樂卻成了韓岫巖心中的痛,看到王近山和妹妹一到周末就成雙入對去跳舞,平時也談笑風生,她開始對兩個人產(chǎn)生了懷疑,深悔自己的“引狼入室”。
“母親誤解了父親和小姨,她更傷心,恨自己最愛的兩個親人如此對不起她。母親越來越不信任父親,不論他去上班還是開會,都要嚴加盤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母親就像一只刺猬,深愛著父親,卻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將他刺得遍體鱗傷,最后竟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王媛媛后來在回憶文章中這些描寫。
其實韓秀榮對于王近山的心情更多的是崇拜,而并非愛,只要善加勸導,總會走回正常的軌道。而王近山的心猿意馬則是男人的通病,試問有哪個男人見了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不動心呢?
對待心或身出軌的男人,女人一定要冷靜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要采取最合適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多數(shù)時候事情比較簡單,無非是用錢來平衡而已,你給我補償,我給你自由,然而各走各的路,從此天涯路人,河水不犯井水。但有的時候,女人并不想放棄這個男人,這個時候就需要策略了。
而此時的韓岫巖就選擇了最最下策的一招——“鬧”。她使用了當時最典型的做法:找親友、找組織、找婦聯(lián),全家人在韓岫巖的鼓動下也對王近山和韓秀榮展開了大批判。
嚴厲處分
在韓岫巖的“努力”下,韓秀榮被有關部門發(fā)落到了呼和浩特的一家醫(yī)院,而且內(nèi)部的指示是以后不能再回北京的家了。韓秀榮孤身一人帶著“生活作風問題”的檔案,去了邊疆,從此音信渺茫,與所有人斷了聯(lián)系。
直到2007年,韓岫巖去世,韓秀榮才出現(xiàn)在了遺體告別現(xiàn)場。這對親姐妹的一次分別竟長達50年,不知道在韓岫巖的生前是否想念過她的親妹妹,是否心中的恨意已經(jīng)消失了。不知道她是否想到過,她的“鬧”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
韓秀榮的離開,并沒有緩解夫妻二人的矛盾,反而是加劇了。相信對于所有男人都一樣,不僅僅是看到弱小者不能保護,而且看到自己的妻子對親妹妹居然如此狠心地對待,便不顧一切堅持要離婚。
官司最后打倒了中央,驚動了毛主席。毛主席指定劉少奇出面處理此事,劉少奇不敢輕視,趕緊找到了王近山對他做思想工作。同時,王近山的老戰(zhàn)友也紛紛出面進行勸說,有的部下甚至懇求王近山退一步,不要離婚。
不過此時王近山性格中的“瘋勁”已經(jīng)被激起來了,事實上韓岫巖的做法已經(jīng)觸及到了他的底線。通常時候,男人要個臉面,而韓岫巖的折騰已經(jīng)讓他面子掃地。另外最不能讓他接受的是妻子對親人的絕情,對親妹妹的無情。
在離婚和處分面前,王近山選擇了前者。
當時,有不少老干部革命成功后開始了享受,頻繁換掉人老珠黃的原配,這種做法遭到了人民群眾的議論。為了打擊這種不正之風,中央處分了不少干部,而王近山正趕上風口浪尖。
1964年,中央作出處分決定,王近山被開除黨籍,免去軍區(qū)副司令員一職,降為大校,下放到河南周口地區(qū)西華縣黃泛區(qū)農(nóng)場當副場長。
這樣的結局不知是不是韓岫巖期望中的結果。
復出之后
此時上天給了絕境中的王近山一絲垂憐,就在他準備孤身上路時,曾經(jīng)當過他勤務員的小黃來到他身邊,并毅然決定跟他到農(nóng)場當保姆。
要知道小黃作出這個決定需要莫大的勇氣,畢竟當時的王近山屬于極其 “落魄”,而且政治前途上一片灰暗,看不到將來。正是由于小黃無微不至的照顧,王近山才能在農(nóng)場中度過那幾年的艱苦歲月。后來,王近山和小黃結了婚,并生下了兩個孩子。
知道王近山再婚的消息,韓岫巖呆住了,她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樣。
1968年底,在戰(zhàn)友們的勸說下,王近山寫信承認了錯誤,通過許世友轉(zhuǎn)交到毛主席的手中。不久,中央軍委批示,恢復王近山6級(副兵團級)待遇,擔任南京軍區(qū)副參謀長。復出后的王近山把幾個孩子都接到了南京,安排了工作。連送給老朱的已經(jīng)改名叫“朱元”的女兒也改回叫了王媛媛。
(晚年的韓岫巖最后一次給王近山掃墓)
然而正在此時,病魔卻找上了王近山。得知他生病的消息,韓岫巖很是關心,她將電話打到南京,要求來看望父親。王近山的秘書接到電話,直接擋駕:“你不能來!首長說了,他就是死也不愿意再見到你!”
在南京軍區(qū)禮堂的一次演出中,有人告訴王近山,“韓岫巖也在”,他先是感到震驚,然后扭頭就走。在他的心中,被傷害得太深了。
1978年5月10日,年僅63歲的王近山病逝,一代將星就此隕落,自此世間再無“王瘋子”。
追悼會上,葉劍英、鄧小平、劉伯承等送來了花圈,鄧小平親自審定悼詞,對父親的一生給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中央軍委補發(fā)了父親擔任南京軍區(qū)顧問的任命。
值得一提的是,韓岫巖也非常希望參加王近山的追悼會,可是被告知根據(jù)王近山的遺愿不讓她參加追悼會。
看來王近山至死都沒有原諒他曾經(jīng)的妻子。
1980年,根據(jù)鄧小平的指示,將王近山同志的骨灰從南京遷至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安放在黨和國家重要領導人物的靈堂中。
2007年,韓岫巖病情惡化,去世前幾天,她來到王近山的墓前,送上了一束鮮花。她去世后,也被安葬在八寶山革命公墓,與王近山的墓緊緊相鄰。
這對曾經(jīng)的恩愛夫妻,后來的刻骨仇人,不知道在另一個世界會不會彼此原諒。
參考資料:
《開國中將王近山鮮為人知的婚姻傳奇》 文/王媛媛 (王近山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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