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名門，天生麗質(zhì)，卻投身革命，義無反顧。她是《旗袍》里的關萍露，《風聲》里的李寧玉；她臥底上海灘，危難關頭，幾次使黨組織免受巨大損失。

周恩來曾經(jīng)將她稱為“黨的百科全書”，中共特科元勛陳賡大將則認為“她的一生是中國革命曲折發(fā)展的反映。”

她一生經(jīng)歷坎坷，4次婚姻，兩次喪夫之痛，數(shù)度入獄，身陷囹圄17年。即使被誤解、被打擊，她始終面帶微笑，從容面對。

她就是我黨傳奇女特工、美女間諜——黃慕蘭。

最美婦女部長

1907年，黃慕蘭（原名黃彰定，字淑儀）出生在瀏陽一個世家，沒受過裹足之苦。黃慕蘭的父親是與譚嗣同、唐才常并稱“瀏陽三杰”的黃穎初，他與譚嗣同一起辦過收養(yǎng)棄嬰的育嬰堂，并與許多民國政壇人物都有交往。

12歲那年，黃彰定被父母送進著名的長沙周南女校，接受了先進的思想教育，因為讀《列女傳》中的《木蘭辭》時十分欽佩智勇雙全的花木蘭，后來她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慕蘭。

1923年至1925年，黃慕蘭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包辦婚姻，不過成親后她發(fā)現(xiàn)丈夫是一個抽鴉片的花花公子。黃慕蘭偷偷給父親寫紙條，要求以母病為由回家探親。離開夫家后她從此再未回過，幸好父母也堅定支持她的選擇。

多年后，黃慕蘭曾對人說：“如果我的父母不是如此開通慈愛，或者我遇上一個好男人，也許我的故事就此結(jié)束了。”黃慕蘭沒想到，其實她的故事才剛開始。

逃離不幸婚姻的黃慕蘭來到武漢投入了革命的懷抱，在宋慶齡、何香凝領導的婦女運動中，擔任了漢口婦女部的部長。1926年，黃慕蘭先后加入了共青團和共產(chǎn)黨。

彼時的黃慕蘭19歲，恰如鮮花盛開，她不僅人長得漂亮，顧盼生輝，而且有文化、交際廣，有魄力，活動能力強，在武漢三鎮(zhèn)很出名。很多優(yōu)秀男士都對她展開了追求。郭沫若把她化身為長篇小說《騎士》中的女主人公金佩秋。

生離死別

在武漢，黃慕蘭認識了中共黨員宛希儼并迅速墜入愛河。當時宛希儼正任中共中央機關報《民國日報》主編、中共中央軍委機要處主任秘書和警衛(wèi)團政治指導員。1927年三八節(jié)當天，黃慕蘭和宛希儼正式結(jié)婚。他們沒有婚禮儀式，結(jié)婚的消息由董必武在一次會議上宣布，只是在報上登了簡單的結(jié)婚啟事，表示公開否定過去的包辦婚姻。

國共分裂后，宛、黃夫婦被命令轉(zhuǎn)入地下工作，黃慕蘭的潛伏生涯從此開始。黃慕蘭的工作是江西省委秘書和機要交通。身懷六甲的她，向省委書記陳潭秋學會了半夜在圣經(jīng)上用米湯密寫文件、去旅館對接頭暗號、在碼頭晃蕩等待交通船。

1928年，兒子出生才三天，丈夫宛希儼就被調(diào)往贛西南領導土地革命和武裝斗爭，4個月之后即犧牲。直到7個月后，黃慕蘭才在無意之間獲悉丈夫犧牲的消息。

“希儼犧牲時才滿26歲，這是我生命遭受到的最嚴重的打擊，這么一個年輕充滿活力的生命從此消失了，他的音容笑貌和往日對我的關愛與幫助，時時在我心頭涌現(xiàn)。”多年以后，已入暮年的黃慕蘭在自傳中回憶她的第一個愛人，依然從心頭涌起遏制不住的悲切。

1928年12月，黃慕蘭接到地下黨組織調(diào)令，秘密前往上海任中央委員會機要秘書和地下交通員，成為中央特科成員。赴命之前，她強忍著喪夫別子的巨大哀傷，把剛斷奶的兒子送回宛希儼的父母家撫養(yǎng)。

“在大城市里做黨的地下交通工作的，大多以女性為主，因為她們便于利用各種社會關系，化裝成各種身份的婦女，適應各種各樣的變化，不大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黃慕蘭在其《自傳》中回憶。

再別愛的人

在中央機關工作時，黃慕蘭遇見了在武漢時就認識的賀昌。賀昌在中共六大上和關向應同時當選為中央委員。見到黃慕蘭，賀昌勸慰她節(jié)哀順變，鼓勵她擺脫消極情緒。在賀昌的幫助和鼓勵下，黃慕蘭漸漸開朗起來，和賀昌的感情也日益加深。終于有一天，賀昌向她求婚。在征求周恩來意見、得到組織同意后，黃慕蘭開始了她的第三段婚姻。

與賀昌結(jié)婚后不久，黃慕蘭離開中央?yún)⒓庸と诉\動。1929年6月，她化名“劉阿秀”在滬東恒豐紗廠當學徒，在領導工人罷工爭取權(quán)益時被捕，囚于龍華監(jiān)獄100天。在監(jiān)獄中，她配合彭湃進行聯(lián)絡工作，組織獄中斗爭。出獄后，她又隨賀昌調(diào)往香港，12月，她喬裝成貴夫人，乘坐豪華游輪，從香港運送共產(chǎn)國際撥來的巨額經(jīng)費到上海交給黨中央。

1931年，作為革命領導人，賀昌主動申請獨自秘密前往蘇區(qū)斗爭，黃慕蘭再次面臨離別。此前她為賀昌生下一個孩子，為了革命事業(yè)，孩子出生不久，就被賀昌送到了另一對革命伴侶處撫養(yǎng)。

1931年，賀昌主動請命秘密前往蘇區(qū)，此后兩人天各一方，杳無音信。同樣的悲劇在黃慕蘭身上再次上演，與愛人的生離又一次變成了死別。1935年，29歲的賀昌在游擊戰(zhàn)爭中犧牲。

之后的黃慕蘭被任命為中國人民革命互濟總會的營救部長，與中央特科的潘漢年單線聯(lián)系，承擔營救被捕同志的任務。

美女間諜

黃慕蘭面臨的第一個艱巨任務是營救關向應。彼時關向應任中央軍委常委、中央軍事部副部長、中央政治局委員、長江局軍委書記，屬于黨內(nèi)的高級領導。幸運的是，關向應被捕后，身份還沒有被泄露。

黃慕蘭打扮成上層婦女，出面去找一個名叫陳志皋的年輕進步律師。陳志皋出身名門，父親陳其壽曾經(jīng)是清朝的二品大員，在法租界做過18年的法官。由于釋放過堅持民主革命的同盟會會員，陳其壽曾收到過孫中山親筆寫的感謝信。黃金榮被捕之后，也在陳其壽的關照下免于死刑。因此陳家在上海灘頗具影響力，陳志皋到法租界辦案，黃金榮見到后都得客氣地稱呼一聲“二少爺”。

黃慕蘭告訴陳志皋，要救的人是自己姑表兄，來上海做生意，不知為何被當成共產(chǎn)黨逮捕了。在陳志皋的幫助下，黃慕蘭還拜見了他的父親陳其壽，陳其壽很欣賞黃慕蘭。經(jīng)組織同意，黃慕蘭被陳老爺子收為干女兒。在陳氏父子的幫助下，關向應被保釋放了出來。

通過接觸陳志皋，黃慕蘭成功進入上海上層社交圈，并一次又一次利用自己的智慧和關系使黨避免了重大的損失。

據(jù)《黃慕蘭自傳》記載，1930年6月的一個下午，她和陳志皋在咖啡館閑談，偶遇陳志皋在法租界巡捕房當翻譯的同學曹炳生，曹炳生談起了巡捕房最近抓到的一個共產(chǎn)黨頭頭，說此人是湖北人，60歲左右，酒糟鼻子，鑲一口金牙，9個指頭，是懸賞10萬元才抓到的。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黃慕蘭一邊面不改色地喝咖啡，一邊緊張地琢磨此人到底是誰？突然，一個符合描述特點的人物闖進了她的腦海里：這個人很可能是政治局主席向忠發(fā)！這個人要是叛變就不得了！短短兩小時之內(nèi)，這個消息便由黃慕蘭傳給了潘漢年，周恩來迅速組織中央的李富春、蔡暢等人轉(zhuǎn)移。果然，當天晚上，向忠發(fā)帶著巡捕房的人直接用鑰匙開門闖進了周恩來轉(zhuǎn)移前的住所……向忠發(fā)是黨的主要領導人，又是特科領導成員，掌握的情報非比尋常，若不是黃慕蘭的這次偶遇，中共在上海的中樞機構(gòu)完全有可能在瞬間垮掉。

黃慕蘭立下的這件奇功，給周恩來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后來約見黃慕蘭，表揚了她的靈活機警,并囑咐她抓牢陳志皋，做他幕后參謀。

1931年12月，國民黨散布“伍豪（周恩來的筆名）等脫離共產(chǎn)黨啟事”，黃慕蘭不僅最先向周恩來獻策反擊謠言，而且是具體行動的執(zhí)行者：她請陳志皋出面，委托法國籍律師巴和出面辦理《周少山緊要啟事》，駁斥敵人污蔑的內(nèi)幕背景。

奉命結(jié)婚

在和陳志皋的交往中，黃慕蘭結(jié)識了很多上層人士，她不忘使命，在幕后策劃各方面的營救活動。與此同時，黨組織也加強了對陳志皋的爭取工作。

1933年，陳志皋正式向黃慕蘭求婚。但那時，黃慕蘭一直都對去蘇區(qū)后杳無音訊的賀昌念念不忘，就以家庭地位不相配為由拒絕了陳。但陳“竟咬破手指，在一條白的手巾上書寫愛意”。

黃慕蘭向組織匯報了此事。黨組織認為，在當時復雜的白色恐怖背景下，黃慕蘭與陳志皋結(jié)合，很可能會打開新的工作局面，黃慕蘭于是遵從了組織的意見，帶著“繼續(xù)支持營救被捕同志工作、婚后互不干涉?zhèn)€人行動、允許她將來與前夫遺孤相認”的三項約定，陳志皋迎娶了情緒復雜的黃慕蘭。

（30年代黃慕蘭的婚禮）

黃慕蘭與陳志皋結(jié)婚以后，1933年奉命脫黨，以民主人士的面目出現(xiàn)和活動。先后以銀行家、慈善家、國民黨特派員等特殊身份為中共工作，參與了“全國冤獄賠償運動”、營救“七君子”出獄、打通中共海路交通線、香港文化名人大撤退等重大行動，期間再次遭受國民黨的牢獄之災。

1942年，黃慕蘭在重慶見到周恩來，周恩來表揚了她的犧牲精神。她卻以陳志皋和初戀情人舊情復燃為由，向周恩來提出要和陳志皋離婚。周恩來勸她：“共產(chǎn)黨員要有肚量，民主人士的羅曼史多是逢場作戲，我們不要苛求，要以大局為重。”

她和陳志皋在一起十幾年，兩人養(yǎng)育了四個子女。然而解放后，陳志皋還是離開了她，并與初戀情人移居美國。

還我清白

解放后，黃慕蘭因受“潘漢年楊帆案”牽涉，兩度被關進北京秦城監(jiān)獄，輾轉(zhuǎn)17年。期間，陳志皋去信設法接她去香港，她拒絕了。

對于秦城監(jiān)獄的十七年，黃慕蘭“剛開始想不通，不知罪出何因”。這個忠貞善良的共產(chǎn)黨人一再冷靜反思檢查，認為是自己“長期忙于營救等實際工作，疏于理論學習，以致難免犯錯”。

1980年，在鄧穎超的過問下，黃慕蘭冤案昭雪，還了她“本來清白”，后任上海市政府參事并離休。

1993年，黃慕蘭移居杭州，過著有規(guī)律的生活。據(jù)她的友人介紹：黃老十分愛清潔，穿著雅致帶有色彩，舉止高雅，皮膚白皙沒有老年斑，仍不失當年大美人的影子。午餐后會打一小時紙麻將，而后午睡至三時許。黃老愛看電視，以了解國家大事。她的飲食普通，從大家的菜里分出一小碗湯，一小碗菜，與保姆同桌共餐，上下午再補充些水果。

在她的自傳中，她給自己填了一首詞，“一縷幽香，萬般情意，沁入柔腸千結(jié)。回憶北伐揚鞭，年少風光卓絕。壯志豪情報國心，如荼火熱。拋家出走忘朝夕，揮劍誓除荊棘。世間事，自多曲折。肝膽照，同仇巾幗。救死撫傷，神馳先烈。強敵崩潰，人民歡悅。又誰料風波再涉。感明鏡，鑒我無私，還我本來清白。”

2017年2月7日，黃慕蘭在浙江杭州辭世，享年110歲。

參考資料：《黃慕蘭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