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剛到賈府不久,文中就曾說她 “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釵去頑。”
寶釵為何一來就能“大得下人之心”,蓋因她慣會做順水人情,拿別人的東西長自己的臉。
第二十二回,寶釵到賈府過的第一個生日,還是十五歲的將笄之年,薛家卻沒有表示。還是老太太拿出二十兩銀子替她作生日,言外之意是想提醒一下他們該回家去了。
席間寶釵特意點老太太愛聽的戲,也點老太太愛吃的菜,這不過就是拿著賈母的人情來做人情!
黛玉讓薛姨媽王夫人點戲時,賈母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今日原是我特帶著你們取笑,咱們只管咱們的,別理他們。我巴巴的唱戲擺酒,為他們不成?他們在這里白聽白吃,已經便宜了,還讓他們點呢!”
看來寶釵雖“大得下人之心”,卻得不到賈母的心呢。也是,這種操作,入得了老太太的眼?不過接下來寶釵開啟了一系列收買人心的舉措,還卓有成效呢。
01 湘云送的戒指,轉手給了襲人,換來襲人的死心塌地
第三十二回,湘云給黛玉、寶釵和探春等人都送了戒指兒,后來還特意到府給襲人、平兒、鴛鴦等丫頭送來。襲人卻還說湘云“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來。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親近”,急得湘云直念阿彌陀佛。
(史湘云)一面說,一面打開手帕子,將戒指遞與襲人。襲人感謝不盡,因笑道:“你前兒送你姐姐們的,我已得了,今兒你親自又送來,可見是沒忘了我。只這個就試出你來了。戒指兒能值多少,可見你的心真。”史湘云道:“是誰給你的?”
襲人道:“是寶姑娘給我的。”湘云笑道:“我只當是林姐姐給你的,原來是寶釵姐姐給了你。我天天在家里想著,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可惜我們不是一個娘養的。我但凡有這么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
一個戒指的情分,襲人馬上感念寶釵的好。這也罷了,湘云自己送出的東西,寶釵轉送襲人,湘云卻還對她贊不絕口,這就有點迷了。
接著賈雨村到來,要見寶玉,寶玉卻不樂意見他。
湘云勸寶玉,“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日后也有個朋友。”
寶玉聽了馬上讓她:“姑娘請別的姊妹屋里坐坐,我這里仔細污了你知經濟學問的。”
此時襲人開始上場表演:
“云姑娘快別說這話。上回也是寶姑娘也說過一回,他也不管人臉上過的去過不去,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走了。這里寶姑娘的話也沒說完,見他走了,登時羞的臉通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么樣,哭的怎么樣呢。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訕了一會子去了。我倒過不去,只當他惱了。誰知過后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
寶釵拿湘云的戒指“借花獻佛”,做順水人情,多大的事兒呢,襲人便將寶釵當成了菩薩一般,對寶釵一頓吹捧:寶姑娘“真真的叫人敬重”、“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
一個戒指,獲得了襲人奴顏婢膝的好評,寶釵的收獲不小。
黛玉沒將湘云的戒指轉手送人,是她珍惜湘云的這份友誼,好好珍藏著她送的禮物。而寶釵分明沒將湘云送的東西放在眼里,拿去打發丫頭,湘云還感激涕零也是奇葩。
02 穿舊不要的衣服,送給丫頭金釧,收買人心探消息
還是第三十二回,王夫人的丫頭金釧因和寶玉調笑幾句,被王夫人又辱罵又打嘴巴的,還被攆了出去。金釧不堪忍受這份屈辱,出去后投了井。
王夫人想給金釧兩套妝扮的衣服,寶釵便說可以拿自己的新衣服給她。
寶釵忙道:“姨娘這會子又何用叫裁縫趕去,我前兒倒做了兩套,拿來給他豈不省事。況且他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身量又相對。”
原來金釧之前也穿過寶釵的舊衣服呢。王夫人是榮國府的當家人,金釧是王夫人的丫頭,金釧這樣的身份還沒有衣服穿嗎?而且每個丫頭每年也有府里固定做的衣裳,金釧不至于缺少衣服。
退一步來說,若金釧的衣服真不夠穿,但她這樣的一等大丫頭都這般拮據,那其他的丫頭不是更艱難?
寶釵若是助人為樂,怎么不將她的舊衣服送給其他的小丫頭,而送給金釧呢?等級低的小丫頭才是更需要幫助的。呵呵,那可不能送,等級那么低,能知道些什么消息?只有金釧這樣的大丫頭,特別是王夫人身邊的丫頭,才有利用價值。
寶釵打的不就是這樣的主意嗎,好心送衣服?不過是為了收買人心套聽消息而已。別以為她對金釧有什么情誼,金釧死了,她可是輕飄飄的說:
“據我看來,他并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涂人,也不為可惜。”
對啊,不能為她所用了,便是糊涂人,死了也不可惜。
03 螃蟹宴,白拿伙計家的螃蟹做人情,算計了一府人
第三十七回,探春開先河,創辦了一個海棠詩社。湘云知道后,也囔囔著自己要開社要做東。
本來開個詩社也不需花什么銀子,就姐妹們加上寶玉一起賞花作詩而已。海棠詩社不就是賞了一盆白海棠嗎?
不過寶釵知道湘云要開詩社,馬上開始了她的洗腦模式。她對湘云說:
“既開社,便要作東。雖然是頑意兒,也要瞻前顧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個月通共那幾串錢,你還不夠盤纏呢。這會子又干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子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況且你就都拿出來,做這個東道也是不夠。難道為這個家去要不成?還是往這里要呢?”
一席話嚇到了湘云,要這么多銀子,可咋整?回家問嬸嬸要不行,問賈母要也不合適,把她給躊躕起來。
氣氛鋪到這,寶釵已完全控制了場面。她說:
“這個我已經有個主意。我們當鋪里有個伙計,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兒送了幾斤來。現在這里的人,從老太太起連上園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愛吃螃蟹的。前日姨娘還說要請老太太在園里賞桂花吃螃蟹,因為有事還沒有請呢。你如今且把詩社別提起,只管普通一請......”
湘云聽了,對寶釵佩服得是五體投地啊,極力贊她想得周到。寶釵還穩著她,讓她別多心,這事保密就她們兩個知道。
湘云的心都恨不得掏出來了,哪里還會疑心她:
“好姐姐,你這樣說,倒多心待我了。憑他怎么糊涂,連個好歹也不知,還成個人了?我若不把姐姐當作親姐姐一樣看,上回那些家常話煩難事也不肯盡情告訴你了。”
得勒,幾筐螃蟹,換來了湘云這個“親妹妹”。然而這螃蟹其實并不是薛家的,而是他們當鋪的伙計送來的。又是拿來主義,真不愧是寶釵!
更甚者,這螃蟹也不是專門為湘云的詩社準備的,是薛姨媽說要請老太太賞花吃螃蟹呢。坑在這等著呢,什么湘云辦詩社辦螃蟹宴,那是人家薛家的。
你如今且把詩社別提起,只管普通一請。你看,連詩社的事都別提起,只管宴請眾人過來就是。
全府的人到來,給了薛家好大的臉面,二十兩銀子的一場“盛宴”,螃蟹還是別人免費送的。
湘云就是個傻子,空忙碌一場,為他人作嫁衣裳,心里還對寶釵感激萬分。
寶釵這一出,可比草船借箭,空手套白狼啊。名目上既幫忙了湘云,又宴請了賈府全體女眷,完勝!
04 寶琴送的石榴裙,回頭給了襲人,該利用時就利用
第六十二回,寶玉生日,眾人吃過飯之后,主子姑娘都到外面的花圃上說說笑笑。
一些丫頭如香菱、芳官、荳官等人,則采了些花草來兜著,坐在花草堆中斗草。
香菱說她“你漢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
香菱聽了便起身擰她,荳官也不示弱,兩個人鬧著鬧著滾到了草地下,那里剛好有一汪積雨,香菱的半扇裙子都污濕了。丫頭們嚇得都跑開了。
香菱急得手足無措時,幸虧寶玉過來了。說起這個裙子,香菱說:
“這是前兒琴姑娘帶了來的。姑娘做了一條,我做了一條,今兒才上身。”
寶玉跌腳嘆道:“......只是頭一件既系琴姑娘帶來的,你和寶姐姐每人才一件,他的尚好,你的先臟了,豈不辜負他的心......”
這裙子是寶琴帶來的,只有寶釵和香菱一人一條,其他人并無。香菱也說:
“我雖有幾條新裙子,都不和這一樣的,若有一樣的,趕著換了,也就好了。”
可知這裙子還是比較少的,平時府里做的裙子都不是這種款式和面料。
寶玉聽了這話卻說:
“我有個主意:襲人上月做了一條和這個一模一樣的,他因有孝,如今也不穿。竟送了你換下這個來,如何?”
襲人怎么會做了一條和這個一模一樣的?而且襲人既然有孝,又怎么會特地去做了一條這樣的裙子?這分明就不是襲人自己的。至于是誰的,明眼人都知道了,就是寶釵送給她的。
后面襲人按寶玉的吩咐,拿了裙子過來給香菱。香菱“接了裙子,展開一看,果然同自己的一樣。”
這就不實錘了是寶釵送的嗎?其實也不奇怪,寶釵送人衣服也不是第一回,金釧兒不就是例嗎?
至于這樣少見的裙子且又是寶琴帶來的,寶釵怎么舍得送人?這更不用考慮了。香菱只是個侍妾的身份,她合適穿的裙子,寶釵是絕不會穿的,穿了不是降低身份嗎?她可是主子小姐。
給了襲人正合適,襲人的身份和香菱一樣。她一心要襲人做她的眼線,一條新裙子又算什么呢?
更何況她最擅長的就是拿別人的東西送人,寶琴送的又如何?湘云送她的不是一樣轉手送襲人嗎?
05 薛蟠外出帶回的玩意,挨家挨戶的送,趙姨娘都買她的賬
第六十七回,薛蟠外出一番,給寶釵帶回了不少玩意。倒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是從蘇州等處帶來的土物兒。
寶釵將那些玩意兒一件一件的過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配合妥當,也有送筆墨紙硯的,也有送香袋扇子香墜的,也有送脂粉頭油的,有單送頑意兒的。
一切打點完畢之后,便讓鶯兒同著一個老婆子,跟著送往各處。黛玉自然也收到了。
黛玉道:“這些東西我們小時候倒不理會,如今看見,真是新鮮物兒了。”寶釵因笑道:“妹妹知道,這就是俗語說的‘物離鄉貴’,其實可算什么呢。”
寶釵送禮就送禮吧,卻偏要說上一句,“物離鄉貴”,那一句不就是“人離鄉賤”嗎?很懂殺人誅心。林妹妹的傷心在此不作多提。
且說趙姨娘因見寶釵送了賈環些東西,心中甚是喜歡,想道:“怨不得別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來果然不錯。他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他挨門兒送到,并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薄誰厚,連我們這樣沒時運的,他都想到了。”
趙姨娘心中著實得意啊,寶姑娘居然連她都巴結,是不是說明她也很重要?重不重要不知道,趙姨娘是王夫人是最討厭的人,寶釵連這樣的人都不放過,這心機稱得上一聲“曹孟德”。
(趙姨娘)忽然想到寶釵系王夫人的親戚,為何不到王夫人跟前賣個好兒呢......走至王夫人房中,站在旁邊,陪笑說道:“這是寶姑娘才剛給環哥兒的。難為寶姑娘這么年輕的人,想的這么周到,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又展樣,又大方,怎么叫人不敬服呢。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家都夸他疼他......”
這不,效果就出來了,明明王夫人是自己的對頭,趙姨娘都要到她面前美譽一番寶釵:“又展樣,又大方,怎不叫人敬服”,十足的奴才之詞。
這不倫不類的,王夫人聽了都不想理他。趙姨娘抹了一鼻子灰,才咕咕噥噥的說:“這個又算了個什么兒呢。”本來就不算什么兒呀,也就她那樣的人才跟撿了寶似的。
寶釵的送禮,送的都是順水人情,自己不花一分錢,里面還是滿滿的的謀劃,看不到什么真心。這波操作,也許可以“瞞下”,但要“欺上”可還不夠。難怪寶釵“大得下人之心”,卻始終得不到賈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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