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可能是這個時代中國最偉大的企業,起碼也是最受公眾尊敬與認可的中國企業。也因此,公眾輿論對華為的褒獎常常是自發的,甚至是荒謬的。
比如近年來每逢“財報季”,總會有一些自媒體會以“拉踩”的方式炒作IT企業賺錢多、納稅少,最常見的是“華為納稅千億,吊打所有大廠”云云。
這種拉踩的炒作進一步延伸到產業部門之間,吹捧制造業、貶低服務業,甚至貶低其他廠商,引入漢奸敘事攻擊其他企業。不得不說,這種謬論長期在輿論場上陰魂不散,本質上是缺乏常識的落后經濟觀念在起作用,但對支持華為的長期發展,其實并沒有真正的益處。
華為年納稅百億,是妥妥的納稅龍頭
“華為納稅千億,吊打所有大廠”的謬論始于2023年。當時有財經自媒體宣稱“華為年納稅額903億,小米只有14億”,狠狠地賺了一波流量。各路自媒體營銷號照葫蘆畫瓢,就成了“華為納稅千億,吊打所有大廠”的套路。
這是典型的真數據、假解讀。以2023年為例,華為營收7041億,小米營收2710億,前者是后者的2.6 倍。華為的企業所得稅為106億,小米的企業所得稅是45億,前者是后者的2.4倍?;痉蟽杉业臉I務規模。所謂“華為納稅總額千億”,貓膩出在了“總額”——計入了增值稅,大約占“總額千億”的八成。統計口徑不同的“關公戰秦瓊”式的比較,純屬不講武德。
不講武德的是炒作者,而不是華為。華為和小米一樣,財報上都沒有這個“納稅總額”的統計口徑,也沒有單列增值稅的納稅額炫耀“稅收貢獻”。
實際上,企業財報都不會公布增值稅充門面。因為增值稅是一種流轉稅,本質上是一種由消費者負擔的間接稅。由此產生的稅負自產業鏈上游層層向下傳遞,最終轉嫁到消費者埋單。企業實際上是代收代繳的角色,主要的稅收貢獻是消費者付出的。企業只是承擔“過手錢”產生的些許財務成本,并不影響企業的利潤和權益,也就沒有公布的必要了。
而企業所得稅是由企業負擔的直接稅,每一分錢都是從企業利潤總額里扣出來的,當然要在財報里給市場投資者一個交代。
由此不難看出,如果要衡量比較企業的創稅貢獻,主要得看企業所得稅貢獻。華為一年百億級別的企業所得稅,是妥妥的納稅大戶,其實并不需要炒作者的千億“尬吹”。
比較稅收貢獻,主要看稅率。華為和大廠的比較早有人做過統計:2022/2023 兩年間,華為所得稅率均值為13%,騰訊所得稅率均值為17%,小米所得稅率為23%,是三者中最高。需要說明的是,三家企業的所得稅稅率不同,并不是“偷稅漏稅”,而是稅收優惠政策、實際繳納時間等技術問題造成的。更準確的結論需要更長時間段的統計數據。
2023年,深圳納稅前十名企業
與華為同為深圳納稅大戶的騰訊為例,自2014年初至2024年6月底,騰訊累計實現稅前利潤8421億,繳納所得稅1953億,所得稅率平均值為23%,與企業所得稅率25%的法定上限相接近。無論是納稅額,還是稅率,都是妥妥的納稅大戶,不可能被任何企業“吊打”。
其他大廠,比如阿里、字節也是如此,他們都是本地納稅龍頭企業,行業內外多少雙眼睛盯著,稅務部門不會厚此薄彼。因此,“華為納稅千億,吊打所有大廠”純屬混淆視聽的謬論。
制造業納稅、就業貢獻下滑,并非壞事
一些捧殺者還有更荒謬的表達,即將挺華為、踩小米這樣的行徑,擴大到了產業部門之間,故意在服務業和制造業之間制造對立、厚此薄彼。
一直以來,社會上廣泛流傳“制造業是稅收貢獻主力,第三產業稅收貢獻低”的說法。然而,這并非實情。十三五期間,第三產業在GDP和稅收中的占比均穩定上升。2020年,占GDP54.5%的第三產業在全國稅收中占比已經達到了58.1%。而且,第三產業的企業所得稅貢獻更為突出,貢獻了更多的直接稅。2022年在GDP中占比53.5%的第三產業,貢獻了64.5%的企業所得稅。
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工業國家,至今依然可以號稱“世界工廠”,但中國制造業的稅收貢獻能力與其產能規模、戰略地位并不匹配。
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利潤率普遍偏低,國內上市的制造業企業的平均利潤率僅為2.5%,大量中小微企業更是在1%的“生死線”附近徘徊。利潤低,企業所得稅當然不會高,甚至很多制造業企業要靠稅收優惠政策、政府補貼維持運轉。雖然靠產能支撐了龐大的業務規模,靠增值稅數據維持“紙面貢獻”,并不是真正的“稅收貢獻主力”。
除了納稅貢獻不如第三產業,制造業的就業貢獻也在經歷下滑,這一點并不難理解,因為我們不可能一方面加速自動化、AI化,另一方面卻同時增加產業工人。
在過去,制造業是中國高速城市化進程中吸引農村勞動力的主力軍,2012年制造業就業比重曾高達23.5%,此后逐年下降到2020年的18.1%,與此正相關的是制造業占GDP的比重也在下滑。
不過正如經濟學家普遍認為的那樣,制造業降到25%以內是一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必要條件,原因很簡單,制造業提供的就業崗位有限,薪資總包較低。從二戰以后各國發展經驗來看,推動制造業升級轉型,功夫在“盤外”——關鍵是服務業配套的效率提升,和“數實融合”的跨界技術。
今年9月,華為隆重推出的“鴻蒙”操作系統,就是典型的信息服務產業,目前已經有超過15000個手機應用鴻蒙,為此,央視新聞聯播媒體夸贊鴻蒙是全球第三大手機操作系統。
10月,鴻蒙版微信上線,受到用戶關注
很顯然,無論是華為自身的轉型,還是鴻蒙的發展,都需要向高端服務業轉向。在過去,華為的實力優勢主要體現在硬科技、制造業,但縱觀全球頂級大廠,蘋果一手握有手機,另一手握有iOS系統;英偉達一手GPU,一手CUDA系統;特斯拉一手汽車,一手自動駕駛,大家無不是軟硬兼備,甚至軟件的重要性比消費者想象得要更加重要。
對華為而言,這無疑是全新的挑戰,因為過去是華為要做大自己,如今則要帶領整個生態的企業一起做大。從這一角度來看,華為個別高管提出的遙遙領先的提法并不高明,與生態內的大中小企業齊頭并進,才是王道做法。
華為的未來,取決于服務生態
制造業的升級轉型,不能把目光局限在制造業“硬核技術”的突破。這當然不是說“硬核技術”不重要,而是“硬核技術”的突破是長期積累的“慢工細活”,不是短期投入就能見效的。
制造業自18世紀第一次工業革命發展至今,形成了高度成熟的分工體系。每一個分支的“硬核技術”都是大量前置“技術點”的積累,突破的難度越來越大,迭代的步調大幅趨緩。
比如新材料領域,20世紀中期以來,稱得上革命性的技術發明只有塑料聚合材料和半導體材料。此后涌現的新技術幾乎都是細分領域的小突破、小迭代,雖然都很有價值,但是對制造業的整體推動作用是有限的。深刻改變全球制造業格局、提高制造業效率的,正是服務業的應用技術。
制造業的發展從來不是孤立存在的“閉門造車”,而是整個經濟體系多部門協同發展的共同作用。比如,今天的全球供應鏈體系不是制造業自身的突破,而是集裝箱運輸為代表的物流革命開的局,以互聯網技術為代表的信息技術革命畢其功。
1956年,美國企業家麥克萊恩的“理想X號”裝載著58個鋁制集裝箱從紐瓦克港出發,開啟了集裝箱海運的時代
再如汽車工業,制造業本體的基礎技術經歷了大半個世紀,并沒有顯著的變化。新能源車產業的橫空出世,主要推動力來自互聯網技術的衍生科技,而不是超級電池問世。這一汽車工業新秀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工智能技術在自動駕駛技術領域的突破,而不是“彩電冰箱大沙發”。
這種跨界技術的引入、融合促使制造業產生質變,在微觀層面就是制造業企業的數實融合。未來,制造業和服務業沒有明確的邊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論是“偏軟”還是“偏硬”,大家都值得尊敬。
也因此,既沒有“華為吊打其他大廠”的事實,也不該有這樣的輿論倡議。對華為而言,未來十年內,如何服務和支持好鴻蒙系統,使鴻蒙培育出自己的原生超級App,如何在促進數實融合的道路上帶領中外企業合作共贏,這才是一個根本性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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