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是一場孤獨的大型主題月集章活動
郭熙靈
郭熙靈,廣東汕頭人,04年生,天津中醫藥大學中醫學在讀本科生,曾獲第十五屆華語科幻星云獎青少年科幻征文大賽(大學組)銀獎。
采 訪 實 錄
高校 科幻:請問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接觸科幻的?
郭熙靈:最開始是初中課本上劉慈欣的《帶上她的眼睛》,但當時只是簡單地當課文學過去了,留下了一個“小說里有科幻這一分類”的模糊印象。要說接觸的話是高一時買了個mp3,里面附贈了《流浪地球》的電子小說,看完后又聽一個喜歡看書的朋友聊起劉慈欣寫的《鏡子》,之后看完了她推薦并借給我的《球狀閃電》和《超新星紀元》,這就算一腳踏入科幻小說的開始了。偶爾也會和那個帶我進科幻圈的朋友模仿《超新星紀元》里的片段對話,比如互稱“將軍”然后開始演戲之類的。以及討論中短篇的情節,比如《朝聞道》里科學家為了求知走向獻祭般的消亡對家人而言是否過于殘忍,《光榮與夢想》里辛妮將生命盡付于奔跑最后是否到達了渴求的終點等等。
高校 科幻:科幻吸引您的點是什么?如何定義“科幻”?
郭熙靈:科幻像另一種哲學,一些生死觀和情感觀借由鏡面的虛實映照而生:對無限、時間和空間的探索,對宇宙模型的描述,對社會議題的大膽假設與求證等等。科幻擁有混沌、主觀、相對、靜止的結構,是一團流動著光輝的無形物質。
高校科 幻:為何為嘗試進行科幻寫作?您覺得創作科幻跟創作其他類型作品有什么區別?
郭熙靈: 高二時我聽了一首名為《山頂洞人與夜航船》的說唱歌曲,被里面豐富而狂亂的意象震撼,也很喜歡里面意蘊深厚的歌詞,總覺得短短兩三個字后面一定還隱喻了什么,于是以此為素材給當時嗑的cp寫了篇末日設定的短篇同人文。但當時只在草稿紙上寫了兩三個片段,全文是等到高考結束才一點點補齊的,大概兩三萬字。后來在此基礎上改了改進行了第一次征文投稿嘗試,遺憾的是進了終評便沒后話了。在我看來,創作科幻與其他類型作品相比,書寫人物的情感與意志會來得更加濃烈。因為科幻總涉及更遼遠更宏大更飄渺的世界,人的渺小與對命運的無能為力便被萬分突顯出來,此時生離死別、情天恨海等命題在極端空蕩或狹窄的背景下擲地有聲,有時荒謬,有時沉重,卻總是格外扣人心弦。
高校科 幻:您最喜歡的科幻小說是什么?是否對您的創作產生過很大影響?
郭熙靈:按科幻小說的分類來說,我最喜歡的是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岔的花園》,里面“平行世界相互獨立而交織纏繞”的主旨姑且算我唯一一個弄得比較清楚的科幻設定。當時是高三尾聲的五月了,博爾赫斯留白而深幻的文字與我幼稚的迷茫相互映照,到現在我還能說得上當初印象很深的另外幾篇,像是《死亡與指南針》《環形廢墟》《南方》《秘密的奇跡》《叛徒和英雄的主題》。“現實生活喜歡對稱和輕微的時間錯移”“房子實際上并沒有這么大,使它顯得大的是陰影、對稱、鏡子、漫長的歲月、我的不熟悉、孤寂”“世界是個走不出來的迷宮,盡管有的道路通向北方,有的通向南方,實際上都通向羅馬”......我認為,以上這些涉及時間暫停、多重空間變換和夢與現實界限的小說,像哲學也像預示人生與命運的讖語,潛藏著無窮的隱喻,自然也是科幻。當文字涉及幻夢與命運的主題時,我總會多次翻閱博爾赫斯的作品。
高校科幻: 您覺得什么是好的科幻作品,如果用幾個詞去概括,您覺得是什么?可以展開分享一下。
郭熙靈: 我覺得是“幻”吧。既擁有讓讀者步入另一個如夢似幻世界的強大引力,也蘊含著近乎無限的可塑性,如科幻本身可以和其他領域的文學融合聯動,像岡島二人的《克萊因壺》和市川憂人的《水母不會凍結》《藍玫瑰不會安眠》《玻璃鳥不會歸來》是科幻+推理,小林泰三的《玩具修理者》《醉步男》是科幻+恐怖,以及諸如科幻+日常、科幻+歷史、科幻+冒險等等,都能讓人眼前一亮。
高 校科幻:您目前創作的最滿意的作品是什么?想通過創作這篇小說表達什么?
郭熙靈:應該是投給星云獎大學生組的《夜雨向北漫溯》,因為當時的主題是“歷史科幻”,所以我選取了李商隱的仕途經歷和《夜雨寄北》悼念亡妻的歷史背景(考據說李商隱在巴山時妻子實際早已病逝),加入了一個取自《太平廣記》中的奇人“逆旅客”,讓兩人在巴山夜雨中進行了關于時間、生死的哲學思考,以及逆旅客尋找熵減之地、前往理想世界的旅程。最終,逆旅客在一場倒流的夜雨中消失,而李商隱則繼續他的仕途直到病逝。在這篇小說中我致力于營造一種“命運虛無縹緲如夢一場”的哀傷感,涉及到了時間逆流與平行世界、古代志怪小說《玄怪錄》、儒道釋的觀時方式、晚唐唐詩中佛教無常思想的特殊內涵、“逆旅”的文化意蘊與演變等等。而且有一些很巧的相應,比如文中借逆旅客講述的《玄怪錄》作者是牛僧孺,正是李商隱卷入的“牛李黨爭”中牛黨的領袖。減少了時間對不上的史實錯誤,讓小說的歷史感也更強。
高校科 幻:作為一個年輕作者,您希望得到什么樣的反饋和幫助?
郭熙靈: 希望像開帖一樣一章有一章的回應,有時候一些埋的小伏筆和反轉被認出來會很開心。但在寫作里,作者和讀者的熱情往往是一場錯位的時空交流,而且我感覺驅使寫作的初心往往是“愛”,現在的生活讓人內耗,心里沒愛了,就什么都不想寫也寫不出了。
高校科幻: 在科幻小說的寫作過程中有什么心得體會?會關注同代人和同代人的作品嗎?
郭熙靈: 一定要去查閱相關領域的資料和專業文獻,以及在有限篇幅中盡可能呈現更多東西,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會在公眾號和學習通的電子期刊上關注同輩人的作品,真的寫得很好,很羨慕。
高校科 幻:您覺得現在創作的科幻作品已形成明顯的特征嗎?還是一直在嘗試?最想形成什么樣的明顯特征?
郭熙靈:有在嘗試,從之前的故事為主轉向更加注重背景和結構設定,但反響不是很好,說不夠跌宕起伏,可能還是不能太放掉情節。最想形成的特征,貼幾個關鍵詞:幻夢、荒誕、癲狂、悲劇。
高校科幻: 從何時開始有自覺意識地寫作?與那時相比,您對文學的理解是否發生了變化?
郭熙靈: 其實我寫作更像是在集章和參加主題月活動。大學以來,最開始是看別人在寫論文,本著“現在什么都不會但我可以熟悉一下word文檔”便給我高中嗑的cp寫了同人賀文,寫完后發出去就不寫了。大一下學期看了《我在島嶼讀書》,開始重拾起高三看完博爾赫斯《詩藝》后的寫詩熱情,但目前沒有啥成就。接著是小說,仿著喬伊斯《死者》最后一段大雪的意境寫了篇帶一點點《銹湖》風格的,關于潮汕、家族、臺風與校園欺凌的小說,投稿但在最后一步被刷了下來。然后就到了科幻,寫了些小說與童話,一篇得獎,一篇過了兒童雜志,雖然成果寥寥,但也算是我在集章本上終于拓下了兩枚章吧。再然后,終于該“回歸初心”寫論文了,美其名曰體驗式寫作,結果可想而知。
此后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說和散文大抵重復著平常的命運,不是過了二審斃在三審,就是過了終評但沒有拿獎。
文學,果然還是應該順其自然吧。
高校科 幻:您大學時的專業是什么?為什么會選擇這個專業?您覺得專業對您創作的影響大嗎?
郭熙靈: 我大學的專業是中醫學,22年入學,現在大三。學醫總是有點吃力的,尤其是像解剖、生理、免疫一類的必修,但醫學之于科幻創作是非常適用的,只是介于感覺這些課程我并沒有學好,所以我的小說里幾乎沒用過相關設定。用的比較多的還是中醫里涉及到的古代哲學思想,像是陰陽五行、天人合一這類簡單的中醫基礎理論。在學《黃帝內經》的時候套用過里頭一些文理,如用《至真要大論》中:“五味久而增氣,物化之常也,氣增而久,夭之由也”和《湯液醪醴論》中湯液在上古、中古與當今之世的應用對比來解釋熱力學的熵增,用《上古天真論》中真人、至人、圣人、賢人等理想人生意境來構筑烏托邦社會……中醫經典并不單單是醫學典籍,同樣也是指導人生的哲學思想大成。此外中醫學也讓我對宏觀命題的看法趨于平和,高下不相慕,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但知道和做到顯然是兩碼事。
高校科 幻:現在來看,科幻對您來說意味著什么?在您生活和學習中扮演什么角色?
郭熙靈:科幻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能在一個溫暖午后坐在大落地玻璃窗旁,配著一杯奶茶看完一本紙質書的平和從容。這學期開始因為莫名其妙的內耗,已經失去了看小說的動力,連電子書都封在虛擬書架上了。懷念科幻呈現的光怪陸離而夢幻的世界,似乎能將人從日復一日的生活與停滯的學習中短暫牽扯而出。
高校科 幻:創作科幻小說會注重小說與現實的聯系嗎?是否認同歷史感、現實感的匱乏與經驗的同質化是當代青年作家普遍面臨的問題?
郭熙靈:完全認同,這也是我最開始嘗試寫小說時遇到的問題。我認為小說創作是需要實踐經驗與社會閱歷的,就算只是一個短片段也同樣如此。比如寫到醫院就診,我起碼得知道掛號流程;寫到菜市場,我起碼得真的在市場買過菜……科幻小說本來就有想象力的加持,要是再不與現實有所連結,那就是高高飄在天上、不接地氣的產物了。
高校科 幻:最后有什么特別想說的話?
郭熙靈:借用一下選修課《神農本草經與經方應用》課上老師的寄語:“耐下心來,靜候佳音,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許多事情實際上都是同樣的命題,所以也可以用同一個竅門去解答。
采訪 | 趙文杰
文字編輯 | 李子夜
排版 | 宋城薇
審核 | 楊冰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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