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底,劉樂從湖南衛視轉到芒果TV工作。
在此之前,她在《快樂大本營》做了10年棚拍導演,再往前看,她做了4年新聞記者。每個認識劉樂的人,都覺得她是一個快樂的、能量充足的人。
當她在芒果TV的提案會上,提出要做離婚綜藝的時候,很多人眼前一亮。
這是國內第一檔聚焦離婚的真人秀,在劉樂的展望中,這會是一檔“讓觀眾看完之后想結婚”的綜藝。
三組婚姻面臨破裂或已經破裂的夫妻,從生活的瑣碎里抽離,一起在真空狀態下旅行。18天的記錄里,婚姻里那些虛幻的恐懼和美好都將被擊碎,鏡頭與現實形成互文。
他們彼此相愛,但已經分開;他們堅守婚姻,卻互相折磨。有人以為愛會永遠存在,但愛沒有;有人覺得親密關系已經將彼此沖垮,但愛還在。
劉樂曾在采訪中提到被嘉賓頻頻震撼的瞬間,她說:“我們解決愛的問題的能力那么的貧瘠,我們對于愛的探索如此有限,但生而為人,我們對愛的需求卻是永恒的。”
更殘忍的是,愛,其實是婚姻中的奢侈品。
“夫妻畫像”是四季《再見愛人》的保留環節。
畫師和嘉賓被簾子分開,看不見彼此的臉,畫師僅從嘉賓的語言描述里,畫出他們和愛人的樣子。
內蒙草原上,楊子率先出場。
他似乎在執著扮演玩弄人間的浪子角色。畫師認真問他的臉型特點、長相特征,楊子忙著撿木棍、玩秋千,口中的話似是而非。
“臉型特別圓,經常有黑眼圈,耳朵也圓,身子也是胖乎乎的,一米七多,一百多公斤,從小到大大家就給了我一個外號,熊貓。”
持續輸出了一段胡言亂語后,楊子開起成功學課堂。他對畫師說,熊貓其實是想象中的他自己,憨態可掬,同時攻擊力也很強。“其實跟我的性格很像,攻擊別人不是我的本性需求,但是有些事情……其實你所有的胸懷,都是委屈撐大的。”
畫師只能硬著頭皮畫。
畫師畫畫時,楊子在睡覺
下午,輪到黃圣依前來描述,對于楊子的形象,她給出了截然相反的表述,準確且細致。
提到想給楊子畫一個怎樣的服裝時,黃圣依想了想,像《上海灘》發哥那種風衣吧。“他嚴肅的時候還是很有威懾力的感覺,讓人覺得不怒自威。”
事實上,這也是這對夫妻的相處關系。
23歲那年,黃圣依認識了楊子。彼時黃圣依官司纏身,楊子頂著富1.5代的光環出現,幫她擺平麻煩。她對楊子的感情,既感激,又仰望。
17年的婚姻生活里,楊子既是黃圣依的丈夫,也是她的老板。
黃圣依需要楊子陪伴孩子,但楊子久不著家,還能從孩子的愛好課扯到中國傳統教育,動不動就要上課。上節目后,楊子也毫不收斂,口出惡言:“圣依一思考,老天爺就發笑。”
楊子的直播生意需要黃圣依,黃圣依又總會出現在直播間。留幾手問黃圣依喜不喜歡直播,黃圣依搖頭。但她沒有辦法,這是楊子給她安排的工作。
作為老板,楊子能準確背出黃圣依的身份證號。作為丈夫,楊子卻不知道她的愛好、喜歡的花,固執地認為她就喜歡百合。他看不到她靈魂的出口,對于黃圣依的一切抱怨,都覺得是“小屁孩的無理取鬧”。
黃圣依說:“他用他的思想,來構建我。”
papi醬形容黃圣依像一只金絲雀。
她被鎖在珠寶打造的籠子里,直到參加《乘風破浪的姐姐》,她看到別的鳥兒,竟然是可以自由飛翔的。
于是,黃圣依也想要飛了。
她對著鏡頭開始講述婚姻中的不滿,楊子充耳不聞,只顧著泡茶,輕飄飄一句:“過年了。”——一個長期被操縱的玩偶竟然開始反抗的盛大節日,充滿了上位者的蔑視。
這樣的態度依然延伸到了夫妻畫像環節。
畫師開始問楊子,伴侶的面部特征是什么。楊子繼續吊兒郎當:“正常。三庭正常,發際線正常,發量適中,眼睛還好……好看的女孩什么樣,她就什么樣。”
畫師無從下手,讓楊子想象一下黃圣依的形象。楊子脫口而出:“白襯衣,長發及腰,碎花裙子,顴骨稍微有一點點高。”這是黃圣依在電影《功夫》中的形象。
黃圣依不喜歡這幅畫像。她與畫像里的白襯衣女孩隔了20年的歲月,作為最親密的人,楊子理應看到自己深層的變化。“其實我也知道她想要被看見,但是我就先視而不見吧。”楊子卻滿不在乎地回。
《再見愛人》的制片人劉樂介紹過這個環節的意義:“不僅是要畫出一個人,其實在描述對方的過程中,會代入很多你對這個人的感知,表面上你是在描述一個人的五官,但實際上你是在描述你對這個人的認知,他有沒有白發,他有沒有細紋,我有沒有真的去關注這個人。”
好比另一位女嘉賓葛夕能精準地說出丈夫留幾手的長相、喜好。兩人對留幾手樣貌的形容都指向同一位清朝皇帝,好像兩人在過往的生活里有過很多次這樣的交談。她還說,想要把這幅畫送給留幾手。
反觀留幾手形容妻子時,說歐美風的葛夕是越南長相,說葛夕的濃妝像泰國人。他的很多描述都基于“我喜歡”:我喜歡她簡簡單單的,我喜歡她把頭發扎起來。
葛夕愛了很多年,也做了留幾手喜歡的那個葛夕很多年。終于她想找回自己,她開始跳傘、在身上穿孔,去做很多留幾手絕對不會喜歡的事情。
她想在這18天的旅程里驗證一件事,就是留幾手并不愛她。
葛夕和留幾手
至于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的李行亮和麥琳夫妻,畫像時,他們對彼此的觀察都細致入微,表述幾乎分毫不差。麥琳可以精準到李行亮臉頰上有顆痣,李行亮說麥琳的臉是完美比例。
但在描述表情時,李行亮說自己是藍色的,覺得自己過得壓抑。
麥琳則對容貌有很深的焦慮,一開始,她就想讓畫師把自己畫得漂亮一些。看畫時,因為留幾手說她的畫像“像男的”,李行亮又沒有感受到她的悲傷,她崩潰大哭。
回頭去看,這對節目開始時看似風平浪靜的夫妻問題更為嚴峻,甜蜜之下涌動著窒息的暗流。
李行亮與麥琳
《再見愛人》走到第四季,幾乎每一季都會掀起巨大討論。很多人質疑節目有劇本,劉樂在看片會上無奈發言:“就拿第一集楊子的表現來看,這是我可以教他做的嗎?”
不得不承認,婚姻這一課題,遠比預設的劇本,還要復雜。
劉樂在看片會上
最開始,劉樂想的是做一檔房車綜藝。
那是2020年,她剛從湖南衛視轉到芒果TV,年底的提案會上,她需要幾個優質提案幫自己打開新局面。
第93屆奧斯卡最佳影片頒給了《無依之地》。影片里,失去丈夫的弗恩將家搬上房車,一路走,一路結識新的關系,靈感由此而來。
彼時戀綜正火,觀眾以此尋求某種心動代償。
2018年,綜藝《心動的信號》開啟素人戀愛真人秀時代。8位年輕男女居住在心動小屋,觀眾隔著屏幕,看他們之間曖昧流動,沉浸式猜測誰會和誰表白。
但親密關系的開始已經被表述了太多,童話故事也永遠停留在王子公主結婚的那一刻,唯獨親密關系該如何告別,在內娛綜藝市場還是一片空白。
隔壁韓國,離婚綜藝的信號已經響起,有人對劉樂建議:不如讓他們坐著房車去離婚吧。
劉樂
提案一個晚上就做了出來。
在劉樂的設想中,他們將邀請想要離婚或者已經離婚的夫妻踏上房車之旅。男生一輛車,女生一輛車,節目組會把嘉賓們的手機都收上來,這段旅程中,她們被放置在一個近乎真空的環境中,逼著他們只能聊天,聊那些委屈和壓抑,聊婚姻中的破碎時刻。
這是劉樂第一次試水真人秀,她在提案會上信心滿滿地展示了整個方案,結果是高票通過。劉樂的偶像——做出《乘風破浪的姐姐》《花兒與少年》等熱門綜藝的吳夢知看過這個提案,也對劉樂說:“我沒想到你會交出這么完整的案子,你沒有做過真人秀,我就奇怪你怎么懂這個邏輯。”
后來回憶起來,劉樂說,她要感謝公司高層對內容創作者的重視。
比如為了讓嘉賓能夠完全沉浸,劉樂將旅程的時間設定為18天。18天的時間里,導演組要輾轉各地拍攝,在之前,這是S級綜藝《花兒與少年》才有的待遇。
《再見愛人》第一季沒有招到商,公司直接給劉樂撥款制作。“很完整,那就開路吧。”
再比如劉樂決定用拍電影的設備來拍攝真人秀。那是一款剛上市的機器,劉樂感受了一下,立刻拍板使用。
技術部門的同事對她說,此前沒有團隊用過這套機器,劉樂堅持,“它一旦寫著我劉樂的名字,我希望它是一個漂亮的東西”。
但她沒想到,《再見愛人》最難的,還在后面。
后來,《再見愛人》的攝影被連連稱贊
老話說,家丑不可外揚。
讓一個人在鏡頭前袒露傷疤,把心抓出來給別人看,還要交給觀眾評判,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挑戰。為了找嘉賓,導演組嘗試過很多種辦法。
他們先從身邊人下手,問親戚朋友同事有沒有人想離婚,被一句“你有病”罵了回來。他們甚至去民政局門口蹲點離婚夫妻,蹲了十幾天,差點被人打一頓。
后來沒辦法了,節目組在網上發了條招募嘉賓的信息,有經紀公司看到后,開始推薦藝人,再加上身邊同事的牽線搭橋,最終,劉樂敲定了三組嘉賓。
第一組是佟晨潔和KK,超模和主持人的組合,因為難以調和的矛盾起了離婚的念頭。
KK是朋友介紹的,劉樂見到KK時,他堅持自己的婚姻沒問題,不知道節目組為什么找他。反觀他的妻子佟晨潔,真誠直接,對劉樂認真分析她們婚姻中的問題,想要做出嘗試。
佟晨潔和KK
第二組是朱雅瓊和王秋雨,分居了一年,剛開始辦離婚手續,正在離婚冷靜期。
朱雅瓊是歌手,有感性的靈魂,哪怕對面是相對陌生的導演組,朱雅瓊講起婚姻里的無力,也會淚流滿面。剛見面,她就告訴了劉樂一個“一分鐘擁抱”的故事。
王秋雨是編劇,經常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朱雅瓊敲門進去,問王秋雨可不可以抱抱她,看他面露煩躁,就卑微請求:“一分鐘。”
王秋雨抱住了她。時間快到一分鐘時,他拍了拍朱雅瓊的肩膀,意思是:你可以出去了。
朱雅瓊得不到想要的愛的回應,于是提出離婚。王秋雨想要挽回,又不知道該如何做,聽說朱雅瓊想上節目,王秋雨也就答應了下來。
朱雅瓊在節目中講了這一段
第三組嘉賓是郭柯宇和章賀,兩位都是演員,已經離婚。
這對前夫妻的關系最為撲朔迷離,他們各自堅定兩人之間沒有愛情,在婚姻里各自孤獨。
章賀想不明白,沒有感情的兩個人怎么會一起過了十年,想搞清楚兩人當時為什么離婚。郭柯宇則把參加節目看作一段生命的旅程,“我自己的一些內心感受,你們恰好可以有這樣的輸出平臺,還是一個很溫暖的、有意義的事情。”
章賀與郭柯宇
劉樂將告別的地點選擇了新疆,人類的煩惱被廣闊的天地壓縮成薄薄一片。
“房車的行進過程中,風景一路地掠過,我覺得某種程度上它很像人生,你看著風景一直都在往后,都在錯過,但你一直在往前。”
朱雅瓊唱著歌出現在公路上,《再見愛人》的故事開始了。
新疆喀拉峻索道站有個飛拉達體驗。
懸崖峭壁上,人工安裝的手攀架、腳踏板密集排列著,350米的長度盡頭,是一個心形橋。
綜藝最樸素的邏輯之一,就是所有環節必須由導演組試過一遍,確保操作可行性和安全性。
導攝和執行工作人員都走了一遍飛拉達后,劉樂心想,內容團隊也必須得有人體驗一遍,思前想后,恐高的她決定自己上。
她一共嘗試了兩次。第一次剛站下去就開始害怕,第二次她逼著自己完成挑戰,戰戰兢兢走過,她站在心形橋上,腦子里所有的情緒涌到嘴邊,大喊出一句:“《再見愛人》大爆!”
后來,劉樂回想那一刻:“你能感覺到內心洶涌著很多東西,很多情感,這個只有對極其恐懼的人才有用。”
劉樂在《再見愛人》錄制時
節目中,和劉樂有著相同感受的,是章賀。
嘉賓們被要求兩兩一組走到心形橋,喊出最想說的話。郭柯宇腰有舊傷,章賀又嚴重恐高,本來這一組已決定放棄,但KK走完后,一直游說甚至用激將法勸章賀去體驗。
節目組的機器都開始撤了,章賀突然被說動了。
他接過安全裝備,大步朝著起點走過去,身后,郭柯宇給他加油,他義無反顧地,頭也不回地向下爬。觀景臺上,其他嘉賓猜測著章賀會喊什么話,郭柯宇開玩笑說,章賀或許會喊“我愛我自己”。
誰也沒有想到,章賀脫口而出的話是:“郭柯宇,之前的十年,感謝你,真的感謝你。未來的日子,過成你喜歡的樣子。”
山谷里回蕩著他的聲音,遠處的郭柯宇聽著,淚流滿面。
章賀在心形橋喊話
像這樣出乎意料的感動,劉樂經歷了很多。
拍離婚照時,新疆的夜晚很冷,工作人員都裹著軍大衣縮在機器后面。草原上放置了一個只剩框架的蒙古包,遠遠看上去像是牢籠。
朱雅瓊穿著婚紗出現了。她和王秋雨在一起19年,沒有求婚,沒有婚禮,沒有鉆戒。領證當天她畫了個妝,想讓自己漂亮一點,王秋雨卻對她說,你好丑。
劉樂看著燈光下的朱雅瓊,她全身上下都在抖,肌肉是抖的,嘴唇也是抖的。彼時萬籟俱寂,所有人的呼吸聲都下意識放輕,朱雅瓊終于開口,聲音也是抖的。
她問王秋雨:“我漂亮嗎?漂不漂亮?”
黑暗中,劉樂與對面的工作人員對視了一眼,眼睛里同時滾出眼淚。
朱雅瓊和王秋雨對話
18天的旅程結束后,3組嘉賓會面臨最終選擇,兩輛房車相向行駛,抵達抉擇地點,如果想要繼續婚姻,就選擇下車,如果依舊堅持離婚,則不下車。
因為郭柯宇和章賀已經離婚,兩人的下車條件變成“旅程中是否心動過”。
章賀率先下了車,郭柯宇的車卻已經開走。站在公路上的章賀滿臉都是失望,車廂里的郭柯宇泣不成聲,突然,她叫停了車,選擇下車。
風很大,郭柯宇裙角飛揚,章賀把自己衣服脫下來給郭柯宇穿上,她借著穿衣服的動作,抱住了他。
這一幕被很多人形容為“山呼海嘯般的擁抱”。所有人都知道兩人不會再繼續走下去了,但擁抱的瞬間是真的,曾經的愛也是真的。
后來,郭柯宇私下里談起這場擁抱,她說:“我們倆緣分這一場,到了大自然這么壯闊的地方,天地間兒女情長太微不足道了。愛情太渺小了,或者說它的層面有一點單薄。你溫暖我,我也要溫暖你,我們要有情有義的。”
郭柯宇和章賀的最后一個擁抱
《再見愛人》的拍攝與其他的真人秀有很多不同。
因為探討的話題相對深入,節目組被允許進入到嘉賓的私人領域,很多被鏡頭傳遞出的情感,工作人員只會感受得更加深切。
比如郭柯宇和章賀擁抱時,劉樂和另外一位導演正好在房車后面,面前的窗口就是兩人擁抱的最佳觀賞位。
兩人窩在窗口后面默默流淚,旁邊攝像一腳踹開兩人:“讓開!我這個機位肯定能用!”
夫妻36問環節時,很多導攝也是邊流淚,邊冷靜地指揮:“6號機,推上去。”
郭柯宇和章賀的36問環節
第一季尋找嘉賓時,劉樂就發現,大部分男性對離婚更加難以啟齒。
“男性在面對婚姻問題大多數時間會粉飾太平,會表現出一種大不了的態度,他們不愿意承認自己婚姻關系的失敗,經常會把問題統歸為女人在‘作’。”
王秋雨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是老派的傳統的男人,不解風情,沒有儀式感,對朱雅瓊一直打壓教育,觀眾的罵聲也大多聚焦在他身上。
殺青宴時,王秋雨特意找到劉樂,對她說:“我真的謝謝你們這個節目,如果不是你們,我永遠意識不到我好像有什么需要改變的地方,我以前真的覺得沒有必要改變啊,有什么要改變的,我日子過得挺好的。”
王秋雨和朱雅瓊的離婚照
“離婚綜藝”畢竟是一個全新嘗試,第一季時,為了測試觀眾的接受度,劉樂被迫做了一些溫和的選項。
到了第二季,劉樂想要做一個全新的故事。
一個是老年夫妻的話題。她找到了60多歲的艾威和LISA,他們倆將婚姻關系的討論擴大到生死的議題,讓觀眾知道,老年人也有對愛情的期望與訴求。
劉樂說,旅程結束后,每個人都經歷了一次死亡教育。
LISA和艾威
還有一個,就是探討男性在婚姻里的困惑。于是,張婉婷和宋寧峰出現了。
他們看上去是一對鮮明的“女強男弱”組合,張婉婷是經紀人,宋寧峰是演員。鏡頭里,張婉婷無比強勢,7次打斷宋寧峰說話的片段讓人窒息。
但不想離婚的人,反而是宋寧峰。他想知道婚姻關系出現問題,是否是自己太麻木、不夠重視的原因。
宋寧峰
第二季播出后,張婉婷承擔了大部分來自觀眾的怒意。
觀眾們給她取名“瘋女人”,污言穢語和惡毒的詛咒將她的社交評論區攻陷。
哪怕劉樂在節目開播前曾對所有嘉賓提醒過網絡輿情的影響,告訴他們,將會聽到很多不友好的聲音。“這是一個常識,那些第一時間就涌到你面前來的聲音一般都不是理性的聲音。而那些真正有獨立分析能力、愿意去理解去思考的這些人不會這么快留言,或者他們根本就不喜歡在網上發言。”
但張婉婷所遭受的暴力,依舊觸目驚心。
直到節目播到后半程,張婉婷在婚姻里的窒息和無力,終于聽到了理解的聲音。大多數人也在這對夫妻身上,學到劉樂最開始一直講述的道理:真實就是荒謬的。
張婉婷
到了第三季,情況又有些改變。
《再見愛人》的大獲成功讓很多嘉賓主動找上門來,王睡睡是其中之一。她給節目組發來報名信息,她和丈夫張碩從高中校園走到婚姻殿堂,戀愛十年,遇到嚴重危機。
因為男方朋友在婚禮上的惡俗婚鬧,張碩事后又沒有譴責鬧事的人,讓王睡睡對張碩的人品產生懷疑。
兩人都是90后,身上有新一代年輕人對婚姻關系的看法,也是前兩季節目都沒有觸碰的部分。
張碩和王睡睡
而傅首爾和老劉,則是劉樂主動找來上節目的。
劉樂在兩人身上看到一個全新的討論話題:婚姻關系沒有大的問題時,能不能說離婚。
節目中曾有個場景,民政局調解室里,一對年輕夫妻前來離婚,局長問女方為什么要離婚:他喝酒嗎?打你嗎?天天不回家?
社會似乎默認,只要沒有原則上的錯誤,沒有出軌、家暴、賭博等觸及底線的問題,婚姻就應該維持下去。
“前兩季基本上也在討論這個問題。一個人必須要自證,他的痛苦程度大到一定的程度,才能抽身離開,在這個過程中,勢必會刺傷他的伴侶。但如果只是這段感情不能再給予人更多的正向價值,為了追求更快樂、更自由的人生,他們愿不愿意邁出這一步?”劉樂說。
拍攝的燈光落下,傅首爾和老劉相擁哭泣
今年,節目走到第四季,劉樂聽到太多疑問。
有人說《再見愛人》只討論了一些風花雪月的話題,沒有觸及根本的經濟問題。劉樂無奈,“如果說問題只是錢,反而沒有探討的空間。越過錢的影響,跟愛相關的問題才是真的難題。”
也有人問她,第一季講溝通,第二季探討生死,第三季聊性別議題,話題一層層推進,是否有意為之。劉樂說:“它不是一條線往前,而是在一個廣場,向四面八方走。”
站在婚姻的破碎廣場上,等待被解鎖的區域,還有很多。
在劉樂的構想中,《再見愛人》會是一檔讓人看了不再恐婚的綜藝。
對婚姻的恐懼來源于未知。劉樂試圖用這檔節目,將婚姻里最不堪的、最破碎的事情袒露出來,同時也毫不掩飾那些珍貴的、美好的感情,戳破婚姻那些夢幻的、恐懼的濾鏡。
劉樂說:“在一地的碎玻璃渣里面有非常多很閃亮的部分。如果還是會被閃亮的東西吸引的人,我希望大家不會因此而感到羞恥。”
劉樂
《再見愛人》后,劉樂有了新的思考:
既然已經探索了人為什么要離婚,那么離婚的人,該怎么重新開始新的感情?
2021年,她做了綜藝《春日遲遲再出發》。節目請來8位曾經在婚姻中受過傷害的男女,為他們定制了一檔“戀愛”旅行。
劉樂在開篇立意里寫:成年人瞻前顧后,要如何墜入愛河?
《春日遲遲再出發》片段
2024年,芒果招商會流傳出一份PPT,里面有一檔《逃出討厭島》的綜藝,將要找到12位被討厭的藝人,進行荒島生存。這檔綜藝也是劉樂團隊操刀制作。
劉樂在《展開講講》的播客里回應了這個傳聞,說它確有其事,但還只是一個概念。
“怎么從被人討厭的情緒里解脫出來,其實最后還是自我的功課。因為我覺得在當代被人討厭實在是一件太太太容易的事情了。每個人無論是在公眾領域,還是在私域,一定有很多討厭你的人。當你接觸到這些厭惡情緒后,你怎么消化它。”
處于破裂狀態下的人們,身上承載著濃厚的情感,一直以來,劉樂都對這種人有著濃厚的興趣。
她喜歡解構人的困境,探索人的心理深度,這個角度也構成了她的綜藝邏輯——在懸崖上的人一定有故事可講。
當她記錄下能夠記錄的,表達完想要表達的,能看懂的人,自然也會看懂。
網傳《逃出討厭島》企劃
《再見愛人》播出后,口碑與熱度一起涌上高點,劉樂印象更為深刻的,卻是一條淹沒在人群里的評論。
評論里寫道:我從來沒有想到原來有給中年人看的綜藝,我曾經以為中年人是被綜藝市場拋棄的,之前很多綜藝我都看不進去,但是《再見愛人》我能看進去。
劉樂說:“我覺得這就是屬于《再見愛人》的一部分觀眾,哪怕這部分人不多,但這不代表這些人不重要。”
部分參考資料:
1、展開講講|《再見愛人》制片人劉樂:在懸崖邊的人一定有故事可講
2、界面新聞|國內第一檔離婚綜藝不想撒狗血
3、娛理|一檔離婚綜藝的野心:想讓觀眾看完之后想結婚
4、娛樂資本論|情感綜藝怎么做?相信你的嘉賓 對話《再見愛人》制片人劉樂
5、人物|《再見愛人2》:為何婚姻讓我們如此疲憊?
圖片來源:節目截圖、網絡、劉樂個人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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