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龍地縫：地球上最美麗的傷痕（散文）文/王世輝

提起筆來，忽然想到一個比喻：地球上最美麗的傷痕。這比喻不是我的創造，是由坊間聽得的，它所描狀的，也不是別物，正是云龍地縫。

云龍地縫因云龍河而得名，位于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境內，地處神秘的北緯30度附近，是恩施大峽谷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云龍地縫全長約4公里，最寬處達50米，最深處達70米。其前段呈現出U型結構，兩側巖壁的地質年代不同，這種特殊的地縫形態使其成為了世界罕見的自然奇觀。它的形成，始于約5千萬年前，最初是由于喜馬拉雅山脈的運動導致的地殼裂隙。隨著時間的推移，云龍河流經地下數千年，對石灰巖產生了強烈的溶蝕作用，從而形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各種巖溶地貌。

崇山峻嶺之間，深巨溝壑阻攔，徒步的想法難以為繼，我只好先坐地面纜車，再換乘空中索道，費了一番周折，才來到地縫的所在。這使我想起了唐僧師徒一行，從東土大唐前往遙遠的西天天竺取經，該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又想起當年的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又該歷經了多少艱險啊！

不管怎樣，心向往之的云龍地縫已在面前，不覺涌上一種快慰，也涌上一份不可言說的釋然。放眼望去，概覽的方式卻不能看得到地縫，原來，它幾乎被兩側叢生的樹木完全遮蔽，需要向前探頭，才能得見壁立陡峭而又曲折蜿蜒的地縫景觀，縫的底處是淙淙流水，嘩嘩啦啦地流淌，像在彈奏一曲清澈的音樂。雖是隆冬時節，這里的樹木卻依然蔥蘢，升騰著青翠碧色，完全不同于我所生活的北中原。給人造成的錯覺是，這里即便不是盛夏季，也是仲春或初秋。

穿過檐牙高啄、狀若長龍的風兩橋，一處名為石簾的景觀吸引我止住了腳步。石簾是一種典型的地表鈣華堆積——瀑布華在地縫崖壁上形成的奇特景觀。瀑布華是碳酸鈣的沉淀物，其形成往往需要上萬年甚至幾十萬年時間。地縫肩部植被茂密，常年有地下水從植物根部滲出，并沿主水流道有碳酸鈣沉淀，在崖壁上形成瀑布華，垂直懸掛，酷似門簾。我一邊觀瞻贊嘆，一邊在想，簾的后面不知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下一處膠住我腳步的景觀，叫五彩黃龍瀑布。瀑布是地縫的重要景觀，數量達七八座之多，五彩黃龍僅是其中之一。這座瀑布極有氣勢，是從60多米高的懸崖上飛身跳下的，激起的水聲也在須臾不停地撞擊著耳鼓，蕩滌著心中的塵雜。這座瀑布的年歲相當古老，推算起來，要上溯至二疊紀，也就是2.8億—2.5億年前。瀑水中析出的鈣華體因含鐵而呈橙紅色，谷底滾石水瀑水長期沖刷、鐵染，也變成了橙紅色，遠遠望去，像一條透泛著黃色的巨龍在飛身直下。此時，我不由得想，李白題詠廬山瀑布，寫下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壯麗詩句，倘若他面對這掛瀑水，又會揮就怎樣的豪語呢？

大自然是神奇的，常常以其巨大的造化偉力，使堅硬的石頭肖物象形，賦予石頭以靈性，同時也賦予人類以豐富的想象。在云龍地縫，各種妙趣橫生的奇異象形景觀，會伴隨你的整個游歷過程。

請看：石狐教子。這兩方溶巖象形石，是崩塌于地縫谷底的灰巖塊經風化、水流沖刷而形成，小石形如一調皮的小狐在戲水，大石狀若一碩大狐面，大狐注目小狐，諄諄教誨之語依稀也被人類的耳朵聽到了。

請看：儺戲大劇場。這是巖溶鐘乳石在地縫崖壁上不規則排布而形成的奇特象形地貌景觀，從不同角度觀看，隱約可見多個不同的臉譜，變化多樣，似土家人還儺愿時所戴的面具。科普一下：儺戲又稱儺堂戲、端公戲，是在漢族民間祭祀儀式基礎上吸取民間戲曲演化而成的一種戲曲形式，廣泛流行于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四川、貴州、陜西、河北等地。

請看：群龍戲水。這是又一處鐘乳石景觀。所渭群龍，其實是石鐘乳、石筍和石柱。因它們由溶洞頂部傾斜伸向地縫，酷似數條龍從巖壁中鉆出，仿若欲奔向地縫谷底戲水。

請看：窺檐雀。山壁中間凹進一片，像是一個雀巢，巢外有一只雀，正在東張西望，窺探巢外的風景。周邦彥曾有詞篇佳句“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不知所題詠者是否此般景象？

太奇巧了！太絕妙了！然而，還有更加奇巧絕妙的，那便是“河神”與“酒仙”。你看這邊山壁上，有一幅人面石像，有眼有鼻，神情肅穆，據說，自地縫現世它便一直存在，當地百姓尊奉它為守護平安的河神。再看那邊山壁上的景象，一位老人，一襲長袍，一只酒葫蘆，儼然是遺世獨立、羽化登仙的酒仙形象。關于酒仙與河神，當地流傳著一段美好的傳說：兩位神仙很是要好，天晴時會在一起飲酒，下雨時則在一塊兒對弈……

還有一方奇石，名叫天降玉璽。此石為方形，斜斜地嵌入地縫谷底的河中，仿佛一枚巨大的玉璽。據說，此石原在山中，清代“改土歸流”，鄂西一土司不忍將玉璽拱手讓人，便扔進了地縫，此石也隨之落下來，正好蓋住了原來的真玉璽。

地縫中還有一條名為“云龍”的暗河，非一般游歷所能看見。據介紹，云龍暗河是全世界已探明的最長地下暗河，又稱為“陰河”，全長50余公里。在這條暗河漆黑陰冷的環境里，生長著一種流線型細長身軀的魚類，此魚眼睛黑而大，能在無光或微光條件下撲捉食物——土家人管它叫“陽魚”。

乘坐著垂直觀光電梯，由地縫飛升抵達山上的時候，我知道，是該和“地球上最美麗的傷痕”說再見的時候了。戀戀不舍，依依惜別，回望著剛剛游賞過的地縫，忽而意識到，巨麗的“云龍”，其實是無數具體而微的景觀拼接連成的長長畫廊，每一處景觀都是一段鑲嵌已久的夢，這夢，在深巨地縫中，在堅硬崖壁上，盛放著旖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