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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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產足球的大廈將傾。

2024賽季中超、中甲大幕已經落下。在上海海港隊昂首衛冕火神杯的同時，昔日宿敵廣州隊在南京五臺山，還是遭遇當頭一棒，1比2不敵南京城市，無緣沖超。在降入中甲兩年后，這支昔日中超巨無霸依然沒能重返頂級聯賽，等待他們的恐怕是薄如蟬翼的未來。

然而，就在廣州隊功虧一簣之際，同省的另一支地產俱樂部梅州客家，也在前一天黯然降級到中甲。這是巧合，還是一種必然？某種程度來講，梅州隊的悲慘降級和廣州隊的沖超失敗，已經預示了地產足球的大廈將傾。未來徹底絕緣職業足球？這絕非是危言聳聽。

強行起飛的必然

為什么地產俱樂部會如排山倒海般消亡？一切皆因他們當年的強行起飛。

其實在中國職業足球聯賽的初期，各俱樂部所背靠的企業五花八門，如電器、制藥、成衣和煙酒等行業。地產足球只是其中一個很小的板塊，也不具有太多的話語權。即便以大連萬達為代表的地產俱樂部一度漸顯強勢，但仍然沒有煙酒板塊那么人多勢眾。直到進入 21 世紀以后，中國房地產行業迎來最初期的黃金十年，地產足球得以初具規模。

14年前，廣州恒大的入主堪稱地產足球抬頭的一個標志。然而在此之前，以河南建業、浙江綠城為代表的傳統房企，早就已經在中國足壇屹立于數載。但不同于建業、綠城，恒大的玩法更具極致化，也映襯了那個年代的房地產行業已高度市場化，同時競爭極其激烈的現實。每家大型房企的背后都有政府的影子，從拿地、拆遷到貸款、銷售，幾乎在每一個環節，都離不開政府那只或有形或無形的手，且行政越加強調控，地產商越注重經營權力資源。

無形中以恒大代表的地產足球，就是以這樣的思維強行起飛，這與早年間甲A時代的萬達、建業玩法，還是存在著本質的區別。那么何謂強行？也就是借用政府有形之手，調集到各種資源搞足球。換句話說，就是以足球為載體，將權力和資本實現“完美”的嫁接，而這就是中國誕生舉世罕見的地產足球的內在根源。盡管這在當時就已經引起很大爭議，但至少在能量上，地產足球要比以前的“百貨足球”、“煙酒足球”強大許多。這種能量，既體現在成績排行榜上，比如恒大中超八冠王、兩奪亞冠，同時也反映在資源動員和整合能力，一如里皮、斯科拉里、保利尼奧、塔利斯卡等世界級將帥的到來。

可在當年，這種足球玩法就被認為是一場賭博。恒大也好，華夏也罷，包括同期的人和、富力，乃至還健在中國足壇的中赫，皆是如此。所謂搞足球，就要有擴張，而要想實現擴張，就必須以野心為前提，與河南建業這一類依靠自身利潤積累滾動發展不同，恒大類地產球會靠的就是賭，與政策賭、與市場賭，甚至還要與成績賭，但這并不是職業足球最合理的生態。

事實上這種“洪水猛獸”式的運營方式，是根本撐不了幾年。一方面是受到政策和市場的變化。“三道紅線”頒布之后，在沒有足夠的開源渠道積累財富時，地產球會一個接著一個破產，這是根本問題。但實際上在恒大俱樂部2021年底暴雷前，“與成績賭”就已經是力不從心。兩奪亞冠之后，恒大足球開始更注重更高層次的涉足，比如在國家隊，有過卡納瓦羅一肩雙挑的支援，也有過大面積歸化的為國養士，可結果終究竹籃打水一場空。某種程度來講，這也是對權力足球、資本足球的一種諷刺。當只顧眼球效應不顧基礎建設，只顧眼前成績不顧長遠發展成為習慣時，它終于會被足球規律所吞噬，終究抵不過時間的洗禮。正所謂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曾短暫成功的恒大尚且如此，華夏、人和、富力這些碌碌無為者，甚至中赫、綠地，終究得要步其后塵。退潮，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向左走，向右走

現如今在中超賽場，地產球會僅剩4支。這其中，梅州客家已經黯然降級，前途未卜，武漢三鎮和滄州雄獅雖暫時留在中超，但接下來能否通過準入，生死不明。唯有北京國安仍在努力堅挺，但也是一個異類的存在。

只是在上賽季，河南隊和浙江隊還有著一定的地產背景。不得不說，這兩家俱樂部是積了建業和綠城的德。作為職業聯賽歷史上底蘊最深厚的兩家地產球會，能夠在成功股改的基礎上，在過去一年徹底實現去地產化，還是在于數十年來相對健康與合理的經營思維。說得更直白點，至少在這次股改前，兩家俱樂部并沒有欠下太多的債務，并有著較為殷實的家底。

但不得不承認，建業和綠城的徹底退出，更加標志了地產足球的消亡。而且在無形中，為整個職業聯賽樹立了俱樂部股改的典范。2023年底，河南俱樂部完成二次股權結構優化，俱樂部與原投資方建業集團長達30年的聯姻宣告結束，建業集團正式退出，不再占有任何股份，未來將以贊助形式繼續支持河南足球，而原投資人胡葆森也改為俱樂部終身名譽顧問。至于浙江隊的命運，也在2024年得到蓋棺定論，9月30日，俱樂部再一次做出股權變更，杭州市商貿旅游集團入股浙江職業足球俱樂部，綠城房地產集團退出，杭州商旅持股60%，浙能集團占股40%。現在，這兩支隊伍被公認為中超聯賽的績優股，尤其后者，甚至在來年有沖擊冠軍之勢。

由此可見，地產球會想要生存下來，唯有豫浙兩家的股改之路最可供參考。但最終，連胡葆森、宋衛平、張亞東（綠城現任掌舵人）都已抽身而去，實際上，也只是等同于留下了一點血脈，別說依舊高瞻遠矚，就連來日東山再起的資格恐怕都不會再有。

那么，地產足球真的將要被一掃而空嗎？也許梅州客家老板魏晉平的另辟蹊徑更能值得深思。

其實在梅州隊內部，大家早就知曉魏晉平不想玩了，理由是運作一家中超俱樂部太費錢，動輒就要上億元人民幣。顯然，這與魏老板早年間投資職業足球初衷還是背道而馳。也正因此，在去年底中國足協允許異地轉讓后，江湖有傳聞稱，魏老板買了中乙紹興上虞翼龍的殼，然后將俱樂部遷至江西贛州，其實就是在做未雨綢繆。而且就在賽季初轉會期，梅州客家還向贛州瑞獅輸送了數名實力派球員，如郭毅、崔巍，甚至包括前國腳陳國抗。某種程度來講，贛州瑞獅就是充當梅州客家衛星隊的角色。

如今，梅州客家已經降級，甚至還有可能被牽扯到反賭掃黑的處罰，而再被勒令降級一級，倘若如此的話，梅州隊究竟是解散，還是會與贛州瑞獅合二為一？無論最終什么結果，這都符合外界對魏晉平的解讀：他很喜歡足球，也不想放棄搞職業足球，但以目前的財力，以及各地方對民營俱樂部的支持有限，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放棄中超轉戰中甲甚至中乙。

無獨有偶，武漢三鎮也是在走梅州客家的路。在中乙聯賽中，他們同樣有一支衛星隊海口名城。翻開該隊的本賽季名單，5名球員皆是從三鎮租借而來，包括主帥前田浩二，此前也曾長期執教各級三鎮梯隊。顯而易見的是，海口，就是武漢三鎮的后方根據地。未來武漢三鎮一旦無法通過準入，俱樂部梯隊包括一線隊的諸多青年才俊，都可以下嫁到海南另謀發展，這其中，武漢三鎮U21梯隊還在今年U21聯賽暫居第二，12月上旬將向冠軍發起沖擊。如此優質并且富有潛力的后備軍，三鎮投資人怎能拱手讓出？

在現如今地產球會紛紛消亡之際，又基于現實環境做不到如河南、浙江般的成功股改，以退為進，梅州客家、武漢三鎮的玩法雖不是上策，但至少可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國安豪賭2025？

相比之下，中赫國安的策略既與上述兩隊完全不同，也有別滄州雄獅的豪賭股改。不得不說，這也于國安隊所處的社會環境有關。

畢竟從底蘊上來講，“國安”這一老字號是不可替代。最近兩年，其實俱樂部的運營，主要還是依靠外部力量輸血。有眾所周知的京東大手筆贊助，也有京能集團的重金借款。但事實上，一個永恒不變的話題，一直縈繞在新工體的上空。中赫還能堅持多久？國安總不能年年都要如此茍延殘喘吧？

現實是國安隊今年不欠薪，但只限于一線隊球員和教練層面可以按時發放，其余薪水到位時間，就只能靠運氣了。這是因為目前國安一線隊球員、教練的工資，是由北京市體育局專款專撥。這種方式顯然不能是持久戰，于是時間一長，難免引起外界猜測：國安的未來，會不會也要走申花的路？地產老板全面讓出股份，國企大鱷全資接手？

但作為俱樂部投資人的周金輝，迄今也不愿意放棄國安。有人認為，這是因為國安拿下了部分工體運營權，這塊大蛋糕豈是中赫愿意輕易放棄的。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周金輝的確還想要再搏一把。畢竟2019年的聯賽開局十連勝歷歷在目，最終以2分之差無緣冠軍，確實是國安人十余年來最深刻的痛。但錯過了十年后再奪冠，“16年冠軍”定律近在眼前。倘若結局注定終究要走，風風光光離開總是要比灰頭土臉，更能寫到榮譽簿上。更何況一旦有火神杯的加冕，即使仿效綠地讓給久事，或者吸納其他企業入股合資，國安也都能賣得上一個好價錢。當然有了成績，自然也可以爭取到更多的運營空間，說到底還是回到強行起飛的規則：與政策賭、與市場賭、與成績賭，只不過這一次，成績的順位在前面。

周金輝很想拿冠軍，幾乎所有國安人都知曉，這不，千載難逢的機會已擺在面前。明年中超究竟會以什么形式存在，海港大洗牌已迫在眉睫，申花、泰山即使能留下來，恐怕也難逃過雙位數的罰分，而國安隊新老交替已然成熟，以張玉寧、林良銘、曹永競、張源、韓佳奇為代表的1997-1999一代，即將步入職業生涯的巔峰期。夢回2009？國安隊就是建隊16年首奪中超冠軍，再過一個16年，再次登上頂峰，中赫的豪賭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無意外，中赫國安就是下一個金元時代到來前，最后一家地產球會。地產足球最后的榮光就系于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