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寧國府的賈珍父子和榮國府的賈赦父子,在濫情方面,倒還蠻相似的。
賈珍妻妾不缺,可他逼奸兒媳婦秦可卿,玷污小姨子尤二姐,還想占有尤三姐,還公開褻玩孌童。賈璉也知“賈珍賈蓉等素有聚麀之誚”,就連在外游蕩的柳湘蓮都知道“東府里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干凈,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干凈。”
賈珍父子的品性如何,已不屑細說。
賈赦和賈璉這對父子呢,其實情況也好不了很多。賈母就曾說他:“如今上了年紀,作什么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里,沒的耽誤了人家。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
賈赦胡子都花白了,兒子孫女都有了,還想著納鴛鴦為妾。鴛鴦抗婚,賈母也不答應,賈赦不得已罷手,但最終還是花八百兩銀子買了女孩放在屋里。
賈璉呢,一樣風流成性,“成日家偷雞摸狗,臟的臭的,都拉了屋里去”。巧姐出痘,他住書房當日便搭上了多姑娘;鳳姐生日宴半天的功夫,他就拉上鮑二家的到家偷情。他父親房中的姬妾丫頭,他也暗中眉目傳情,賈赦將自己的丫頭秋桐賞給他,他如獲至寶。他貪圖尤二姐的美色,明知尤二姐早與賈珍有染,也偷偷娶為二房,金屋藏嬌。
看看賈珍賈蓉、賈赦賈璉這兩對父子,在面對女人時,堪稱饑不擇食,色中餓鬼!
既然都是肆無忌憚的色鬼,為什么賈珍賈蓉敢覬覦小姨子尤二尤三,賈赦賈璉卻不敢對邢岫煙有非分之想呢?
這就得看看尤氏姐妹和邢岫煙的為人了。
尤二姐尤三姐 01
尤二姐尤三姐是東府尤氏的繼妹,但尤氏與她們不同父也不同母。尤老娘是尤氏的繼母,尤二姐尤三姐是尤老娘先夫的女兒,她帶著兩女兒改嫁給尤氏父親。不過不久后尤氏父親也死了,最終還是只剩下尤老娘母女三人。
這身世也堪憐,尤老娘沒有謀生的手段,平時只能靠女婿賈府這邊的接濟。本來尤二姐被指腹為婚,已許給皇糧莊頭張家的張華為妻,但后來張家遭了官司敗落了。尤老娘既已改嫁,又嫌棄張家條件不好,便時常抱怨,要與他家退婚。
尤老娘有個六品的誥命“安人”,可知尤老爺生前是六品官,雖然品階不高,但也有個官職,生活也不成問題。只是尤老爺死后,尤老娘的日子便不好過了。但她卻受不得苦,是個貪圖富貴的人,這從她改嫁及嫌棄張家便可看出來。
尤老娘最大的愿望便是兩個女兒,尤二姐尤三姐可以嫁入富貴之家。以她們的出身,想要成為富貴人家的正室有點困難,正室不行也就姨娘也行。尤老娘打的便是這個主意,尤氏姐妹在她的教導下,也懂得通過美貌來換取利益。
賈敬死了,尤氏接她們來幫忙看家。不過這應該不是她們第一次接觸到賈珍賈蓉,之前就很熟稔的了。看文中寫的:
賈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說:“二姨娘,你又來了,我們父親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紅了臉,罵道:“蓉小子,我過兩日不罵你幾句,你就過不得了......”說著順手拿起一個熨斗來,摟頭就打,嚇的賈蓉抱著頭滾到懷里告饒。
尤三姐便上來撕嘴,又說:“等姐姐來家,咱們告訴他。”賈蓉忙笑著跪在炕上求饒,他兩個又笑了。賈蓉又和二姨搶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臉。賈蓉用舌頭都舔著吃了。
眾丫頭看不過,都笑說:“熱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覺,他兩個雖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沒有奶奶了。回來告訴爺,你吃不了兜著走。”賈蓉撇下他姨娘,便抱著丫頭們親嘴:“我的心肝,你說的是,咱們讒他兩個。”
賈蓉這行為,不堪入目,一邊調戲姨娘,一邊當著她們的面和丫頭親嘴。但尤二姐的做法也不自重,賈蓉嚇得抱著頭滾到懷里告饒,滾到誰的懷里?二姐的唄。二姐還吐了他一臉砂仁,賈蓉用舌頭都舔著吃了。
這怎么怪賈蓉不尊重她,她自己的行為就堪比青樓女子呀。賈蓉不是小孩,是有老婆的人,尤二姐也是適合成婚的女子,卻如此打情罵俏,能說哪個是清白的?
尤二姐和賈珍賈蓉的關系,肯定在此之前就已經是親密無間,毫無間隔的了。
尤二姐尤三姐 02
賈蓉調戲尤二姐時,尤老娘在哪里呢,她怎么不出來阻攔?別想了,這都收尤老娘暗許的。她很多時候都在屋子里裝睡,賈蓉和二姐打打鬧鬧的,她不會聽不到,但是她不會管。
她來賈府的目的本來就是賣女兒換富貴,她怎么會管呢?不管是賈珍還是賈蓉,她都沒有意見。若二姐三姐能嫁給賈珍或賈蓉為妾,她的目的就達到了。女兒有了歸宿,她的生活也有了依靠,一舉兩得。
不是黑她,她真是這樣打算的。賈璉見了尤二姐,被美色所迷,要娶她為二房。賈蓉與尤老娘商量時,尤老娘滿心歡喜。畢竟素日得賈珍周濟,如今又是賈珍作主替聘,妝奩又不用自己置買,賈璉又是青年公子,比張華勝強十倍。她還有什么不答應的。
二姐呢,她本就是水性的人,在先已和姐夫不妥,又常怨恨當時錯許張華,致使終身失所,今見賈璉有情,況是姐夫將她聘嫁,有何不肯,早已是千肯萬肯的了。
至于尤氏,她知道此事不妥,但是賈珍主意已定,她勸阻不了,且素日也是順從慣了的,況且她與二姐本就不是一母,所以干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得他們去。
你就說,尤老娘和尤二姐這樣的情況,碰上賈珍賈蓉這樣的人,那不是羊入虎口嗎?何況尤二姐本身水性楊花,有了未婚夫卻還一心想攀高枝當鳳凰,這根本都不需要賈珍父子用強。
尤二姐尤三姐 03
將尤二姐嫁給賈璉,不是賈珍成全她,他打的主意是日后賈璉不在時,他可以繼續去取樂,還可以糾纏尤三姐。
果然二姐婚后,賈珍又去花枝巷看二姐。看望是假,撩三姐是真。文中寫到:
當下四人一處吃酒。尤二姐知局,便邀他母親說:“我怪怕的,媽同我到那邊走走來。”尤老也會意,便真個同他出來只剩小丫頭們。賈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臉,百般輕薄起來。小丫頭子們看不過,也都躲了出去,憑他兩個自在取樂,不知作些什么勾當。
賈珍是什么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尤二姐卻借機和母親走開,讓賈珍輕薄尤三姐。這是什么樣的姐姐,什么樣的母親?還有沒有一點廉恥和親情?
賈璉回來后,也不見怪,反而也為賈珍撮合,直接戳破了那層窗戶紙。
賈璉忙命人:“看酒來,我和大哥吃兩杯。”又拉尤三姐說:“你過來,陪小叔子一杯。”賈珍笑著說:“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干這鐘。”
三姐此時已看清他們的面目,知道他們哥兒“不過是拿著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所以她豁出臉面,她撒潑打鬧,做出種種無恥老辣之舉動,這才讓賈珍訕訕的不敢輕動了。
尤三姐下了決心,此后洗盡鉛華,一心只想嫁給柳湘蓮為妻。
可惜柳湘蓮已聽到外面的風言風語,堅決要退婚:“你們東府里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干凈,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干凈。我不做這剩忘八。”
她悔改了,可是卻終究沒有機會重新活一次。
尤三姐曾說,“姐姐糊涂。咱們金玉一般的人,白叫這兩個現世寶沾污了去,也算無能。”
尤二姐確實是糊涂的,她生就一副花容月貌的絕色,可惜這絕色不是幸事,反倒是她的不幸。她貪圖富貴,以色侍人,自甘墮落。
別問賈珍父子為何敢覬覦她,她這樣的風流品性,還用人覬覦嗎?她都恨不得自己貼上去了。只可惜,尤三姐這樣剛烈的人,也被污名所累,血染桃花。
邢岫煙 01
邢岫煙是邢夫人的侄女,因家境貧寒,她的父母邢忠夫婦帶了她進京來投邢夫人。
第四十九回有寫到:
賈母便和邢夫人說:“你侄女兒也不必家去了,園里住幾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艱難,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與他們治房舍,幫盤纏,聽如此說,豈不愿意。
邢夫人便將岫煙交與鳳姐安排,鳳姐籌著園中姊妹多,性情不一,又不便另設一處,便干脆將邢岫煙送到迎春處一起住。這樣日后邢岫煙有些不遂意的事,縱然邢夫人知道了,也與自己無干。
岫煙每月領的分例和迎春一樣二兩銀子,不過她要從月銀中拿出一半交予父母,又要打點身邊丫頭婆子,日子過得也挺艱難。
雖然如此,但邢岫煙的為人和尤二姐不同,她受得住清貧,沒有貪圖富貴之心。日子平淡就平淡的過,沒有華貴的衣服,她也不覺得低人一等,依然是從從容容的。平兒見人人都有雪褂子就她沒有,憐惜她,主動送她一件,她也并不扭捏坦然接受。
寶玉生日那天,也是邢岫煙的生日,不過她做人一向低調,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日怎么過。但湘云一時嘴快說了出來,她也不卑不亢的到各房去拜拜,盡自己的禮。
日常的銀子不夠用,她選擇去典當衣服,也沒去麻煩別人,盡管那時她已經與薛蝌定親,但她卻沒讓薛家幫補一點。她做人有自己的尊嚴和原則。
總覺得邢岫煙就像一朵秋菊,淡淡的綻放,無意爭春,但卻不傲寒霜,秋風中毅然屹立著。
邢岫煙 02
作者也確實覺得邢岫煙是與眾不同的,比如透過鳳姐的眼睛:
鳳姐兒冷眼敁敠岫煙心性為人,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樣,卻是溫厚可疼的人。因此鳳姐兒又憐他家貧命苦,比別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論了。
還有第六十三回中寫到妙玉與岫煙的交情。寶玉生辰,廟里修行的妙玉也給他送來了信箋: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
寶玉不知該如何回復,正想去問林妹妹,不料遇上邢岫煙。岫煙得知情況,果然三言兩語便使他茅塞頓開。
(邢岫煙說妙玉)她常說:古人自漢晉五代唐宋以來皆無好詩,只有兩句好,說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所以她自稱‘檻外之人’。又常贊文是莊子的好,故又或稱為‘畸人’。她若帖子上是自稱‘畸人’的,你就還他個‘世人’。畸人者,她自稱是畸零之人,你謙自己乃世中擾擾之人,她便喜了。如今她自稱‘檻外之人’,是自謂蹈于鐵檻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檻內人’,便合了她的心了。
寶玉聽了詫異,說道:“他為人孤癖,不合時宜,萬人不入他目。原來他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們一流的俗人。”
邢岫煙和妙玉做過十年的鄰居,她所認的字都是妙玉所授。“我和他又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
妙玉那樣清高之人,邢岫煙卻能入了她的眼,可知岫煙也是高潔之人。就如寶玉說的:“怪道姐姐舉止言談,超然如野鶴閑云,原來有本而來。”
邢岫煙 03
試問邢岫煙這樣的人品,賈赦敢去招惹嗎?何況邢岫煙畢竟是邢夫人的侄女,邢夫人就算不是很關心她,但也不會讓自己的娘家人受欺負。鳳姐都擔心自己安排惹邢夫人不快呢。
賈赦妻妾眾多,黛玉初進賈府去拜見賈赦時,就提到“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第六十九回也提到,“況素習以來因賈赦姬妾丫鬟最多......如這秋桐輩等人,皆是恨老爺年邁昏憒,貪多嚼不爛,沒的留下這些人作什么”。
賈赦的后院既已姬妾無數,他自然也犯不著覬覦一個邢岫煙,搞不好惹邢夫人不高興,到時還鬧到賈母那里去,得不償失。
賈璉自然也不會去招惹邢岫煙,一是母親家的親戚,不便打擾;二是邢岫煙住在園子里,他也沒機會見到;三是賈璉找女人喜歡你情我愿,以邢岫煙的品質,會做出有毀清譽的事嗎?當然不會。
何況邢岫煙雖然長得美,但她的美是靈秀之美,不是嫵媚之美,這不是賈璉喜歡的類型。
再者,邢岫煙為人恬靜,超凡脫俗,又滿腹才華,看到她就像看到另一個林妹妹。面對這樣一身正氣的姑娘,別說賈赦賈璉不敢妄想,就是賈珍賈蓉也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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