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只要有權力的地方就容易滋生腐敗，選舉制度更是容易淪為舞弊橫行的重災區。哪怕是被稱為標桿的英、美兩國，都在相關道路上摸索過很長時間。今人喜聞樂見的陣營對立，不過是其內部演化的必然結果。

至少在民主選舉的起始階段，各類偷換票箱或制造廢票的小把戲屢見不鮮。乃至明目張膽的用鈔票和子彈來操縱民意。

英國往事

18-19世紀 工業革命改變了英國的城鄉占比

首先是在工業革命開始后的英國，由于制造業對工人需求激增，從而刺激產生出全新的城市化階級。資產階級與工人階級的對立，也基本成形于這個特殊時代。雖然彼此矛盾尖銳，卻都是急于擴大政治權力的新人。

奈何英國的選舉制度仍然側重于鄉紳地主，對這些新興勢力極不友好。

工業革命后的英國 選區依然偏向于農村

第一個缺陷是：選區依然按照中世紀遺留的自治市劃分。在工業化不斷擴大后，有些自治市到18世紀已趨于衰落。譬如英國南部的舊塞勒姆市(old sarum)，原先以教堂為中心發展起來，但19世紀的人口已經普遍向新興的工業鄰城索爾茲伯里，或是港口都市南安普敦遷移。所以，舊塞勒姆表面上還擁有2個國會議席，實際人口不過區區3戶家庭、7個選民。以至于大多數時候就被貴族控制，或者是按價高者得遠征變賣出去。這類如僵尸般健在的選區，一般被當時人稱作腐敗選區(rotten borough)。

另一個缺陷是：選民范圍非常有限。法律規定僅有年收入40先令以上的自由民可以參加投票。顯然，貧窮農民或制造業工人都被篩選出去。例如當時的英國第三大城市伯明翰，雖常住人口不下80000，但真正有資格投票的選民僅為399人。因為選民人數極少，政黨操縱起來就相當方便。譬如直接塞錢收買城市選民，或是靠地主威脅租種自己土地的農民。因為早期投票往往采取實名制，這類操縱模式幾乎毫無成本可言。

早期的英國城市人口 大部分不具備投票權

隨著時間持續，歐洲大陸上的兩次革命影響到英國，讓民眾逐步有了改革追求。例如1830年法國七月革命爆發后，英國就在1832年出臺改革法案。不僅要重修選區范圍，還將幾個典型的腐敗選區合并到鄰近郡。其次是降低門檻，讓全國1/5的成年男性擁有投票權。但依然有不少反者提出質疑：除非選民本身能夠做到誠實+廉潔，否則擴大范圍只是增添更多腐敗選民。

事實上，這樣的質疑完全符合預期。英國的選舉舞弊在1832年后繼續提高，到19世紀中期攀登至最猖獗階段。如1868年大選，各黨都爭相為投票者發放津貼，用掉近50萬英鎊。名義上是要彌補誤工損失，真實用意則不言自明。后來的1880年選舉，因為幾乎所有成年男性都有資格投票，賄選花費也達到史無前例的300萬英鎊。無論保守黨和自由黨，都雇傭近千人的宣傳隊伍，同時大肆甩出選民津貼。

早期的英國候選人 經常會公開向支持者發錢

可能是這次選舉太多難看，國會終于忍不住展開全新改革。根據1872年通過的《選票法》，投票有原來的實名制改為不記名。這樣至少能阻止操控者察覺選民是否按自己的意愿投票，也就難以進行更多賄賂或是武力脅迫。

到1883年，英國又通過《腐敗與非法行為防止法》，規定每次選舉都有開支上限：當選區有2000選民，開支不能超過710英鎊。此后每增加1000選民，則開支上限跟著提高40英鎊。同時，每個選區候選人只允許聘請一個代理人協助工作，并且需要提交明細來證明自己并未超支。該法案的效果十分明顯，讓1885年大選的開支下降到50萬英鎊。

英國通過立法限制選舉花費 大幅度遏制舞弊現象

經過一系列改革，英國的系統性選舉操縱被遏制。但在廣大地方性選舉中，漏網之魚仍舊大行其道。直到1990年，還鬧出過倫敦女議員雪莉-波特(Shirley Porter)事件。這位保守的議員利用選區內的公共房屋，非常有針對性的售賣給支持者。這些民眾可以在特定的選區內登記為選民，并以此逆轉選區間的票數差距，使保守黨在1990年選舉中勝出。

不過，波特的陰謀很快被發現，本人只能逃亡以色列。可見即使有完善的法律體系，有時也難以阻止選舉舞弊。

逃亡以色列的保守黨議員雪莉-波特

美國往事

源自美國的 杰利蠑螈策略

當然，雪莉的小花招并非自己原創，其靈感來源于大洋彼岸的美國。在英文中被稱作杰利蠑螈(Gerrymander)，意指通過劃分選區將反對黨集中在幾個少數區域內，確保主導劃分的一方能夠獲得大部分選區從而勝出。

公元1814年，杰利蠑螈策略起源于馬薩諸塞州。當時的州長埃爾布里奇-格里(Elbridge·Gerry)故意重新劃分選區，使他所在的民主共和黨勝出州選舉。由于劃分的選區中有一選區酷似蠑螈，因此這花招就被稱作杰利蠑螈。

1884年之前的美國 采用實名制投票

雖然早期美國并沒有選民財產權限制，也很少有成建制的腐敗選區操縱，但整體上的混亂程度絲毫不亞于英國。直至1884年才逐步推行“澳洲制度”(Australian ballot)，要求選票應當由公共機構印刷、分發，投票者享有無記名保護。換句話說，之前的美國選票并不是公共機構印刷。通常是由各黨自己印好選票，并在上面列好總統、副總統、國會議員、州長等等職務，讓選民自己拿著送去投票站。在1860年的選舉中，林肯未能出現在南方的選票上，原因便是地方實力派沒有將他的名字印刷上選票。

如此大鳴大放的操作，很容易讓選民被其他人發現自己的政治傾向。于是，許多投票站門口變成戰場，屬于斗毆與賄賂的高位場所。由于勸說通常不能使人更改意愿，兩黨支持者們干脆大打出手，靠拳頭震懾那些不支持自己的選民。如若有人希望改變糟糕局面，也會遭他們聯手地址。譬如1850年的新英格蘭地區，曾有改革者提出向所有選民提供信封，但方案從未被通過成立。

早期的美國選舉 經常演變為群體性斗毆

同時，在趨于保守的美國南方，還有更為古老的口頭投票。大體程序是鄉民在警察叔叔的組織下聚集到空曠處，然后由警長依次大聲詢問投票民眾到底支持誰。不用多想也能知道，這種選舉方式下少數派幾乎不可能表達真實意愿。只不過基于習慣和路徑依賴，在某些南方州被推行到1891年才廢除。

公元1876年，美國的混亂選舉體系達到巔峰。恰逢南北戰爭結束不久，民主黨和共和黨的矛盾不斷激化，有不少人擔心第二場內戰會爆發。比如保守派居多的南方，民主黨人紛紛站出來阻止黑人投票，甚至不惜動用3K黨來實施謀殺。共和黨方面則動用聯邦軍隊進駐，保護黑人們抵達投票站，乃至讓黑人可以多投兩次。等到開票階段，兩黨在南方數個州都宣布取勝，佛羅里達更是出現三套選舉結果。最后爛攤子被扔給國會，判決有爭議的選舉人票歸屬，才算是終結這場鬧劇。

口頭投票制度 非常有利于壓制少數派

從1888年起，美國引入無記名投票制度，有效減少賄選和暴力威脅。到1896年，這一制度已經擴展到全國90%的州。但政府主導的投票機構又給了操縱者全新機會。他們設定名列選票條件，以此來篩掉大部分小黨，讓選舉變成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的二人轉。另外一個方式則流行在南方，即以考試來阻止黑人獲得投票機會——任憑投票如何公平，連票都投不了就一切都沒用。

此外，還有針對性明確的“識字測試”(Literacy test)。由于黑人文化水平較低，實際上很少能夠通過測試，即使文化水平足夠也不見得能回答測試中奇奇怪怪的問題。正是因為內部的種族問題，美國實現公正投票的時間比英國推遲近一個世紀。到1964年的民權法案簽署，才終于在全國范圍內建立了平等、公正的選舉系統。

識字測試無疑是最具種族主義色彩的壁壘機制

不過，美國的選舉體系仍有許多不足之處。如南方保守派的老營南卡羅來納，至今國會選區劃分是以杰利蠑螈手段劃分的，意在壓縮黑人國會議員的出現的機會。這就有待日后的進一步改革了。

只不過在保守主義情緒濃厚的地方，任何變更本身就如同多人妻女、要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