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于上一代產品的身份會讓二代產品有更大的靈活度和操作空間，去適應更具顛覆性的創新探索。但是，二代身份也只是獲得了更低的入局門檻，成功的機會依然稍縱即逝。

作者 | 李威（北京）

「目前AI像一個練習生，練習生的概念是重金出道，還沒有真正走進生活。」「支小寶」App發布后的溝通會上，主持人這樣說道。

這是一個能夠準確描述當下AI應用落地現狀的比喻。一方面，從業者都相信生成式AI能給行業帶來生產力級別的改變，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將目光瞄向生成式AI的落地應用；另一方面，生成式AI對大眾而言還是熟悉的陌生人，新進展、新應用讓他們應接不暇，但并沒有出現一款能快速打爆市場的國民級偶像產品。

新技術與需求場景的結合可能需要更多時間，新產品與大眾用戶的磨合也需要更多時間，絕大部分AI創新產品都還沒有擺脫「從嘗鮮到放棄」的沉沒循環。這種探索模式下，AI練習生中出現了一批脫胎于移動互聯網頭部產品的「星二代」，包括但不限于支小寶、文小言、知乎直答等。

它們肩負著延續和探索的雙重責任。在從移動互聯網時代過渡到到AI時代的過程中，這些二代產品繼承了老一代產品的能力積累和需求洞察，并在此基礎上，結合生成式AI的能力，圍繞原來的目標場景進行創新探索，目標是尋找適合AI時代的產品形態。

一個最新的進展是，知乎直答在10月31日上線了「專業搜索」功能。這個功能引入了維譜、知乎精選等專業內容源，同時支持文件上傳和超長文件解析。利用該功能搜索「大模型幻覺出現的根本原因」時，一部分參考資料會來自期刊論文。百度也被認為將在百度世界2024公布AI搜索的新進展。

但這些可能依然不是標準答案。在技術變革帶來的時代更迭中，頭部產品如何跨越周期是時代敘事的重要組成部分。擁抱移動互聯網的過程中，我們見證了微信的誕生、發展和壯大，也看到了阿里如何「all in 無線」，打造出手機淘寶這個航母級產品。AI時代的到來，讓人們有理由期待更激動人心的蛻變故事的出現。

特別是，生成式AI驅動的新一輪產品架構、交互方式、用戶體驗設計，甚至商業模式的變化，其顛覆性可能會更甚于頭部App的移動化。獨立于上一代產品的身份會讓二代產品有更大的靈活度和操作空間，去適應更具顛覆性的創新探索。這也正在成為頭部產品AI能力產品化的一條曲折但重要的路徑。

二代產品走上舞臺

知乎直答發布于6月29日，文小言在9月4日由文心一言升級而來，支小寶在9月5日的外灘大會上被正式推出。從日期來看，這些升級和發布更像是分別對知乎、支付寶、百度搜索的AI化探索進行了一次階段性總結。

知乎今年3月就在App內上線了「發現·AI搜索」功能，基于知乎的內容積累，為用戶提供新搜索、實時問答和追問等體驗，提升問答社區的便捷性和有用性。知乎創始人、CEO周源在2024年第一季度財報電話會上表示，「發現·AI搜索」功能推出后，知乎平臺的用戶留存率和用戶參與度（使用AI搜索功能的用戶數量）均實現了兩位數的增長。

知乎方面認為，「發現·AI搜索」作為知乎在AI搜索領域的一次嘗試，驗證了可行性，明確了知乎做AI搜索的優勢是擁有大量優秀的專業創作者，并且形成了一定的用戶心智。在此基礎上，知乎直答在知乎第十屆鹽Club新知青年大會被正式推出，成為周源口中的全新生產力工具和發現世界的連接器。

知乎直答推出專業搜索能力，是對周源這一觀點的延續。我們從中可以看到，知乎在持續優化工具，提升用戶的專業知識獲取效率；同時讓用戶能夠通過參考來源，直接預覽維普上的期刊論文內容，實現對專業內容源的拓展和連接。

支付寶推出支小寶的情況與知乎直答相近，也是在支付寶App內部進行了一段時間的探索與驗證之后，才推出了獨立產品，被稱為「支付寶生的小寶」。2024年4月，支付寶在首頁開始測試支付寶智能助理，主要聚焦生活辦事，實現App內部的智能導航，讓用戶通過對話交互快速找到出行、健康、政務、金融等領域的服務。

在平臺內部進行的AI探索基礎上，支付寶推出了獨立的AI原生應用支小寶。這個產品以自然語言交互為核心，界面設計更簡單，能夠直接喚起支付寶的生活服務，實現一句話打開地鐵碼、購買咖啡等行為。同時，支小寶還會存在于支付寶的端內，用戶在首頁下拉就能找到并體驗支小寶的功能。

「整體的邏輯上，底層是一致的。今天有一波用戶已經習慣了支付寶，他們認為我不需要一個新的東西，我們把這個選擇保留給用戶；如果想要有不一樣的AI體驗，或者年輕一點的用戶想做新的嘗試，我們非常歡迎他們使用支小寶。」支付寶智能助理產品負責人王翼飛表示。

相比知乎直答和支小寶，由文心一言升級而來的文小言上線之初就是一個獨立產品。文小言依托百度的AI能力和搜索生態，嘗試構建一種面向未來的「新搜索」體驗。在百度副總裁、AI產品創新業務及MEG戰略運管中心負責人的薛蘇的介紹中，「文心一言變成文小言，是希望小言走入我們生活中，不僅是工具，還是我們資深的朋友，還是陪伴的智囊和知己。」

相比一年前發布的文心一言，文小言除了具備搜索基本的信息檢索能力，還能夠記住用戶的興趣愛好，根據需要為用戶推送訂閱信息，還可以和用戶聊最新的熱點事件。這種變化也迎合了百度創始人李彥宏的一個判斷，即超級能干的應用比只看DAU的超級應用更重要。

場景的升級與重構

二代產品的出現，是巨頭們用AI升級和重構剛需場景的一次積極嘗試。對于一款頭部應用而言，在通向AI時代的路徑尚未足夠清晰的當下，利用二代產品來進行重構體驗的創新探索與用戶測試，可以大大降低創新的風險成本。

同時，相較完全獨立的創新產品，背負「歷史包袱」的二代產品會有更明確的、與原有生態關聯更密切的成長目標。

比如，AI與搜索的結合是一個必然會發生的趨勢，但是，搜索業務是百度生態的根基，實現整體的AI化轉型需要更加審慎。就像李彥宏所說，搜索業務的歷史沿革和員工觀念轉變需要時間，讓整個轉型的進程變得相對緩慢。

這種情況下，百度需要文小言作為搜索創新的試驗田。「文小言在百度的大生態中，扮演了其中一個敢于往前走的先鋒的角色，有更小的負擔，也有更AI原生的背景。」薛蘇表示。通過文心一言到文小言的升級，百度對新搜索做出了進一步詮釋。

在薛蘇的介紹中，文小言的新搜索將包括搜、創、聊三部分。作為基礎的搜，要做到快、準、專業、廣覆蓋、多模態；創則是利用生成式AI的能力，讓用戶在搜索結果基礎上，實現簡歷生成、拍照解題、修圖等創作效率的提升；聊則通過擬真數字人賦予新的陪伴體驗。然后通過個性化記憶和自由訂閱等功能創新，讓搜索與人性化的助手實現融合。

基于自然語言實現的搜索交互體驗，以及搜索與創作的融合，是未來的主流趨勢。百度圍繞文小言進行的探索在沿著這條路徑前進。想要在這條路徑上走得更遠，百度還需要讓大模型有更深度地思考能力，為搜索引入更多專業內容源，有更豐富的自動化執行功能。相較而言，虛擬人對搜索體驗的提升反倒沒有很大效用。

支付寶對支小寶的定位也是助手，一位基于支付寶服務生態產生的AI秘書或生活小管家。作為一個融入許多服務和連接線上線下的平臺，支付寶上聚集了大量的服務能力，但在傳統的交互方式下，一部分用戶會面臨難以找到合適服務的情況。基于生成式AI提供的更強大的自然語言交互能力，支付寶能夠搭建起一個找服務的快捷通道。

當然，支小寶在自然語言交互下的探索并沒有局限在服務的分發層面，而是已經開始拓展更多AI原生功能，比如規劃行程并主動設置提醒，以及基于ACT（Transformer for Actions）的智能服務技術實現的智能點單。這一技術能夠讓支小寶具備屏幕感知與仿真執行能力，用戶說一句話，就能完成以往需要多次點擊才能實現的操作。

「我們有一個判斷，特別單點的需求，其實無法激發『管家感』。但當它能幫你做好3件、5件，乃至更多事情，并且有一定頻次的時候，用戶才在內心承認，它是一個管家。今天我覺得需要聚焦的那個點，一定是要有場景的，有記憶能力的，能理解用戶的，由哪幾個場景構成，這是接下來討論和摸索的地方。」螞蟻集團大模型應用部總經理顧進杰說道。

知乎直答則是利用對話，降低了普通用戶的提問門檻，并將社區內大量專業答主的真實回答和高質量語料數據應用于AI搜索場景，在站外內容的輔助下，生成更具知乎專業屬性標簽的答案。在使用過程中，可以發現知乎直答可以給到很多小眾問題比較精確的回答，比如答出com.apple.MCX.plist是什么文件；專業搜索的結果更扎實，但目前會有一些參考來源出現文不對題的情況。

生態厚度是競爭關鍵

二代面向場景的摸索，是AI產品化能力支持下的生態之爭。一方面，二代產品調用的依然是原有生態的基礎資源，百度的搜索、知乎的問答、支付寶的服務，都是這些企業在移動互聯網階段積累起來的核心能力。

「知乎直答和知乎是密不可分的。首先，直答的內容大部分源于知乎社區。直答能有如此優秀的質量，除了模型和工程上的努力外，內容是最寶貴資源。直答源于社區，也希望反哺社區。第二，直答是AI搜索工具，通過全新的信息獲取方式，極大地提升了搜索效率。」知乎方面表示。

圍繞AI，知乎持續在做兩件事：一是思考AI能為社區做什么；二是探索社區+AI能產生出什么新的產品形態。知乎對知乎直答的期望不僅僅是通過AI搜索工具激活社區內容的沉沒價值，還想要在AI搜索與問答社區生態的融合中，找到進一步激活社區的抓手。從知乎直答上，我們可以看到AI有放大用戶、內容、創作者之間連接的能力。

另一方面，AI產品化能力的強弱，既取決于對技術的理解，也受限于場景認知的深度和廣度。在AI時代，很多場景認知和方法論，都會被凝練在不同的智能體中，由AI按需調用，幫助AI產品實現場景深度和廣度的拓展。

相較知乎的問答生態，百度和支付寶面臨的需求場景會更為復雜，在他們的生態中不僅聚攏了大量內容，還有集合了豐富的服務與體驗。智能體讓文小言和支小寶具備了靈活調用復雜生態積累的能力。

「智能體的互聯互接是未來商業的新可能性，原來小程序基于表單來收數據，可能沒辦法做到很多服務的智能推送，智能體重新做了服務信息匹配和煥新。」顧進杰表示。相比只能實現簡單功能的小程序，智能體具備一定的主動性和決策能力，可以依據對需求、場景的理解，主動規劃和執行多步驟任務。

未來的支小寶可能會是支付寶服務生態與C端用戶需求之間的匹配核心。C端用戶使用自然語言向支小寶提出需求，支小寶基于AI能力更精準地理解這個需求，然后調用相應的智能體對其進行滿足。

目前，支小寶已經與一些旅游景區、文旅機構、商圈等合作，在用戶抵達特定區域后，為其推薦特定的空間智能體，提供本地化的AI導游、門票預訂、餐飲推薦服務。

在初步的案例展示中，支小寶與空間智能體的結合，能夠為用戶提供更精細化的管家服務。游客在黃山打開支小寶就能進入黃山空間智能體。這個智能體會在游客購買門票后，為其推送游玩日的景區溫度、穿衣推薦和路線攻略；到達景區后，能夠自動調取門票二維碼，并自動打開AI講解；走出景區時，黃山空間智能體會自動向游客推薦附近的美食。

百度也在強調智能體對生態能力調用的重要性。薛蘇認為，最后為大家提供服務的一定不僅僅是文小言，而是文小言和他的朋友們。「我們稱之為一強多專或一全多專。文小言是全知全能地陪在你身邊的，最貼心的全科醫生，他能解決盡量多的問題，對用戶來說路徑最短，最方便。但一定會有一些更專業、細分、深度的場景，文小言作為一個全而強的智能助手可能完成得不夠好，需要他的朋友們來幫忙。」

「多專」的實現，就需要智能體作為百度生態內更多創作者與第三方機構的連接器。李彥宏認為，搜索與大模型的結合，尤其是通過智能體，將成為未來搜索發展的關鍵方向。智能體是內容、服務和信息的新載體，百度在這方面的投入是基于對未來潛力的預判。隨著基礎模型的進步，智能體的進入門檻將降低，但同時其發展潛力也將大幅提升。

把一切交給時間

AI產品化能力支撐下的生態進化，讓產品的靈活性與生態的多樣性基于AI技術實現了大幅提升。在AI交互+智能體生態+基礎大模型能力的組合中，二代產品正在成為巨頭們連接C端用戶與生態伙伴的任意門，通過更自然的對話，完成對內容、服務、體驗的更精準分發。

也因此，擁有更厚實的生態積累的二代產品，會更容易找到撐起用戶認知和市場地位的關鍵支撐場景。但在找到這些場景之前，二代產品更多扮演的仍然是搶占用戶心智的角色。

參與者在市場發展的早期就搶占到更多用戶心智，能夠為市場拓展爭取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大眾用戶對AI產品的了解遠未達到與AI技術相匹配的階段。這種脫節，會導致用戶對AI產品缺乏判斷力，做出選擇的時候往往更依賴產品在市場上的聲量大小。

在實現較好的產品體驗基礎上，二代產品更容易放大自己的市場聲量。目前，文小言是極少的幾個月活超千萬的AI產品之一。知乎直答在上線之后也保持了訪問量的快速增長，SimilarWeb的統計數據顯示，知乎直答9月訪問量達到470萬，較8月訪問量增長超180%。

從長遠來看，二代產品的前進路徑上也充斥著諸多不確定性。就像娛樂圈的練習生一樣，擁有資源加持的星二代也只是獲得了更低的入局門檻，上一代的成功經驗不一定適用于這一代，新的方法論尚未養成，成功的機會依然稍縱即逝。

這也是為什么，被問及「支小寶未來會成為一個超級APP嗎」時，王翼飛給出的回答會是：「要交給時間，交給用戶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