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本號將不定時連載我的長篇科幻小說 《凜冬》。書中將會詳細描述 可能采取的恐怖主義襲擊手段以及應對方式方法，全面展示這種人人自危的未來，以及人類在面對這種倒行逆施中展現出的勇氣與抗爭精神，歡迎大家關注、閱讀。

凜冬(13)

文 | 龍牙

樓下等待他們的是一輛普通的無人車，看起來跟大街小巷到處跑的無人車沒什么區別，等喬志亮跟著馮維周坐進去才發現是有人駕駛的，左前座位坐著個駕駛員，雖然他沒有做什么駕駛操作，但是確實有機械方向盤和油門、剎車這些操縱機構。喬志亮很奇怪，剛才在車外的時候明明看到左前座位是空的，很明顯前擋風玻璃跟車窗都是做了雙面顯示偽裝的，在車外看到的所謂“車內”實際上是投射的圖像。

馮維周坐進去就一言不發，喬志亮也不吭聲，但是他感覺馮維周其實有點兒緊張。

“無人”車一路開進了雅葉高速的專用長途接駁服務區。雅葉高速是個工程奇跡，從四川雅安直接貫通到新疆葉城縣，東西走向完全貫通整個青藏高原并且完成了智能化改造，是世界上第一條高原智能高速路。這個接駁服務區其實離雅葉高速的“0公里”還有幾十公里的距離，在成都郊區原來的318國道旁邊，要走一截成名高速，是個地下3層、地上7層的巨大建筑。地下層是短途無人車停泊區，四川省內來的無人車都在這里停泊，下客后載客再回去。省外長途無人車則直接在地上4到7樓接駁高原專用長途無人車，地上1到3層則是商業區，有餐飲、零售、酒店之類的服務設施。

318這邊集中了全國大概一半的有人駕駛汽車，剩下則分布在內蒙、新疆、青海，大部分是一些自駕游愛好者，開著有個性化越野需求的戶外運動汽車，只不過那個服務區在雅安。大多數人選擇無人車出游，到了川西或者西藏再到本地租用有人駕駛越野車去玩兒。貨運則走的是川藏鐵路，不需要用到這個服務區。這個接駁服務區簡直是個小型的空中城市，一共有14棟單體建筑，中間只有為數不多的連接通道，全年365天都是人流洶涌，青藏高原的蠻荒原始永遠都有著無以倫比的吸引力。

喬志亮他們的車開進一條長長的地下隧道，他知道這就快到接駁服務區了，馮維周直到這時候才開口發話：“志亮你負責武裝保衛，你扮演我兒子。我們這次是分散轉移，到了地方別的同志才會集結。小方。”

前座駕駛員轉頭過來，手還搭在方向盤上，答了一聲“到！”喬志亮這才注意到，這原來是個女兵，穿著個亮黃色的沖鋒衣，保密工作允許留著長發，扎了個馬尾吊在腦袋后面，一轉頭就跳動著從頭枕后面轉出來，喬志亮坐在她正后方一直都沒注意。喬志亮也不知道馮維周叫她小方，是她姓方，還是“小芳”，他不認識這個女兵。

“你扮演我兒媳婦，一會兒你拿手機假裝領路找車這些，志亮拿行李箱，里面是掩體和武器。防彈衣在后備箱，現在就穿上。”

喬志亮轉身去后備箱拿防彈衣，果然有防彈衣還有兩個外形不一樣的“行李箱”，一個大一些一個比較小。“小的是我的，拉桿按鈕快速按三下彈開掩體，注意是氣囊彈開的，按的時候用腿頂著。”馮維周一邊交待，一邊接過喬志亮遞過來的防彈衣脫了外套穿上。喬志亮先把一件防彈衣遞給“小方”還是“小芳”，這玩意兒并不算重，也比較軟，不像是部隊里用的那種有著厚重的插板。駕駛員女兵利索的接過防彈衣，一只手繼續搭在方向盤上沒有拿開，始終目視前方，看得出來車子實際上還是自動駕駛的，她只是準備隨時介入接管，就這么輪流兩只手搭著方向盤脫了沖鋒衣外套，穿上防彈衣，又穿上外套，動作干脆利索又靈活無比，跟喬志亮帶過的那幫特戰隊員一樣十分柔韌。

這姑娘挺厲害的。

喬志亮心想，鼻子里卻聞到了她身上散發的味道，倒不是什么香味，而是一種女性身上獨有的清新味道，脫了沖鋒衣就暖烘烘的散了出來。他心里有點兒飄蕩，一想到這姑娘一會兒要扮演自己的“妻子”，多少心里有點異樣，趕緊給憋了下去，也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防彈衣。

三個人收拾好車子就開出了隧道，智能道路把路線指引投射到了擋風玻璃上，他們跟著指引到了E棟開始自動泊車，小方始終手握著方向盤面無表情，喬志亮也警惕起來，環視了一周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車子自己找了個車位停下來，馮維周長長的出了口氣，開門下車，喬志亮跟小方也跟著開門下車。喬志亮去后備箱拿行李箱，拎起來發現不算很重的樣子，估算了一下武器可能的種類、彈藥量，以及那個氣囊式掩體大小，應該是馮維周自己的行李箱掩體自己用，他跟小方共用這個大的行李箱里的掩體。

特種護衛工作他經驗并不多，甚至一次實戰沒有，他不知道這次轉移怎么會搞得這么緊急又緊張。國內槍支和爆炸物管理一向極為嚴格，一次轉移怎么會搞得又是掩體又是防彈衣還帶有武器的？

對了，安檢怎么過？

果然，下了車不遠就是自動扶梯，下了這玩意兒可是要過X光機的。

“小方”下了車就進入了“狀態”，一點兒軍人的樣子都沒有了，喬志亮心想這姑娘可能是個內保老手。只見她下了車抬著手伸懶腰，一邊撒嬌的嚷嚷：“啊~老公，腰要斷了，住一晚再走嘛~”

喬志亮當然知道她在演，接話說：“走吧走吧，到了地方剛好住下來，這會兒天都沒黑呢，呆這兒干啥。”現在是七點鐘左右，往川西趕的游客都不大愿意再浪費一晚上，具體轉移地點馮維周沒說，只講大概是在川西一帶。

“你們男人就是煩，急得很，也不逛一逛。”說著就過來走到后備箱側面，剛好擋在馮維周跟周圍別的車之間。周圍有幾個接駁的游客，也是在整理行李，她側著身子貌似隨意，其實是防備著。喬志亮拎著行李箱，馮維周拎了自己的拉開拉桿，說著：“回來逛回來逛，小方你看看我們訂的車在哪兒？”

周圍幾個人沒有注意到他們，看起來沒有異常，拎出行李箱三個人很自然的朝著扶梯走著，小方挽了喬志亮的胳膊，他有點兒不自在，談過兩次戀愛卻沒有“結婚”這一說，突然參加特護任務也沒有經驗，就這么突然被一個姑娘挽著多少還是不大自然。他開始有意識的收斂自己身上的軍人特質，調整了一下脖子免得顯得僵硬，“小方”卻看起來早就純熟了，跟普通女孩一樣很自然的摟著他胳膊。喬志亮左手被她摟著，右手拉著“行李箱”，馮維周則走在前面一兩步的位置，左手拉行李箱，標準的護衛隊形。

扶梯是那種平扶梯，馮維周上了扶梯就把“行李箱”放在了身前，“小方”很自然的擠著喬志亮，他右邊再放不下“行李箱”，只能給拖在身后。他一下子意識到作為內保老手的“小方”在有意控制指導自己，這樣萬一氣囊需要彈開，一前一后剛好把三個人圍在中間，也不至于因為扶梯太窄展不開。

“小方”是個不算很漂亮，卻比較耐看的姑娘，眼睛不是那種很大很抓人的樣子，皮膚保養很注意，不是部隊里女兵那樣多少有點兒曬黑。發型很隨意，有一縷頭發從鬢角垂下來，喬志亮跟她說話她轉頭的話，那一縷頭發多少撫弄得喬志亮有點心癢癢。

特保工作真不是隨便干的……

盡管是個特種兵連長，他也知道隔行如隔山，特種作戰跟特種保衛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事情，要他趕鴨子上架頂這么一會兒也顯得捉襟見肘。小方自然是知道的，其實在暗地里指導他，也確實像是個年輕妻子對丈夫那種小小的霸道。

實際上接駁服務區并沒有異常，馮維周很自然的把箱子提進了安檢機，喬志亮也把自己的放了進去。安檢區有武警和公安，小方也沒有大意，她手里沒有行李自然走在前面過磁檢門，喬志亮走最后，把馮維周保護在中間。不知道為什么那兩個明明有防彈掩體和武器彈藥的行李箱居然就那么通過了安檢，不知道是做了偽裝還是有提前安排，總之三個人就這么大搖大擺的過了安檢，進入了大廳。

大廳里是正常的熙熙攘攘，扶梯自然是跟所有商業區一樣經過了人流設計的，你不可能真的一路趕，總得繞幾個彎才能走到目的地，這是故意讓你逛著經過一些店鋪的。自然有不愿意逛的路人，他們三個就跟著這股人流直奔下一個扶梯，隔開一定距離不緊不慢的走著。小方挽著他胳膊，很自然的偏過頭笑嘻嘻跟他小聲說話，像普普通通的妻子。

話卻不是普普通通。

“沒有跟蹤，不要緊張，內緊外松就好了。”

喬志亮頓時有了一種自己是個新兵蛋子的感覺。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小方嘴唇特別的好看，幾條弧線說話的時候很微妙的跳躍著，牙齒很白，配著嘴唇的柔紅不免讓人很著迷。

“對，你要很喜歡我的樣子，看我鼻梁，不要害羞。”

喬志亮只好看著她鼻梁，湊這么近她說話吐出的氣息能聞到，是一種潮濕芬芳的味道。

“專注任務。”

喬志亮差一點臉紅起來，好在他在高原曬得夠黑，小方則扭開了頭，假裝看周圍的商家，挽著他的手也閃開了一些。喬志亮松了口氣，就這么給她挽著還真的沒法保持自然。

好在很快就穿過了商業區那些彎彎繞，到了第四層直梯，一共有8部電梯，都挺大的但還是人滿為患。小方帶著他們去了一個排著隊，不一會兒電梯來了，其余游客進去以后他們才走進去，電梯果然超重了。于是小方跟旁邊的人說“你們先上吧，我們三個一起的”，讓了一位自己出行的游客，成功排到了最前面。等下一趟電梯到了，馮維周第一個走進去站在角落里，喬志亮和小方站他前面，這種時候行李箱也不管用了，這種密集空間里面也只能靠身體擋住護衛對象。

依舊無事發生，他們的長途無人車在6層，下了電梯人們各奔東西，他們也依舊是商業區的隊形徑直往車子走，小方掏出手機假裝尋找的樣子，停車場里通道很多，他們還故意繞了繞路才來到車前面。長途車很明顯要寬敞很多，不是城市交通車那種局促的樣子，一共6個獨立座位并且都可以自由旋轉、放平，沒有人跟他們共享這輛車。這也很正常，只要你愿意付費，一家人獨享一輛車是可以的。

一上車，看得出來小方放松了一些，恢復了女軍人的樣子但是沒有城市交通無人車上那么緊繃。馮維周也放松下來，對喬志亮說：“這輛車是特殊防護的，給你說明一下情況。”喬志亮本來上的是前座，他把座位轉過來面對著馮維周，小方依舊坐在駕駛位上，這輛車還是有方向盤那些。

“我們發現了幾個異常的低軌道飛行器。”

“上級通知我們馬上轉移，是信息支援那邊首先發現的，有幾個通過了注冊但是不大對勁的載荷前幾天發射上了軌道，這兩天在頻繁變軌，根據變軌跡象看是瞄準的我國西南片。這幾個載荷是一家位于非洲的商業航天公司打的，起初并沒注意到，后來一個是變軌頻繁，一個是雷達信號忽大忽小，很明顯有雷達隱身措施，我們才注意到。現在排查工作還在進行，你也知道的，低地球軌道東西太多了，有好多本身就是其他政府發射的秘密載荷，這個事情現在說不好是別有用心的外國政府在干，還是別的什么人。上級通知西南片無防護重要目標都轉移。”

馮維周皺了皺眉頭。

“別的單位我不清楚，我們這邊，恐怕要轉入地下了。”他頓了頓，“真的‘地下’。”

喬志亮心里暗暗吃了一驚，看來社區發的“核生化襲擊撤離指南”還真不是空穴來風。什么國家敢對我國國土發動軌道轟炸？這種行為無異于發動核戰爭，悄悄的通過商業航天公司干，風險太大成效又不大，得不償失。那么是什么恐怖組織嗎？

“對方的目的、目標都沒辦法確定，我們軌道上攔截了一些，初步分析應該不含有放射性物質，不是核武器。但是有沒有全部找出來，這個誰都說不準。”

長途無人車上了雅葉高速很快就連上了道路的智能網，過了雅安的飛仙關隧道以后就開始不停的鉆大大小小的隧道，有些隧道長得簡直難以想象，在地下會行駛十幾二十公里，隧道里甚至有岔道、立交橋、匝道，也有一些正在施工還沒有開通的岔道，黑洞洞的沒有燈，由閃著黃燈的“虛擬墻”擋著，普通車轉不過去。就在一個“虛擬墻”岔道，他們的車突然拐了進去一頭扎進了黑洞洞的“未完工隧道”，拐了個彎之后隧道里又亮起來，喬志亮看到兩個穿著陸軍作戰服的戰士在隧道兩側站崗，這應該是到目的地了。

果然，小方松了口氣，回頭對馮維周說：“首長，特種護衛任務結束，請您指示。”

“小方，你就留在這邊，內保沒有完全建立起來之前先不回去報到了。”又轉過頭對喬志亮說，“這位是方瑜同志。”

方瑜笑了笑，向著喬志亮伸過手來說：“你好。”喬志亮不敢握她手握得太結實，只是輕輕握了握手指前半截，“你好。”“你沒出過特種護衛？”“沒呢，我做特戰的。”“第一次，挺厲害了。”

喬志亮又有點兒要臉紅的意思，不過好在車子很快就在隧道里停了下來。隧道另外一頭依舊黑洞洞的看不到盡頭，只是在亮著燈的部分這邊有一個封閉了整個隧道的鋼制欄桿，也有哨兵站崗。隧道的兩側則有十幾個安裝了厚重屏蔽門的岔洞，儼然是一個核防護設施。車子停的是第三個屏蔽門，等馮維周下了車屏蔽門就開始緩緩打開，喬志亮看了看，足有一米厚的樣子，已經有人從屏蔽門出來迎接。馮維周對他倆說，“你們去6號門，那邊是臨時宿舍，我還有會要開。”就自己走進了屏蔽門。

這下就尷尬了。

剛剛才扮演了小兩口，有馮維周在還好，這下就剩下他們倆，氣氛微妙起來。

“走吧，喬志亮上尉。”

“你咋知道我軍銜的？”

“哈哈哈哈哈，我們內保的，你們哪一個的資料我們不知道？”

喬志亮低頭想了想，確實是這樣，這就是他們工作。又轉頭問她，“這是哪兒？”

“不該問的不問。”方瑜冷冰冰的說，又緊跟著說，“明天簡報會交班，首長會講的吧。”

其實喬志亮剛才暗自估算了距離，只是不知道到底在隧道里繞了多少路，聽這意思其實方瑜也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倆人剛認識，自己資料別人都知道，方瑜啥人自己卻不認識，印象里連見都沒見過，喬志亮有點兒不快。

“方瑜同志，我該管你叫‘方姐’還是‘小方同志’？”

“按照紀律呢你叫我方瑜同志就行，按照規矩呢，問女孩子年齡不禮貌吧？”方瑜也不客氣，直接拆穿了他。

喬志亮沒料到她這么堵自己，一起往6號門走，距離還挺遠的，不回答顯得有點兒尷尬。“行，方瑜同志，不該問的不問！”

方瑜饒有興致的扭頭看他，“喲喲喲，臉紅什么？”

“精神煥發！”

方瑜被他逗笑了，抬頭張著嘴哈哈哈笑了幾聲，“你還防冷涂的蠟呢！”這是《智取威虎山》里面的橋段，喬志亮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頭，隨口就拿來回懟了。

“第一次執行特護任務你算是不錯了，我見過別人有的都快走上正步了都。”

“哪那么夸張……”喬志亮只好隨口敷衍著。

“行了，以后合作的任務還多，按照軍銜呢你得叫我方姐，我是少校；按照年齡呢你叫小方就是了，我比你小，隨你吧，再見！”

6號門已經到了，屏蔽門也在打開，里面是三層、對面兩排的普通房間門，看來這就是各自的宿舍了。門口有個警衛室，一大堆打包好的隨身包，看來這里要分配房間給發生活用品什么的。方瑜又一次伸手握手告別，喬志亮依舊沒敢握結實，方瑜卻不在意，抓牢他的手搖了搖，轉頭領了自己的包走了。

方瑜的手軟軟的很溫暖。

凜冬（14）

方瑜其實說錯了一點：調查員其實是不參加交班會的。只有他們情報分析和內部保衛會參加交班會，調查員都是單線跟馮維周直接聯系，所以喬志亮才會不認識方瑜。

4室以前的交班會都是線上進行，要跨所謂的“公司”，雖然那棟寫字樓整個一層外加上下兩層其實都是他們的人，但也要防止人員過于集中出問題，現在轉移到了這里當然就沒有這些顧忌了。第二天轉移過來的人都到馮維周住的那個岔洞里面集中，喬志亮才發現這個岔洞全都是辦公室，只有一間是馮維周自己的臥室，跟他們的宿舍沒什么兩樣。沒有單獨的會議室，就是騰出來的一間普通辦公室，只是臨時做了一些簡單的隔音措施，喬志亮想不明白為啥在這隧道里、地底下也要做這些措施，馮維周劈頭蓋臉的就來了：

“我們是獨立調查機構。”

“不是我們不跟別的兄弟單位溝通合作，更不是不信任他們，是我們不能去相信他們的結論，不能受他們的影響，這一點還要請同志們注意了。昨天整體局勢已經跟個別同志交了底，今天這里告訴大家，不是說他們的情報準確無誤，而是目前了解到的基本情況而已，我們是有我們自己的看法的。”

于是他把昨天告訴喬志亮的那些東西簡單講了一遍，所有人都沉默了，會議室里氣氛凝重起來，每一個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喬志亮早就知道這些，轉頭在會議室里面找方瑜的身影，果然在，在內保那邊靠后坐著，內保部門的頭頭卻不是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看起來像極了一個普通公司老板、一身商人味兒的中年人，換成了一個穿著筆挺上校軍裝的漢子，板板正正的常服都蓋不住他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喬志亮不認識幾個人，除了馮維周、方瑜，也就只有自己的分析員周武，技術員易知秋。他都不知道他倆已經到了，自己這個小組看來基本上湊齊，除了岳成剛“鋼叔”。

“對于這件事情我們這邊暫時沒有太多情報渠道，也不是我們的主要任務，說白了，我們的任務比這個重要，這一點，很多同志還沒有認識。”說到這里，他幾乎是有點兒刻意的盯了喬志亮一眼。喬志亮一個小上尉幾乎是這個會議室里軍銜最低的一個了，連方瑜都能叫他管她叫“方姐”……

“其它大國采取這種手段搞點偷雞摸狗的事情，可能性不大，我們暫時也不需要就把手頭的事情放下，民防那邊地方部門都在動起來，軍地都在做準備，雖然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但我們做的就是防賊的事情這個沒辦法。希望同志們認清楚這一點，做好本職工作就是最好的回應。開這個會的意思也是統一一下思想，不能因為轉移就打亂了節奏，細節上的工作肯定會有很多變動，這段時間大家也只能多加一把勁，克服一些實際困難。”

馮維周抓起桌子上的水瓶想擰開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沒有擰，反而揮了揮水瓶子：“開大會沒意思，具體事情我跟業務部門單獨交代，散會吧，各自忙自己的去。”

喬志亮倒是知道他這人一向是效率優先不愛擺譜走程序，想不到開大會也是這個德性，不免心里覺得有點好玩兒。收拾東西往外走，“正巧”撞上方瑜，方瑜卻沒有搭理他，跟著內保那邊的人說著話走了。倒是周武跟易知秋跑他這邊來，也就他們仨最熟悉，鋼叔年紀大了多少有點兒代溝。

“亮子，我看下一步還得是接著跟爻啟那個事兒。”易知秋說這個，其實是前幾天還有個事兒沒弄完，說好了要給喬志亮“科普”一下生物芯片和應用的事情，免得他這個“科普”博主到時候露怯。易知秋這人就這個德性，喬志亮說過他應該去歐洲那邊干那種硬塞肥鵝肝的活兒，不管不顧就往鵝肚子里塞飼料喂成嚴重脂肪肝，他總是隨便哪個科研方向都能給找來一大堆資料、論文，一板一眼就要喬志亮學。喬志亮只好給他下了死命令：不允許出現任何公式和計算過程，還必須要把事兒說清楚。

咱是搞情報的，不是搞學術的……

“咋，你是論文攢多了憋得慌？等馮頭兒布置任務吧，生物這塊兒我真的頭疼，你先把那些東西再整理整理。”喬志亮一邊走著一邊想起來，“對了，你倆住哪兒？”

“就住你旁邊，6號門，早上看見你了，你躥得比兔子還要快。”周武說。

實際上“空物”這個號就是他在運營，他會根據情況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寫出文章發到各個互聯網平臺去，有時候還會從網友評論里面發掘一些有用的信息，糾正、核驗喬志亮的情報有沒有問題。

“沒活兒整，我總感覺我們挺被動的，出了案子去調查，調查結果最終怎么樣咱也不知道。”喬志亮跟他們還是要說心里話的，他總覺得情報工作遠比基層帶兵無聊很多倍，還搞得神秘兮兮的。

“亮子，我跟過兩個組，到你這兒第三個了，我跟你說沒活兒整是最好的。有的老情報一輩子就整一個活兒，你當你是詹姆斯.邦德？伊森.亨特？這是現實，哥們兒。”周武名字里有個“武”，干的確實文得不能再文得工作，從軍校畢業出來就沒出過辦公室去。

“就你倆？還沒我以前連隊里小伙子們好使，帶你倆出任務，嘖嘖嘖……”

易知秋搡了他肩膀一把，這小子健身，蠻力還是有不少的。“就你能耐，搞情報最重要的是腦子，腦子！”

“腦子，你腦子就得稀碎，拿鏟子鏟起來才能送去烈士園那種。”喬志亮正跟他們貧嘴呢，后面一個戰士跑過來，“6號門喬工，哪位是喬工？”

4室內部管調查員都叫“工程師”，一般也都這么喊，這兵荒馬亂的也沒有發新的軍用終端，居然靠派人來叫。

“我是，喬志亮。”

“首長叫您去辦公室。”戰士敬了個禮，轉身又跑去別的地方。喬志亮沒工夫搭理他倆，只留下一句“待會兒208房間找我”就跑了。

果然，馮維周依舊叫他盯著爻啟那個案子，并給發了新的軍用終端，額外叮囑他出去執行任務要注意轉移帶來的影響，千萬不能因為一些細節暴露了身份。這事兒喬志亮倒是有心理準備，畢竟以前在“鑫遠工程設計安裝有限公司”上班，這一套偽裝都是齊全到位的，這次全部撤離到地下，免不了有偽裝不到位的地方。

他回到6208室，發現周武跟易知秋早都等著他了，知道任務沒有變，兩人還是松了口氣。易知秋掏出一個平板電腦，對喬志亮說：“算你小子運氣好，這次這家爻啟生物，最核心的業務還真是個創新性特別強的業務，除了他們自己大概沒什么人懂，你就抱著請教的態度去就完事兒了。我估摸著，就你的生物學常識就能大概摸清楚，剩下的東西我們倆切磋切磋？”

“行，你來吧。”

“知道什么是生物芯片嗎？”

喬志亮前幾天“補課”大概看了一些，大致上是一種將生物化學過程與微電子電路結合在一起的芯片，目前所知爻啟主要是做一種叫“通用生物芯片”的新機制生物芯片，看起來跟一般的創業公司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看它財報又一塌糊涂，虧得那么慘幾乎不賺錢盡虧錢，居然還有人投資，還是個名字類似于“王二麻子”的Johann Smith。喬志亮大概說了一下自己的認識，易知秋點了點頭說，“大概沒錯，目前我們知道的生物芯片主要還是用在生物學研究和生產方面，跟電化學過程緊密相關的生物化學反應才有用到生物芯片的地方。這家公司的想法挺奇特的，他們說的‘生物芯片’，實際上跟傳統意義上的生物芯片一丁點關系沒有。”

“啊？”喬志亮跟周武同時說。

“對，他們做的主要還是量子計算方面的東西。”

“那他們干嘛叫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喬志亮問道。

“是這樣的，第一個，大部分生物反應是不可逆的，第二呢，生物反應速度其實相當的慢。所以生物芯片用于單純的數學運算其實沒什么用，只是在生物學內部有些特定的用途，這也是為什么一直發展不起來的原因。”

“為什么會發展不起來？生物學，什么生物制藥之類的不也挺有錢賺的嗎？”周武拿了一根筆，在一沓紙上面敲著。

“市場不夠大，迭代不夠快，僅限于非常專業的專業領域做一些行業應用，既沒有資金也沒有市場，當然就發展不起來。不過這個不重要，不是重點。重點是爻啟這家公司，根據他們泄露出來的蛛絲馬跡只言片語，他們的想法好像是用量子計算機來模擬生物芯片。”易知秋甩了一堆半通不通的詞匯，其實讓人腦子有點兒發脹。

“你別整這些沒用的，你就告訴我他們到底是干嘛的就行了。”喬志亮有點兒不耐煩。

易知秋猛地往椅子背上一靠，拉開跟他的距離，大聲說：

“切，我要知道他們干嘛的還要你來干嘛？這事兒不該你告訴我嗎？”

喬志亮被他懟得沒話說，這句話純屬自己說順了嘴，只好找補著：“行行行，該我的，問題是怎么跟這家公司搭上線？我用什么名義去人家公司里搞清楚他們到底干嘛的？”

“是這樣的，老馮頭給你鋪了個路，以涉及國家安全的名義跟爻啟所在地的發改委取得了聯系，你可以以當地發改委辦事人員的名義，對他們的可研報告當面提出質疑。”周武手里拿到了行動綱要，打開往下翻了翻。

“兩頭騙唄就是？”

“別說那么難聽，這是任務，你先拿著紅頭文件去找當地發改委，他們這邊肯定信你。然后你的身份是發改委工程師，爻啟現在正在跟他們開發區要批地建設廠房，有求于他們，你這時候再以發改委專家組成員的身份去質疑他那個可研報告，放心，他那個可研也說得云里霧里的，看你到時候怎么說話了，能弄到多少情報算多少唄，這事兒老馮頭交待慢慢來，不著急。”周武是個慢性子，好多次喬志亮親眼看到他蹲在辦公桌前面扒拉自己搞來的視頻資料，不厭其煩的仔細揣摩偵察對象的表情、神態、語調，干他這一行就是要這個性子。

“行啊你小子，一會兒科普博主，一會兒年輕有為政府專家，這張帥臉挺吃香的嘛。”易知秋又想拿拳頭錘他肩膀，喬志亮真想一個擰腕擒拿給他拿下，這小子總是不忿喬志亮特種兵出身，等有個機會給他名正言順揍一頓就老實了。

“別扯，這地方到底是哪兒？我怎么到這家叫‘爻啟’的公司去？老馮頭也沒說我們這是在哪兒。”

“這個你就別管了，我們都不知道。”周武說，“你就去9號門，進去之后有軌道交通，目前只有這一個進出途徑。”

喬志亮是第二“天”才出發的，說是“天”，實際上地下是看不到日出日落天亮天黑的，暫時掩蔽所里也沒聽說要執行晝夜生活制，喬志亮只好是看著時鐘關燈睡覺。可是周圍總是有人在活動，可見規律的晝夜工作制度沒有來得及建立，好在喬志亮屬于那種倒頭就睡沾床就著的人，囫圇算是睡了個覺，出國內任務也不需要搞那些有的沒的，起來洗了把臉領了任務就去9號門。果然，進了9號門的屏蔽門，里面是個長長的甬道，看起來是個貨運場的樣子，甬道的盡頭居然是個火車站！

在站臺等了一會兒就來了火車，倒是不長，只有5節車廂。從車廂里下來了不少人還卸下來不少貨物。等他們忙活完才輪到喬志亮還有別的一些需要出去辦事的人上車，看起來并沒有幾個人。火車也是那種看起來挺老的車了，還是世紀初就在跑的那種白色“動車”，上了車就一路在隧道里行進著連一次天空都沒能看到，開了足足一個小時才又一次停下來。

借助著站臺的燈光喬志亮看，站臺上空無一人，車門打開有人陸續下車在走動。在地下行駛久了確實挺讓人氣悶的，他也跟著下車去活動活動筋骨，只見這個站臺地上到處是各種活動區的標記，有些允許人員走動，有些則用紅色的字體寫著“自動作業區，禁止進入”的字樣，喬志亮還在琢磨這站臺到底干嘛的，怎么就在地下，就聽見頭頂上轟隆轟隆的巨響。

頭頂還有軌道。

這時候剛才那個禁止區內紅、藍、黃的警示燈旋轉著亮起來，好幾輛重型搬運機器人從一個“地下”坡道魚貫而出，這屬于他們這一層的再下一層了，這些機器人也是配的麥克納姆輪，靈巧的在站臺上騰挪躲閃，裝的都是裹著厚厚帆布的一種巨大的、圓柱狀的機器，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一會兒，從喬志亮坐的車后面又過來幾列車，在他們的車后面緩緩停下來，鉤接在一起。

喬志亮暗暗吃了一驚，這居然是一個完全處于地下的火車編組站！再想起剛才一直都在地下行駛，喬志亮不由得想，這地下隧道群到底是有多大的規模！那幾列車停穩以后車體側面完全打開，搬運機器人的機械臂舉升起圓柱狀的不明機器，車里也有機械臂伸出來接住，兩者合力把那個機器收進車身里，看得出來這玩意兒挺重的。

搬運完畢以后火車繼續出發，又開始在黑乎乎的隧道里不緊不慢的開著，途中某個站停了一下，那幾列后來鉤掛的車又解開停下來，喬志亮他們的車則繼續行進，總共開了快有三個小時的樣子才再一次看到天空。天空是陰沉沉的樣子，喬志亮透過窗戶只能看到兩道陡峭的懸崖就緊貼著火車站兩邊。

車門打開，居然有穿著老百姓衣服的人上車來，等他們上完了車喬志亮跑去車門那里看了看，確實是一道挺嚇人的大峽谷，兩邊的懸崖要把頭抬到極限才能看到一點點“山頂”，峽谷中間是一條不知道什么河。那些上車的人有的拖家帶口，有的打扮時髦，這肯定已經是普通乘客了，這么一輛標標準準的軍列就這么搖身一變變成了普通的客運列車。

車子在山里偶爾進隧道、偶爾又出來，終于不再鉆隧道跑進了平原，在一個車站停下來。喬志亮抬頭看站臺，“峨眉山站”，這是已經出大山了。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龍牙是一名曾在西藏戍邊數十年的退伍軍人，他熱愛文學和寫作，對時政問題、社會新聞有著獨到的見解。歡迎關注公眾號“龍牙的一座山”、小號“黃科長銳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