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漫談

作者：曾玉婷，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

王加特，民智國際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正文約4000字，預計閱讀時間11分鐘）

“我會永遠愛我的父親并支持他，但今后我會以在政治舞臺之外的形式繼續這樣做”——這是伊萬卡·特朗普（Ivanka Trump）對媒體上關于她“隱退”于共和黨候選人、前總統特朗普競選事務的報道的回應。

在父親特朗普第三次的競選備戰中，伊萬卡不是一點沒有公開露面。2024年7月，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在威斯康星州召開，當時的特朗普及其家族成員正沐浴在一種“準勝利者”的歡喜氛圍中，熱情地向他們的支持者揮手致意。一切就如四年前一樣，那年的特朗普也是志得意滿地向總統寶座發起連任沖擊。

伊萬卡也出現于這場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但端倪很快被敏銳地發現，緊挨在特朗普身邊的人不再是他第一任期內光鮮亮麗的長公主伊萬卡，取而代之的是伊萬卡的兩個哥哥，小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 Jr.）和埃里克·特朗普(Eric Trump)。在連續四日的會議中，伊萬卡也未如2016年和2020年一樣進行演講，反倒是特朗普的孫女、17歲的凱·特朗普（Kai Trump）借著祖父當月13日遭受的槍擊事件發表了一通極具感染力的演講，被人稱贊頗有“昔日長公主之風”。

▲ 凱·特朗普在2024年7月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演講

似乎，在特朗普的選舉事務中，伊萬卡在悄悄被“邊緣化”，這對父女關系看起來也親密不再。而在伊萬卡的社交媒體上，她開始過起了享樂至上的小日子：參加精致的家庭派對、在加利福利亞州勒莫爾市的海邊沖浪、帶著兒子在阿拉斯加看野熊和釣三文魚、去巴黎在艾弗爾鐵塔前擺拍、身穿賽車紅裙參加邁阿密的一級方程式賽車派對——政治，似乎完全消失于她的生活，不留一點痕跡。

第一千金，光芒四射

2015 年，特朗普宣布競選美國總統，伊萬卡隨即公開支持父親的總統競選。在隨后一年的中，伊萬卡跑南闖北。她在南卡羅來納州（注：南卡羅萊納州歷來是共和黨陣地）發表講話，又去往多個關鍵州進行競選拉票，甚至在當年7月的共和黨全國大會上慟人地介紹自己的父親，稱父親特朗普會“讓美國再次偉大”。后來，這番演講不但被認為是特朗普能夠贏得總統大選的一個重要因素，而且也讓伊萬卡名聲大旺。伊萬卡就這樣成為大眾眼中“特朗普最寶貴的財物”。

▲ 伊萬卡2016年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演講

2017年1月，伊萬卡出席了父親在華盛頓特區國會大廈舉行的美國第45任總統的就職典禮。在特朗普正式就職后的前兩個月，伊萬卡以非官方身份為其父親提供資政建議，并于3月被任命為總統顧問，同時她還擔任起新成立的經濟計劃和創業辦公室的負責人。與此同時，她的丈夫賈里德·庫什納（Jared Kushner）也成為了總統高級顧問中的一員，兼任美國創新辦公室主任。至此，伊萬卡成為了特朗普家族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這位美國“第一千金”輝煌的四年政治生涯正式拉開帷幕。

同年4月，伊萬卡出席了首屆W20女性峰會（注：該峰會由德國婦女組織全國理事會和德國女企業家協會組織舉辦），這是她在特朗普上臺后的政治首秀，也為她同年7月隨父親特朗普及美國代表團參與在德國漢堡舉辦的G20峰會打了基礎。2018年2月，伊萬卡率領美國總統代表團出席了平昌冬奧會閉幕式，她與韓國總統文在寅在官邸青瓦臺共進晚餐。

▲ 2018年平昌冬奧會閉幕式，伊萬卡右側是時任韓國總統文在寅

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本人并未參與那次閉幕式，也就是說，伊萬卡在某種程度上扮演著“另一個特朗普”的角色，足可見特朗普對伊萬卡的倚重。同樣，在2019年隨同父親參加的G20大阪峰會的領導人合影環節，伊萬卡緊挨在東道主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的右邊，再往右才是特朗普。

即使伊萬卡的光鮮亮麗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特朗普，但不可否認伊萬卡本身就非常優秀。從沃頓商學院畢業后便加入家族企業特朗普集團，負責公司房地產利益的國內和全球擴張，又在擔任集團高管后不久創立了自己的時尚帝國。而在父親的提攜下，伊萬卡也更加光芒四射。在2020年特朗普宣布尋求連任后，四年期間擁有的權力似乎令伊萬卡更加積極，她努力幫助父親實現連任，也尋求再續“第一女兒”的身份。

▲ G20大阪峰會合影，中心位是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伊萬卡緊挨其身旁

2020年8月27日，伊萬卡再次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演講，試圖復刻四年前的成功。她說道：“他（指特朗普）是我們的總司令、美國工人的捍衛者、常識的捍衛者以及這個國家被遺忘的男男女女的代言人，”并且重申特朗普的競選口號，“讓美國再次偉大”——不過這一次，她的策略不再奏效了。

大難臨頭下的劃界與疏遠

時間來到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出爐，時任民主黨候選人喬·拜登（Joe Biden）擊敗了作為時任共和黨候選人的特朗普。拜登獲得了超過8100萬張選票，贏得了普選票，并且在選舉人團中以306票對232票的優勢獲勝。這對于風光當頭、躊躇滿志的特朗普來說是一擊重創，他聲稱2020總統大選“被操縱”，稱這是“民主黨精心策劃的陰謀”。

很快，特朗普將對大選結果的不滿情緒傳達給了其支持者，導致部分支持者堅信選舉結果被“非法竊取”，于是在2021年1月6日，國會山暴亂突發。這也成了后來美國政界內部的特朗普反對者對特朗普進行牽制的“最大韁繩”。由于特朗普在前期煽動公眾情緒和后期不作為，使他被懷疑是該事件的組織者，意圖顛覆選舉結果。在對事件調查一年后，眾議院舉辦了針對國會山暴亂的聽證會。

但就在這次聽證會上，伊萬卡陷入了“背叛父親”的爭議。2022年6月，在眾議院國會山騷亂事件調查特別委員會的聽證會上，眾議員利茲·切尼（Elizabeth Lynne Cheney）在開場陳述中分享了一段視頻證據，其中顯示，前總統的女兒、前白宮顧問伊萬卡·特朗普公開表達立場，稱她“尊重時任司法部長威廉·巴爾（William Barr）的意見，并接受他的說法”，即司法部方面并未發現任何有關“選舉欺詐”的證據。

這也就說明她不相信2020年大選如特朗普聲稱的那樣“存在舞弊”，也是這次對國會山暴亂的公開表態，讓外界看出伊萬卡與父親“部分切割”的意愿。依照當時的情況，局面對于特朗普已經相當不利，可以想象，“特朗普參與策劃國會山事件”的指控罪名一旦成立，特朗普最高會被判處20年監禁。因此，伊萬卡選擇站在父親的對立面，被認為是一記“明哲保身”之舉。

墻倒眾人推，特朗普父女此后風波不斷。2022年，紐約州總檢察長萊蒂蒂亞·詹姆斯 (Letitia James) 指控前總統特朗普及其子女伊萬卡、埃里克和小唐納德犯有金融欺詐罪，指控特朗普在其子女及特朗普集團高管的幫助下虛假夸大凈資產、欺騙銀行及保險公司，以及非法獲取稅收優惠等。

州檢察長辦公室的律師向伊萬卡施壓，要求她說明在為邁阿密特朗普國家多拉爾酒店、華盛頓特區老郵局、芝加哥特朗普國際酒店及大廈從德意志銀行獲得貸款方面所發揮的作用，但伊萬卡對此矢口否認，堅稱自己并不了解父親的財務狀況，竭力將自己與父親的欺詐案劃清界限。她聘請了自己的律師，并在萊蒂蒂亞將她列入訴訟名單后成功請求撤銷了被告身份。伊萬卡似乎又一次劃清了自己與父親的界限。

▲ 特朗普家族部分成員照片，從左至右依次為梅拉尼婭，小唐納德，唐納德·特朗普，伊萬卡，蒂芙尼

特朗普也曾公開解釋過不怪責自己的女兒，稱伊萬卡“沒有做錯什么”。也有分析因此認為，伊萬卡的每次行動都是事先與特朗普商討、獲得了特朗普授意的，但終究對父女關系造成些許損傷。終于在2022年11月17日，特朗普宣布參加2024年總統大選當晚，伊萬卡表示將不再參政，而是決定回歸家庭。她也毫不避諱地表達了對“骯臟、血腥政治”的厭倦。事實上，早在2021年搬出白宮后，伊萬卡就迅速返回佛羅里達州邁阿密租下的豪宅公寓，翻修了位于比斯坎灣的住宅，并回歸了她擅長的商業領域，將主要精力都用于投資，包括海外籌款和房地產交易——顯赫閃耀的“第一千金”，似乎真的決定在政治上偃旗息鼓。

利益勝過親情？

在伊萬卡和特朗普的關系中，利益最終是否戰勝了親情很難下定論，但二人確實遭遇了一定疏遠。伊萬卡保全自己的需求是不言而喻的。尤其在切實波及伊萬卡的金融詐騙罪指控中，紐約州總檢察長辦公室有這樣一項尋求，即永久性禁止特朗普及其成年子女在紐約州商業實體中擔任高管或主管；禁止其企業5年內參與紐約州任何不動產收購；并要求相關方退還通過欺詐所得約2.5億美元等。這是一項雷霆之舉。由于紐約州是特朗普集團主要業務和收入來源的所在地，伊萬卡不得不努力撤銷自己的被告身份，從而避免自己重返商業領域的“退路”受到嚴重阻礙。

此外，伊萬卡想要“平衡家庭”的說法也確實是一個考量，盡管是比較小的因素。據傳，特朗普與伊萬卡的丈夫庫什納關系并不太友好，庫什納在特朗普任總統期間的主要工作職責是促成中東和平、改革刑事司法系統，以及負責解決部分種類藥物泛濫問題。但相關人士表示，“他（指特朗普）一直對賈里德心存懷疑，”并指出特朗普此前曾否認庫什納在他擔任總統期間制定的一些關鍵政策中所發揮的作用，包括中東和平協議和刑事司法修訂。伊萬卡自己同樣也不愿卷入輿論漩渦中去。對于伊萬卡來說，風光與風險是并存的。在第一千金、總統女兒、白宮顧問的漂亮名片背后，是裙帶關系、外交無能、有華無實的種種負面指控。

▲ 右三為伊萬卡丈夫賈里德·庫什納

事實上，伊萬卡也清楚自己不太容易再為特朗普的此次競選有所作為。在特朗普競選期間，伊萬卡不是完全沒有出現過，她也曾在集會和全國大會上露面演講，隱晦地表達吸引女性選民的意圖。但這似乎不太奏效，這主要受制于特朗普本人對女性群體不友好的言論與政策，也因女性群眾不完全能共情于伊萬卡作為上流社會、精英階層的身份。

伊萬卡確實被慢慢淡化出了特朗普家族政治事務的圖譜，至少從現在來看，她并不具備重返的跡象。即使假設特朗普贏得了2024年總統大選，伊萬卡被再次重用的概率也不大，至多也是實權意義不大、曝光程度較小的職位。現在，特朗普似乎把目光放到了其他家人身上，也許是他的兒媳、此前出席了“特朗普團隊女性巡回活動”的拉拉·特朗普 (Lara Trump)，也可能是小唐納德的未婚妻、出席了競選和籌款活動的金伯利·吉爾福伊爾 （Kimberly Guilfoyle）——總有人會替代伊萬卡的位置。

參考資料

[1] (June.9, 2022)NPR:Ivanka Trump said she accepted Barr's conclusion that the 2020 election wasn't stolen

https://www.npr.org/2022/06/09/1104081027/ivanka-trump-said-she-accepted-barrs-conclusion-that-the-2020-election-wasnt-sto

[2] (June.23,2021)CNN:Ivanka Trump and Jared Kushner distance themselves from the former President and his constant complaints

https://edition.cnn.com/2021/06/23/politics/donald-trump-ivanka-trump-jared-kushner/index.html

[3] (June.30, 2021)Pew Research Center:Behind Biden’s 2020 Victory

https://www.pewresearch.org/politics/2021/06/30/behind-bidens-2020-victory/

[4](Sept.21,2022 )Reuters:Trump, adult children sued by New York attorney general for fraud

https://www.reuters.com/legal/trump-sued-by-new-york-attorney-general-fraud-2022-09-21/

[5](July.1,2019)POLITICO:French say oops on viral Ivanka moment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french-say-oops-on-viral-ivanka-trump-osaka-g20-summit-moment/

[6] (April.16,2016)The New York Times:In Campaign and Company, Ivanka Trump Has a Central Role

https://www.nytimes.com/2016/04/17/us/politics/ivanka-trump-donald-trump.html

[7] (Jan.6,2021)America Oversight:The January 6 Attack on the U.S. Capitol

https://americanoversight.org/investigation/the-january-6-attack-on-the-u-s-capitol/

作者簡介:

曾玉婷，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北京外國語大學本科生，研習興趣為美國外交政策，中美關系，比較政治、選舉政治；王加特，民智國際研究院助理研究員，倫敦國王學院碩士，研習興趣為政治傳播、戰略敘事及話語分析。

編務：曾玉婷

責編：王加特

圖片來源：網 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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