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桶 圖片|網絡

講故事之前，先來介紹下本文的主人公：

他叫張帆，數學天才，高中時曾進入國家數學奧林匹克集訓隊，后保送繼而畢業于清華大學計算機系。參加工作后，迷上了國標麻將（即算番的那種），獲得過全國冠軍，并在2008年進入澳門世界大賽前16強。最近幾年又沉迷于日本麻將。

今天講的是張帆去年在拉斯維加斯賭場玩21點的故事。

大概幾個月前，他來我的小酒館跟我扯談，講他最近在學習21點的算法，他發現賭場所有的游戲里面，只有21點是可以“打穿”的。所謂“打穿”，就是通過計算概率做出正確的決策，從而實現長期的穩定盈利。

因為這個贏率并不高，我沒記錯的話，大概是每天千分之二吧，所以要足夠大的資金才能支撐得起波動，但要找別人贊助的話，又存在一個分賬的問題，所以這么一算下來，全職去打21點，其實并不劃算。

所以，也只能是說說而已。

不過去年，他因公去了一趟拉斯維加斯，順便去幾個賭場玩了玩，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那天，張帆跟另一個同事住在一家酒店里，樓下就是賭場。

他同事從來沒玩過21點，并不曉得套路，張帆跟他大概說了一下算牌的方法，就出去吃晚飯去了，讓同事自己去賭場玩。

結果等張帆吃完飯回來，不過一兩個小時，同事就被賭場拉入黑名單了，而且還輸了幾百美金。

賭場為什么要把他拉入黑名單呢？因為他同事還算靈泛，很快學會了簡單的算牌套路，勝率低的時候，下個底注25美金，當勝率一旦超過50%甚至更高，就馬上會把注碼直接跳到200或300美金。

這算牌的套路，荷官肯定也懂，當他看到你有幾次這樣反常的加注舉動之后，基本就會判斷出你是會算牌的人，不管你是輸還是贏，都會禁止你繼續玩下去。

賭場之所以這么謹慎，是因為吃過虧。我曾經聽說，有個麻省理工的數學高手，也是中國人，因為會算21點，在拉斯維加斯各大賭場贏了很多錢。后來好像還惹上了官司（電影《決勝21點》有可能就是根據這個真實事件改編的）。

電影《決勝21點》海報

張帆因為跟同事睡一間房，也不能玩了。可見現在賭場的謹慎程度。

所以真正的高手要學會演戲，掩蓋自己的行為模式，這樣才會最大程度避免被拉入黑名單。

張帆至今也沒明白，賭場為什么不用電腦去發現算牌的玩家——其實這個程序相當簡單——還是很原始的靠人去管理。

還有一點，拉斯維加斯的賭場至今還是手工洗牌，不像澳門，是機洗。手洗和機洗的區別在于，一輪發牌之后，剩下的牌，機洗會直接放進去重洗，而手洗的會放在一邊，等荷官手里的牌發得差不多了以后，再一起重新洗牌。

牌的數量有兩副的，也有六副的。不管幾副，只要是手洗模式，就更容易計算。

拉斯維加斯的賭場好像是故意保留這些漏洞，但又絕對禁止別人鉆進來。很難理解。

賭場里的21點游戲桌

這家賭場不能玩了，兩人就換了家酒店和賭場。

這天，張帆覺得很累，從下午6點睡到晚上11點多。被同事一個電話吵醒了。

“快下來，這里有幾個會算牌的中國人，打得好囂張，一個多小時了，居然還沒被抓。”

張帆于是下到賭場去圍觀。

這幾個人確實囂張，底注是25美元，當勝率超過50%的時候，就直接跳到500甚至1000美元。碰到勝率很低的時候，直接站起來抽煙去了，連25美元都懶得給賭場。而他們一開始就換了29000美金作為本金。在運氣還不錯的時候，這簡直就是搶錢。

張帆看了一個多小時。期間，他同事坐在桌上玩，他懶得玩，只是看。

終于，從樓上下來一個經理，對那幾個中國人說，你們不能再玩21點了。

這是第一天。2017年9月7號。

張帆他們訂的機票是9月9號早上，從洛杉磯飛上海。他們準備8號深夜開車到洛杉磯，把租來的車還了，一早上飛機。

9月8號這天下午，張帆和同事退了房，又下去賭場玩。在老虎機區域，張帆偶遇了昨晚那幾個人中的一個。

那個人在百無聊賴地玩手機，看見張帆后，兩人打了個招呼，寒暄起來。他說，看出來張帆和他同事也是懂套路的人，都是行家里手，張帆說哪里哪里，略懂皮毛而已。

兩人加了微信，說有機會一起耍。

拉斯維加斯某賭場的老虎機區域

過了大概半個鐘頭，那人給張帆發微信，問他吃飯沒，沒有的話，一起吃個飯，交流交流，都是中國老鄉，算是有緣。

張帆帶著同事去赴宴。地點是一家還不錯的西餐廳，對方兩個人，一個年紀稍大，45歲左右，略微有些禿頂；另一個就是老虎機邊碰到的年輕人，不到30歲的樣子，長得挺帥。

張帆本以為對方也是會算牌的高手，經過一小時的雞同鴨講后才發現，原來他們屁都不懂。昨天晚上是有另外一個中國年輕伢子在他們身后指點，什么時候該下注，都是聽他的。昨晚贏的6000美金里面，也有他的一份。

那個伢子是他們前天才認識的，叫阿金。但阿金今晚沒空，明天就要回國。

這個年紀稍大的，叫老K，是這群人的老大，另外幾個都是他馬仔。他們從事的行業跟賭場相關，有涉黑性質。大概是老K在各大賭場都有小弟，他們利用在賭場里輸了很多錢的大戶的信用額度，去詐騙賭場的錢。數額也不大，每次弄個幾萬美元就跑。

兩瓶紅酒喝完，酒足飯飽后，老K問張帆，能不能幫他個忙，今晚帶兩個小弟去賭場玩玩。

張帆趁著酒勁，說：“要得啰。”

老K又說：“張哥你開個數，贏了的錢咱們怎么分？”

張帆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一來他沒搞過這種事，二來他也不知道他們跟阿金是按什么比例分的。于是推脫說：“不用了吧。”

老K馬上接話道：“那這樣，我們把贏來的利潤去一起玩掉好嗎？”

“好啊！”張帆一想，來美國這些天，夜總會啊，桑拿什么的，還沒去體驗過的，那就這樣吧。

拉斯維加斯某夜店

幾人來到一家賭場。老K安排了兩個小弟，左青龍右白虎坐在張帆兩邊。下注的是兩個小弟，張帆在中間只指揮。老K自己也站在旁邊親自督戰。還有張帆同事，也站在一旁看熱鬧。

玩了一個半小時，張帆就幫他們贏了5000美元。老K喜笑顏開的把他那大腦袋湊過來悄聲問張帆：“走，玩去？”

張帆其實很想去的，但這天他有點精神不濟，賭的過程中都差點睡著。身體狀況也不佳，有點拉肚子。

所以他站起來擺擺手說：“算了吧，我今天不太舒服，咱們以后再聚。”

老K不同意，以為他在擺譜。但張帆執意不去。老K說：“我給你們開間房，機票退掉，再多留一個禮拜，本錢我全掏，贏了的所有利潤分三分之一給你們，怎么樣？”

說完，老K從兜里掏出2000美金，給張帆和他同事一人一千。說這是今天晚上的辛苦費。

當時張帆堅持要走的話，也就走了。第二天一早就會在回國的飛機上。但他確實不舒服，想找個房間休息下；二來，他覺得就這么走掉了確實也不太義道。

所以張帆同意再多留一天。

事后，他跟同事分析，做這個決定其實是有蠻大風險的，回想起來有點后怕。

畢竟在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今天晚上是運氣好贏了，但他的打法只能保證長期盈利，不能保證每天都贏。而這幫人并不懂，他們沒有能力去識別張帆的水平到底有多高，也意識不到這種打法可能面臨的資金波動有多大。

要是運氣不好，輸了幾千甚至幾萬美金呢？接下來會發生什么？畢竟老K這人很可能是有黑社會背景的……

無論如何，張帆當時是把他跟同事的機票改簽了，從洛杉磯飛上海的改成了從拉斯維加斯飛上海，時間是9月9號晚上11點多。

9號中午，張帆起床后，跟同事商量，讓同事先走，去機場附近呆著等他。并且兩人保持微信聯系，還必須用語音，不能打字。這樣才能確保他的人身安全。一旦發現情況不對，馬上報警。

張帆決定再陪老K他們玩一下午。

拉斯維加斯某賭場

幾人去了第一個賭場，才打了10分鐘，第一次從底注25美元跳到200美元，荷官就馬上對后面來一句“check player”（檢查玩家）。

五分鐘后，下來一個經理，對兩個馬仔其中一個說，你不能再玩了，而且不是不能再玩21點，而是不能玩所有的“table game”（桌上游戲），只能玩老虎機。

張帆覺得很奇怪，另外一個馬仔為什么還能繼續玩呢？一問才知，他之前在這個賭場玩過很長時間的百家樂，有較好的輸錢記錄。

于是換第二家賭場。進去之前，張帆就提議說，這次他也坐下來玩，免得讓荷官太容易看出是他在指導另外兩個下注。老K覺得有道理，給了張帆2000美金。

他們幾個商量了一下，這次讓張帆先進去挑桌子，他們再進去，假裝不認得。

張帆在21點幾張桌子邊上轉來轉去，等老K一過來，他往桌旁坐下，還才做出換錢的動作，旁邊有個經理就走過來對他說，對不起，你不能玩。

張凡覺得很奇怪，這個賭場他以前從沒來過，怎么還沒開始玩就進了黑名單呢？

于是他問為什么，給個理由先。

那個經理講：“我看你在這里轉了半天了，明顯是在等他，你們兩個是一伙的，所以不能玩。”

“你的意思是，他是高手？”張帆指著老K問，“這我可不知道，我們剛在另一個賭場認識的，都是中國老鄉，聊得來，所以一起來這里玩。”

然而沒卵用，經理還是堅持請他們出去。張帆估計，這賭場剛被高手搞了，所以很謹慎，那經理認為老K是算牌高手，張帆在這里是等著他來指導下注的。

只好再換賭場。

張帆之前認識在拉斯維加斯職業賭21點的中國人，他打電話要那高手推薦個賭場，對方推薦了美高梅，說這是大賭場，可以從25元底注直接跳到5000美元，而且對于算牌的容忍度比較高，不會那么快就把你拉黑。

拉斯維加斯美高梅酒店

進去后，張帆第一次從25美元底注跳到300美元，贏了，還有一家發的是BlackJack。

荷官眼力好，也愛聊天，他看出是張帆在指導大家下注，就問他們：“你們幾個是認得的吧？”

張帆回答說：“不是啊，剛在一路玩才認識的。”

荷官又來了一句：“Are you counting？”（你是在算牌嗎？）

張帆一愣，然后假裝聽不懂這個單詞。

荷官接著叨叨：“這一把你們好像知道會贏一樣，集體把注碼抬高了。”

扯完閑談以后，荷官還不忘自己本職工作，回頭對顯示器說了句“check player”。

一位經理下來，看大家證件。張帆以為又要把他拉黑，沒想到那經理看完他的護照以后，很客氣地說：“原來您是我們美高梅的會員啊，請繼續！”然后拿出個小筆記本和一支筆，把他的名字和護照號碼抄下來。

張帆這才想起，哦，自己是澳門美高梅賭場的會員。

又玩了幾盤后，經理皮笑肉不笑地說：“咱們這桌改下規矩，底注從25美元漲到100美元吧。”說完對荷官使了個眼色。

張帆看情況不對，問荷官：“Can i be grandfather？”

“Grandfather”是21點游戲中的術語，指的是一直坐在桌上的一個玩家，不管桌上規矩怎么變，他還可以用他剛來的時候的規矩繼續玩，這個人就叫“Grandfather”。

那個荷官揶揄道：“咿呀，你英語還蠻好啦！還曉得grandfather，但是對不起，我們這里沒有grandfather這一說。”

張帆被摁得做不得聲。他曉得，提高底注就是針對他們這幾個人來的。這樣一來，勝率不高時所付出的代價，就提高了，波動也更大了。

BlackJack

又玩了半個小時，張帆覺得這樣打下去沒什么意思，而且他們已經被高度關注，隨時可能會被賭場趕走。

再換第四家賭場。荷官同樣叫了“check player”，但好像沒人來管他們。

玩了個把小時，運氣不是很好，數了數，在三個賭場都輸了點，總共輸了6000美元。

此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幾人在賭場外商量怎么辦。張帆說，他要趕11點半的飛機，要不就算了吧，來日方長。

老K有點情緒低落，但還算客氣，叫了部車，把張帆送到了機場。

在這幾個小時內，張帆和他同事一直微信聯系，報平安。因為他心里清楚，當他下注1000美金的時候，勝率只有51%-52%，長期打沒問題，但一旦運氣不好，連輸一二十次，把老K的幾萬美金全部輸完，都是很有可能的。

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老K會怎么對他，很難說。至少不會這么順利能回國了吧。

“我覺得老K根本就不是什么黑社會老大，最多就是個博彩行業里面的小蛀蟲，吃點邊角余料混日子而已。不然不會贏了幾千美元就那么高興。”前天晚上在小酒館，我聽張帆說完這個故事后，分析說。

“嗯，有可能”，張帆吃完最后一塊鹵四角香干，用紙巾擦擦嘴巴，問我，“故事怎么樣，這一頓，你請吧？”

當然，來小酒館來喝酒的朋友，只要有很精彩的故事可以跟我分享，一般都是我請的。除非你硬是錢多得發脹。

作者：馬桶

“文和友講故事”主理人、品牌合伙人，原《晨報周刊》首席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