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煒

原創首發｜藍字計劃

凌晨，在加州的一間廉價酒店，“AI教父”杰弗里·辛頓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通知他獲得了諾貝爾獎。

和大多數正常人一樣，辛頓的第一反應是“這好像是一通詐騙電話？”但對方濃重的瑞典口音，又讓他繼續聽了下去。

隨后的半個月，全世界都知道了這通電話不是騙子打的，辛頓因“通過人工神經網絡實現機器學習的基礎性發現和發明”拿了2024年諾貝爾物理學獎。

｜2024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約翰·霍普菲爾德（左）和杰弗里·辛頓（右）

很長一段時間，辛頓提出的機器模擬人腦的“深度神經網絡”學說無人問津。2010年9月，和辛頓共同做研究的AI科學家鄧力到訪中科大，宣講深度神經網絡，“現場只來了稀稀落落的二三十個人，真正能聽懂的人也不多。”

但臺下有幾位年輕人聽懂了，還對鄧力提出了很多尖銳的問題。這幾位年輕人是供職于科大訊飛研究院的胡郁、王智國、 劉聰，專門來母校聽講座。鄧力后來回憶“當時相信深度神經網絡的公司只有谷歌和科大訊飛。”

鄧力來訪后，科大訊飛啟動了基于深度神經網絡的語音識別模型探索。2011年，科大訊飛上線國內首個中文語音識別深度學習系統，并將其落地在訊飛輸入法這個有大量潛在用戶、場景豐富且可以快速迭代的商業化系統中，成為中國首個上線深度學習算法的公司，效果提升非常明顯。2年后，科大訊飛已將深度神經網絡落地在多項技術中，客戶和用戶都快速增長，市值突破百億元。

深度神經網絡的故事延續至今。2022年，ChatGPT橫空出世，預示著大語言模型時代到來。OpenAI一路高歌猛進，幾乎壟斷了AI時代話語權，并以權謀、宮斗、巨額融資吸引全世界目光。

而在中國，科大訊飛對深度神經網絡的產業化研究更加深入，開發的訊飛星火模型安卓端下載量超過2億次，國內工具類通用大模型排名第一。在基于真實場景的背靠背測試中，訊飛星火4.0 Turbo在文本生成、語言理解、知識問答、邏輯推理、數學、代碼和多模態等七個能力上都超過了GPT-4 Turbo，數學、代碼能力已超越GPT-4o。

更關鍵的，中國大模型正在進入更多現實場景——企業的智能助手、員工的AI助理、學生的AI學習機，學校的智慧黑板，大學的科研實驗室，政府大廳的政務大屏，汽車的智能駕駛艙，聾啞人群的助聽器……都因為大模型的加入變得更加實用便捷。

中國AI公司正銜枚疾走，且走出了一條和OpenAI不太一樣的路。這一切的根源，離不開中國企業對“實用主義”的追求。同時也引發了更多思考：這個時代，我們究竟需要怎樣的AI和大模型？

大模型是一場泡沫嗎？

一個月前，OpenAI CEO奧特曼罕見地在凌晨發了一篇長文：“我們可能在幾千天后就擁有超級智能，這也許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事，在AI幫助下，我們將能做到祖輩看來像魔法一樣的事，全世界人民的生活都會比現在更繁榮，人類進步的故事還將繼續下去……”

即便是深夜，這篇題為《智能時代》的文章，瀏覽量依然很快突破百萬。但沒有人清楚，這位擅于玩弄概念的新硅谷之王，為什么又突然給全人類開出一張“空頭支票”？

大約一周后，OpenAI宣布從微軟、英偉達、Thrive Capital等投資者那里又籌集到66億美元，估值膨脹至157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1萬億元），大家才驚覺奧特曼文章原來“意味深長”。

但這輪金額創紀錄的融資，反而加劇了人們對AI泡沫的擔憂。

科技博客Techcrunch諷刺：“山姆·奧特曼正從創始人模式一躍成為‘上帝模式’，盡管他提出了AI能拯救世界的眾多方法，試圖說服懷疑者相信AI的重要性，但這樣的帖子不但不會吸引新粉絲，反而讓人思考我們是否正陷入‘皇帝的新衣’的境地。”

就在一年前，奧特曼還是媒體口中“這個時代的奧本海默”，可現如今，這位“AI奧本海默”也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AI是否正脫離實際，變成了炒作概念的工具？

高盛在近期的一份報告中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美股巨頭們已為AI投入數百億美金，未來可能是上萬億美金，但幾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可見的成果證明這些投入是值得的。

Gartner對美國市場統計發現，在狂飆兩年后，生成式AI的行業使用率僅有5%，除了讓開發人員的工作效率提升了一些，沒看到其他明顯效果。“人們已經開始懷疑，這一輪AI熱潮，可能與之前的區塊鏈、元宇宙一樣，只是技術樂天派的幻想，而并不具備實際價值。”

就在美國精英們對AI的未來憂心忡忡之際，河南濮陽一名普通的高中物理老師許一龍向大模型產品訊飛曉醫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第一次聽說訊飛曉醫這款AI健康助手時，許一龍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岳父。岳父今年86歲，肝臟不好，吃飯也成了一件難事。許一龍每天都要發愁，如何讓老人吃得營養，又不過度油膩。

許一龍的問題是“如何為有基礎病的老人規劃營養食譜？”可這款號稱能看病的醫療模型APP并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反而向許一龍提起了問：“年齡、性別、身高、體重、體檢報告、健康史、個人史、家族史……”

這不是許一龍印象中的互聯網搜索引擎，反倒更像一位嚴肅的老醫生，他按照這位“AI醫生”的指示上傳了所有信息，才終于拿到一份給自己岳父設計的營養食譜，食譜上不僅標注了食材類型，連食材用量都精確到了克。

許一龍感到很滿意。他在之后的時間里對訊飛曉醫大模型提出了更多問題：自己的高血壓問題，父母的養生問題，親朋好友的健康問題……一年以來，訊飛曉醫成為了許一龍的“家庭健康顧問”。

也是在這一年間，依托訊飛星火大模型的技術支持和大量的醫學知識，能夠進行健康自查、報告解讀、醫療信息查詢、健康檔案管理等多種功能的訊飛曉醫累計下載量突破1500萬次，有1.1億人次咨詢。

｜訊飛曉醫App

即便是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峰，對自家大模型的普及速度也有些驚訝。

2022年底，劉慶峰借來一個賬號體驗了ChatGPT，他第一時間就感到大模型將對人類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帶來巨大顛覆，產生全新機會。但同時，如何用好大模型，讓大模型轉化為生產力，將成為未來企業乃至國際競爭的關鍵。

在一周之內，劉慶峰做了三個決策。第一，科大訊飛要集中力量，重現OpenAI的智慧涌現。第二，大模型要做“1+N”，“1”是通用認知智能大模型，“N”是讓大模型在教育、辦公、汽車、數字員工等各個領域落地。第三，建立一套科學的、系統的評測體系。用評測體系給出判斷，技術到底進展到了什么程度，下一個發展方向應該往哪邊走。

｜應用大模型技術的數字員工

秉承著科大訊飛“技術頂天、應用落地”的戰略，他們將大模型命名為“星火”，取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也是希望大模型能像火焰一樣，點亮更多未知領域。”

大模型實踐的關鍵是什么？

關于AI的應用邊界問題，早在20多年前，麻省理工學院第一任AI研究室主任西蒙爾·派普特就做過一個思想實驗。

西蒙爾·派普特假設，如果一名現代噴氣發動機工程師穿越回200多年前，向當時的馬車夫和馬車行展示噴氣發動機，并詢問這是否能幫到他們。他會得到什么樣的回答？

馬車夫首先想到的回答是將噴氣發動機安裝到馬車上，因為這是人們根據經驗最快能想到的應用方式，發動機確實會讓馬車比馬跑得更快。

但最終發動機沒有裝到馬車上，而是被裝到了汽車上，因為人們需要物流變得更快、更省錢。受限于馬車的物理結構，發動機并不能發揮最大功效。

西蒙爾·派普特由此得出結論，由于思想和經驗主義限制，人們最快能想到的應用方式，不一定是最好、最代表趨勢的方式。相反地，由實踐需求引導的新技術應用，或許能給人類帶來更大的價值。

西蒙爾·派普特的思想實驗，直到今天依然貼切。只是主角從“發動機與馬車夫”變成了“大模型與××”。

2023年6月16日，全世界第一輛汽車的制造商奔馳宣布將ChatGPT整合進下一階段的車載語音控制系統，同時在美國開啟MBUX智能人機交互系統測試計劃。

奔馳不知道的是，在中國安徽的兩家本土企業——奇瑞和科大訊飛早就醞釀起了“大模型＋智能座艙”的計劃。

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峰形容，即便相識二十多年，奇瑞創始人尹同躍還是能“點燃自己”。

2003年的廣州車展上，奇瑞QQ搭載科大訊飛“I-say”數碼聽系統，集文本朗讀、MP3播放于一身，推出了會說話的奇瑞QQ。這款預計產量3萬臺一年的QQ，加上當時最酷的語音系統，瞬間點燃了市場，一年干到了16.8萬輛。

時至今日尹同躍還會開玩笑，當年“奇瑞QQ＋AI”意料之外的成功，讓奇瑞和科大訊飛有底氣對省里（安徽）許下宏愿，一個要做最大的公司，一個要做最聰明的公司。

21年后，奇瑞成了《財富》世界500強公司，并走出國門，成了中國乘用車“出海一哥”，科大訊飛成為市值超千億的中國AI龍頭企業。雙方依然在精誠合作。

去年8月，奇瑞與科大訊飛宣布星火大模型首搭星途星紀元ES車型。5個月后，奇瑞星紀元ES車型在第四屆中國汽車風云盛典上獲得了“最佳轎車”獎項。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智能座艙對汽車的意義，認為只是添頭技。

奇瑞汽車執行副總經理、研發總院院長CTO高新華以自身經歷舉例：“一些新手司機在開車總會遇到一些故障或是問題，比如雨刮器打不開、后霧燈怎么開、系統按鍵找不到等等，但開車的時候沒法求助，打客服電話又要很多次轉接，這時候如果問‘大模型’，就可以立即得到解答。”

如果把新手司機擴張到海外新手司機，智能座艙的還會顯得更實用。

｜市民在體現搭載了星火智能座艙的智能汽車

以往當一輛國產汽車賣到海外，由于語言不通，系統不夠智能，海外用戶很難體驗中國的完整智能用車服務，有用車問題只能自己摸索。

但加入人工智能相關技術后，車載語音系統能覆蓋23個主要語種，用車助手會實時監測車輛狀況，根據當下的路況車況，解答用戶的用車問題。例如在不同的路況下，幫助用戶開啟自動駕駛輔助；在不同天氣下，引導用戶正確使用車燈；根據實時車況，精準給出維修保養建議等等。

事實證明，大模型+汽車的價值遠不止這些功能，在汽車成為人們生活“第三空間”的當下，AI還能是車上的影音空間、生活助手、工作智囊、育兒幫手……兼具實用和情緒價值。

有一個很實際的數字，有了大模型之后，用戶與汽車的交互次數從7次提升到了18次。用高新華的話來說：“星紀元ES是瞄著特斯拉去做的，智能化方面，有訊飛星火加持后，我們已經領先特斯拉。”

除了讓汽車變得“聰明”的智能座艙，大模型也在改變更多行業。在中國，僅2024年第三季度，市場上公開可統計的大模型相關中標項目數，至少有369個，遠超上半年項目總數276個，尤以能源、金融、教育、互聯網等行業更為活躍。

在今年的訊飛開發者大會上，劉慶峰列出了一項數據“科大訊飛是今年1-9月份大模型市場中標數量、中標金額第一的廠商，更是央國企的首選。”中國石油、中國移動、華為共建的昆侖大模型；中國海油、中國電信打造的“海能”AI模型；中國綠發打造的泰山大模型，背后都是科大訊飛的大模型底座支撐。

整個現場為之沸騰。央國企是市場中的風向標。全世界都不得不承認，中國擁有大模型應用最多的場景。大模型在美國橫空出世不到2年時間，中國的央國企、頭部企業和很多中國人已經用上了大模型。目前，訊飛星火大模型就已經覆蓋了20個多個行業300多個場景，其中包括醫療、教育、政務等和民生需求息息相關的行業，也包括“AI for Science”等高精尖的科研行業。

劉慶峰說：“為什么我們能夠成為央國企和頭部企業的首選？我們讓大模型真正落地場景，數據和訓練模型效率成倍提升，實用性大幅提高。”現在，科大訊飛構建了從“建算力、理數據、訓模型”，到“落場景、保安全、精運營”的全套解決方案，“科大訊飛有領先的工具鏈，可大幅提升‘理數據、訓模型’的效率；有覆蓋300+行業場景的實際應用案例，已形成相互借鑒和復用的規模化效應；還有全國產化的算力平臺。”

什么是最適合中國的大模型？

關注國產模型的人，應該都有一個感受：今年以來國產模型對標OpenAI說的少了，產業應用說的多了。

2023年初，許多中國大模型廠商放出豪言“要做中國的OpenAI”，之后的行為也帶有濃厚的“軍備競賽”意味，大家攀比的是你家大模型有多少億參數，屯了多少張英偉達顯卡，融了多少輪資金？

這的確是OpenAI的經典玩法——堆參數、屯卡、燒融資，但對中國大模型來說，恐怕并不適配“財大氣粗的”美股玩法。

今年3月，金沙江創投主管合伙人朱嘯虎被問到“如果大模型公司看不到商業化可能，你會為了人類夢想與科學研究投資嗎？”

朱嘯虎給出的回答是：“不要燒錢搞AIGC，你必須找到PMF（產品與市場匹配）。為什么美國人敢投？微軟3萬億美金市值，蘋果2萬億美金市值，他們敢砸錢。中國不需要砸，美國有錢在前面試錯，它一旦證明路通了，后面要花的錢少一個數量級。”

作為一名在移動時代投出過餓了么、滴滴、ofo等知名案例的投資人，朱嘯虎的回答代表了一眾市場信仰派VC的心聲——國產模型不能光講技術理想，更應該發揮國內應用場景廣闊這一核心優勢，將足夠的AI能力投入可以快速變現的商業場景中，用中國市場龐大而獨特的數據構筑壁壘，讓模型產生價值，以價值產生利潤，實現自我造血。

短短半年后，當OpenAI因贏利與技術之爭，內部飽受爭議，一些在中國的商場中浸泡更久，對技術和商業化理解更深的中國公司，反倒異軍突起。

以科大訊飛為例，因為一開始確定的“1+N”策略，技術開發和應用落地并重，“All in 大模型”的高投入在2024年第三季度財報得到回饋。科大訊飛年內首次實現利潤當季度轉正。前三季度收入148.5億元，同比增長17.73%。第三季度營業收入55.25億元，同比增長15.77%；毛利22.6億元，同比增長16.68%；歸母凈利潤5696萬元，同比增長120.87%。經營性現金流凈額7.15億元，同比增長100%。

在2024年三季報業績解讀會上，科大訊飛副總裁、董事會秘書江濤解釋稱，這是公司加大星火大模型的研發投入和布局后，自然實現的收入增長。“隨著未來幾年國家和政府的重大算力布局支持，公司在算力方面無需大幅度投入的自有資金，收入還可能繼續增長。”

技術優先還是商業化優先，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兩極對立，各國大模型發展的現狀，也充分證明“自我造血，扎根應用場景”這個移動互聯網時代硬性標準，對現在的大模型創企依然極具現實意義。

即使今天，比起大洋彼岸，我們在資金、算力、技術上，依然沒有優勢。針尖對麥芒地燒錢、玩概念、拼參數，無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這是硅谷更擅長的游戲，規則和解釋權由他們定義，美股巨頭的萬億美金市值，可以提供近乎無限的資源。

但技術創新從來不止一種選項。正如互聯網時代，美國誕生了微軟、蘋果、谷歌、亞馬遜這些偉大的科技公司，扎根中國廣袤應用市場，將產業應用、自我造血視作生命線的中國創業者們，同樣催生了騰訊、阿里、字節，同樣影響人類社會。

正如微軟中國CTO韋青對當前生成式AI的總結：“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開卷考試的時代，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標準答案，最缺的是經過獨立思考而得到的適合自己的答案。”

以科大訊飛為代表的中國AI企業給出的答案是：中國大模型很難成為OpenAI，也沒有必要成為OpenAI。

我們有我們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