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春,為了配合一二九師在晉東南的反摩擦斗爭,粉碎國民黨發動的反共高潮,晉察冀軍區的兩支隊伍經過數日艱苦的行軍,沖破了沿途日偽軍的幾道封鎖線,來到了設在晉冀豫三省交界處的八路軍總部附近。其中有一個營駐扎在東井村。

部隊因長途行軍,十分疲勞,吃過晚飯就休息了。這時,電話鈴響了,營教導員李尚德連忙拿起電話,只聽對方說道:“我是團政委呀,通知你們一下:明天朱總司令要來我團視察工作。你們營的前身是井岡山時期創建的紅一團,總司令對你們營很重視,明天很可能要到你們營來看看同志們。”

聽到這個消息,李尚德心里非常激動,因為從參加紅軍到現在,還一次都沒有見過朱德。他立即與營長李德才商量了一下,連夜召集各連連長開會,布置各項準備工作,迎接朱德的到來。

散會后,李德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對李尚德說:“聽說總司令很愛吸煙,咱們不知買不買得到煙?”

李尚德說:“哎呀,這事怎么剛才給忘了!我馬上派人去買。”

由于部隊駐扎在村莊里,買東西很不方便。于是,李尚德馬上派人跑了幾里路,買來了兩盒天壇牌的好煙。晚上李尚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心想:總司令要是明天真能來我們營看看,那該有多好啊!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李尚德就起床開始各連檢查。只見大家都在忙著整理內務,擦拭武器。他心想:總司令就是來,也要先到團部,然后再到營里來。可是沒想到,李尚德剛回到營部,就有一個戰士進來報告說,外面有人在找營部。

李尚德趕緊來到門前,只見門口站著一位50來歲的軍人,個子雖不高,但很健壯,身上穿著一套褪了色的灰布軍裝腳上穿著粗布襪子和一雙布鞋。李尚德沒見過朱德,但感到眼前這位軍人和畫像上的總司令有些相似他心想:如果是總司令,怎么沒帶警衛員?

李尚德行了一個軍禮,問道:“請問您找誰?”

“我找營部。”

那位軍人一開口,李尚德立即聽出了是四川口音,馬上斷定他就是朱德。李尚德又驚又喜地問道:“您是總司令吧?”

“我就是朱德。”

李尚德一時激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只是緊緊地握住了朱德伸出來的粗大溫暖的手。

這時,營長李德才也來了。朱總司令說:“你們辛苦了!我是來看看大家的。”邊說邊走進屋子。李尚德搬了一個木板凳,請總司令坐下,又倒了一杯熱水。接著,又遞給他一支香煙。

朱德端起杯子喝了兩口水說:“我不抽煙。”

李德才說:“聽說總司令會抽煙嘛。”

朱德笑了笑,說:“那是過去的事啦!過去是愛抽煙,而且煙癮還不小呢。可是現在,部隊的供應這么困難,每月一個人連二兩油、二兩鹽都供應不到。一個戰士平均三個月發不到一雙鞋,一套衣服要穿三年呢!眼下主要是解決吃穿的問題。”

朱德拿起那支天壇牌煙看了看,說:“這煙很不錯呀,一盒就相當于一個戰士一天吃飯的費用。”

李德才忙辯解說:“平時我們哪能買得起這種香煙。這盒煙是昨天聽說您要來,我們特地給您買的。”

朱德風趣地說:“我現在每月只有一塊錢的津貼,如果抽了煙,就連洗衣服的肥皂錢也沒有了。所以我戒煙已有一年多了。

聽到朱德的這些話,李德才和李尚德都明白了朱德為什么現在不抽煙了。真沒有想到,統率著百萬抗日大軍的總司令竟也和戰士們一樣,每月只有一塊錢的津貼,而又為了節約,把煙也戒掉了!

這時,李德才問:“總司令,您騎的馬和警衛員在哪里?”

朱德回答說:“路又不遠,只有20來里,為了鍛煉身體,我沒有騎馬,警衛員也沒帶。因為今天參加集體生產,留下他,多一個就多一份力量。

接著,朱德又詢問了部隊當前的軍事訓練、政治學習、文化生活等情況,了解后滿意地說:“不錯!不錯!

聽了工作匯報后,朱德去看望戰士們。他在每個連里都看了一個戰斗班和炊事班。他每到一處,無論是對干部還是戰士,尤其是炊事員,都一一握手并親切地問候大家。在每個炊事班里,他都要親口嘗嘗飯菜的味道。他對炊事員們說:“你們現在吃的是小米,這對你們還是優待的。別的部隊,就連總部都是吃黑豆。可是,這難不住我們。”

回營部的路上,李尚德問道:“總司令對我們還有什么指示和批評?”

朱德微笑著說:“你們營搞得不錯,保持和發揚了紅一團的優良傳統。我很滿意。”

石家莊解放后,上級部隊開了一個座談會,了解攻打石家莊的經驗。李玉林和孫良巨接到通知后,帶了點簡單行李就動身了。

快要見到總司令了,大家的心“怦怦”直跳。高興的是,剛打下石家莊不久,朱德在百忙之中就接見一線指揮員,這真是做夢也夢不見的事啊;著急的是,人們腦子里熱乎乎地光顧想著朱德總司令了,把念出來的匯報內容也忘得一干二凈了,怎么也想不到點子上。

朱德滿面笑容地迎了出來。進屋后,大家都規規矩矩地坐著。朱德看出大家都有點拘束,笑笑說:“不要緊張,隨便談隨便談。”說著,他就和藹地跟大家拉起了家常。他問大家上過學沒有,生活情況怎么樣。聊到這些生活問題,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輕松起來。

后來,朱德從右邊口袋里取出一副黑邊眼鏡,慢慢地戴上,又拿出鋼筆和筆記本。他說:“談談你們怎么打石家莊的,有什么經驗吧!”

于是,工作匯報開始了。一談到戰斗,大家都感到群情振奮,你一言我一語地談了攻打敵人核心工事的經過:怎么把敵人全部壓到大石橋,又怎么利用爆破,沖進去全殲殘敵;怎么突破內外市溝,鞏固突破口,讓后續部隊投入巷戰。

當大家談到在巷戰中看見高大的樓房、拐彎抹角的街巷,弄得分不清東西南北,暈頭轉向只好見哪里有敵人就往哪里打的時候,朱德微微笑了笑說:“過去我們都是鉆山溝打游擊,打像石家莊這樣不大不小的城市,還是頭一次。打這樣的仗當然還不習慣。”

朱德又有節奏地點著指頭,說:“今后我們還要打下上海、天津、北平、南京、沈陽……全國很多很多的城市都等著我們去解放。”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把大家剛經過戰斗還沒有平靜下來的思緒又引入更激烈更偉大的戰斗中了。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興奮、勝利和喜悅的神色。

這時,警衛員走進屋來,拿來一盒煙放在桌子上。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這盒煙上,仔細看去,這是一盒邊區造的紙煙。

朱德問大家:“會吸嗎?”

“會。”孫良巨說著,習慣性地把手伸到口袋里,像是要拿又不敢拿出來,猶猶豫豫地在里邊摸來摸去。李玉林立刻想起孫良巨來的時候帶了盒玻璃紙的香煙,心想:朱總司令抽的是邊區造的紙煙,你有好煙該拿出來讓總司令也吸一吸。孫良巨摸了半天才拿出來說:“請總司令吸這個!”

朱德看著印有英文字樣的香煙,沒有說什么,只是拿起茶缸喝了一口水,大概覺得太涼了,又放在火爐邊上烤著。這時,李玉林才看清朱德的茶缸子是個綠洋瓷鐵的,邊上的瓷都脫落了,露出發黑的鐵皮來,上邊扣了一個老鄉用來盛咸菜的小瓷碟當蓋子。李玉林心里很難過,覺得總司令太儉樸了,自己用的缸子都比總司令的要好些。

朱德又拿起脫了瓷的茶缸來喝了一口水,笑嘻嘻地問道:“你們一個月多少錢?”

大家以實相告。

“不多嘛!一個月這幾個錢還要買日用品,還有錢買煙吸嗎?”總司令說著,拿起玻璃紙煙盒端詳了一會兒,看著大家。

李玉林只覺得臉一熱。孫良巨的臉直紅到脖子根,鼻子上隱隱地冒出幾顆汗珠。他不自然地拽著衣角說:“打下石家莊后,我們誰也沒見過這號煙,就買了一盒嘗嘗!”

朱德笑呵呵地說:“啊,是這樣的。嘗嘗是可以,但是不要忘記我們艱苦奮斗了幾十年,今后還要艱苦!要時時刻刻記住我們是人民的軍隊啊!”

大家都很慚愧,但卻很受感動和啟發。朱德那溫和的眼神,深深地印在同責們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