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克前CEO唐若修這五年,絕對是耐克歷史上的一段彎路。
營收負增長
市場份額一路下滑
市值一天蒸發300億美元
CEO「被退休」
耐克王朝即將崩塌了嗎?
01
耐克陷入困境,上個月剛剛卸任的前CEO唐若修(John Donahoe)至少要背一半的鍋。
從2019年10月到2024年9月,他這5年的耐克生涯堪稱失敗。
他上任的時候,耐克年營收高達391億美元,增速高達7%,關鍵的大中華區更是實現了連續20個季度的雙位數增長。
彼時的耐克,放眼體育圈內,幾乎找不到一個能打的對手。
專注潮流的阿迪達斯,已經快把專業運動領域丟光了。
專注女性客群的lululemon還沒發育完全,營收規模差了一個數量級。
至于安德瑪、彪馬、NB,你都很難想象它們能對耐克造成什么威脅。
此時接手耐克,無疑是天胡開局,這把想打爛都要有點水平,可唐若修偏偏搞砸了。
在他的任期里,耐克在北美球鞋市場的份額原地踏步,股價不僅跑輸標普500大盤,也跑輸了零售業指數。
他離職前的最后一個完整財年(2024財年),耐克年營收514億美元,和前一年的512億比,幾乎0增長,最后一個季度甚至開始萎縮。財報一出,股價兩天跌掉20%,市值蒸發了將近300億美元。
更要命的是,過去5年,耐克在產品上幾乎原地踏步。除了把dunk系列這份冷飯炒熱以外,耐克幾乎沒拿出什么足夠亮眼的新產品和顛覆性的技術。
可以說,唐若修這五年,絕對是耐克歷史上的一段彎路。
那么,唐若修具體又做錯了什么呢?
02
老唐當初上任,是帶著政治任務來的,這個任務就是推進DTC戰略。
DTC,Direct To Consumer,在中國有個更接地氣的說法叫「直營」,不使用經銷商和零售商,自建渠道做生意。
一來可以直接和消費者接觸,了解真實需求,指導研發和生產,二來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特別是電商時代到來以后,自建渠道成本變低了。不需要一家家開直營店,開個天貓店,做個小程序都可以算DTC了,無論在中國或者美國,DTC都是最時髦的互聯網黑話。
而且這個工作特別適合老唐來做。在入職入職耐克之前,他先后擔任過貝恩咨詢、云計算公司ServiceNow,還有eBay三家公司的CEO,在eBay任上,他讓這家公司的營收成功翻倍,市值增長了250%。
這份帶著電商背景的漂亮簡歷,特別符合耐克當時的需要。
2019年,老唐在創始人菲爾·奈特的力挺之下,入主耐克。
也活該老唐運氣好,新官上任就碰上了疫情。
按理來說,耐克這種線下零售占比很高的品牌, 碰上疫情只能自認倒霉。
但在老唐的立場上,他既然要做渠道改革,疫情是最好的助攻,老唐乘機在渠道上做了大洗牌,
2020年,耐克停止了與9家零售商的批發合作。2021年10月,耐克又和包括梅西百貨在內的7家合作伙伴終止合作。
一邊和零售分銷商割席,另一邊,公司又花了大力氣買流量,將用戶引導到耐克的官方平臺,也就是Nike、Nike Run Club、SNKRS 和 Nike Training Club這幾個App上,建立了一套從運動愛好者社區到品牌電商的閉環鏈路。在線下也大力推進開設直營的Nike Live概念店。
在疫情的加速效應下,DTC成果顯著。除了線上會員不斷增長,直營渠道的收入也不斷提升,到2023財年,直營收入已經占總營收43.6%。
可以說,在踐行DTC戰略上,老唐不折不扣地完成了耐克董事會交給他的任務。
疫情期間,這波操作幫助耐克順利渡過難關,跑贏整個運動市場大盤。到2021年,耐克股價創新高,突破2800億美元。
但是雷也就被唐若修親手埋下了。
03
電影《投名狀》里,姜午陽刺殺龐青云時,喊的是「兄弟殺我兄弟者,必殺之」。
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背刺兄弟都是最糟糕的事情。
耐克在唐若修任上,對經銷商和零售渠道所做的事情,就類似于背刺兄弟。
早年耐克還是無名之輩時,賣貨就是靠遍布美國的運動零售商,和國內以專賣店為主的格局不同,耐克有大量的鞋,走的都是這種個體經營的小型零售商。
很多小老板從耐克創業之初,就開始支持這個本土小品牌,一直到它成長為世界第一。
此外和耐克同期起家的,還有運動產品零售商Foot Locker。作為北美最早的垂類運動零售品牌,Foot Locker與耐克識于微時,除了很早就賣耐克,很長時間里,Foot Locker都會把店內最好的展示位留給耐克。
隨著耐克靠喬丹系列發家致富,Foot Locker也成為運動領域最有話語權的渠道之一。耐克會給到最優惠的進貨價,以及當期最受歡迎的尖貨。兩者關系最好的時候,Foot Locker一半的營收都是耐克撐起來的,而耐克也有10%的營收來自這位老伙計。
在國內,我們熟悉的滔搏體育,和耐克也基本重復了一遍上面的故事。
90年代,百麗創始人,一代鞋王盛百椒就精準預判,運動鞋會是國人鞋柜里皮鞋之外的「第二雙鞋」,于是他建立了負責運動業務的子公司滔搏。恰逢耐克入華,滔搏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下了耐克的代理權。
借著滔搏背后百麗集團的渠道積累,耐克迅速鋪開,占領一線城市,稱霸中國市場。在中國,耐克一度把銷售和運營完全交給了滔搏,自己只負責品牌和產品。而滔搏在此后也陸續拿下了阿迪、彪馬等一系列品牌,成為中國運動領域的隱形王者。
但唐若修上臺,所做的就是斬斷羈絆,背刺老伙計。
耐克親自下場做直營,零售商們發現,他們莫名其妙多了個競爭對手,這個對手還是親兒子,能拿到的貨最吃香的,也不用考慮太多進貨成本,純純的富二代邏輯。
反觀零售商,他們為了拿到一些限量款的鞋和暢銷單品,必須可憐巴巴按照品牌要求,打包買下一堆設計奇葩配色古怪,一看就賣不動的貨。
如果我是零售商,我就要掀桌子了。
但這還沒完。
耐克還把眾多零售商分成了兩類。
其中40家,類似Foot Locker這樣家大業大的,被稱為「戰略零售伙伴」,進行深度合作。
所謂的深度合作,就是要在自己的商場里劃出一片區域,為耐克建立獨立空間,并且配置由耐克特別訓練過的店員。相當于耐克在他們的店里劃了個租界,不是直營,勝似直營。
至于另外的上萬家小零售店,則被稱為「無差別零售商」,他們沒有能力給耐克劃租界,那么耐克就會選擇收窄貨源,甚至斷供。
那些和耐克合作了幾十年的小老板們大概不會想到,風風雨雨這么多年,最后的離別會如此不講情面。
可以說,在唐若修治下,「忘恩負義」的耐克深深傷害了曾經并肩作戰的零售商們。
04
拋棄零售商的后果,在疫情過后開始顯露出來。
2023年下半年,耐克發現營收漲不動了。雖然直營業務還在緩慢增長,但占比大頭的批發業務收入開始萎縮。到了今年初,營收徹底不增長了,凈利潤也下滑了。
唐若修的激進,終于開始反噬耐克。
說到底,電商發展再迅猛,在北美、歐洲等主要市場,消費者買耐克還得走出門,去專賣店,去運動用品商店,去購物中心。刻意削減零售商,相當于直接放棄了最重要的獲客方式。
這就好比要給一個孩子斷奶,結果別的食物沒喂,硬是把孩子給餓死了。
況且,直營本身也不是完美的模式。
零售商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壓貨。
鞋服品牌最怕庫存,但有了經銷商,品牌只需要把貨批發送到渠道的倉庫里,渠道把貨款打進品牌的賬戶,財報里的營收就落袋為安了。后面貨賣得好或不好,變成動銷或者變成庫存,都和品牌沒有直接關系了。
現在零售商被邊緣化了,耐克把自己那些賣不出去的衣服鞋子支付折扣成本和倉儲成本了。
體現在財報上,利潤就消失了。
更可怕的是,被耐克背刺了的零售商,他們不是傻子,他們會自己找出路。
既然你耐克不拿我們當兄弟,我們就去找新的兄弟了。
偏偏,市場上還真的有想要挑戰耐克霸權的。
過去幾年,運動領域出現了一大批新興品牌。
比如新「中產三件套」之一的昂跑,年營收已經達到了20億美元級別。
再比如和UGG師出同門的戶外品牌Hoka,走的是戶外徒步概念,年營收也接近20億美元。
再比如lululemon,當年還是幼年期,現在已經進化成完全體了,光靠服裝規模已經可以和阿迪掰掰手腕了,要是萬一把運動鞋品類再開發出來,可能是對耐克威脅最大的品牌。
具體到單個市場,在中國,安踏已經實現了對耐克中國的超越,李寧也是在耐克三大腹地,籃球、跑步、休閑領域,做了許多重點布局。
再具體到單個運動品類,特步這幾年在馬拉松項目上的投入,也足夠對耐克造成威脅。
以前,耐克和零售商關系好,靠渠道優勢就能壓制這些對手。
現在,耐克背刺老伙計,等于把一大片市場份額讓了出來,不占白不占。
像Foot Locker,就一直在和昂跑、Hoka眉來眼去。
這些新興品牌帶來的不僅是銷售額,還能幫Foot Locker老樹開新花,完成年輕化。而Foot Locker也能幫助昂跑和Hoka用更低成本獲客。
至于滔搏,雖然耐克中國還是最大的大爹,不能輕易放掉,但也沒耽誤滔搏和Hoka、凱樂石、冷山這些品牌建立合作。
最后結果就是,耐克心猿意馬,回過頭被新興品牌們偷了家。
比如跑鞋,一直是耐克最為重視的領域,但數據顯示,2023年,Hoka、On昂跑、Asics亞瑟士、New Balance這些中型跑鞋品牌,已經拿到全球35%的市場份額。而在2020年之前,這個數字還只有20%。
另外,老對手阿迪也在積極出擊,在耐克陷入停滯的時候,阿迪卻實現了10%以上的營收增長。
況且,新面孔多了,再來看老面孔,總會覺得哪哪都不性感了。
不要忘記,耐克這家公司如今也已經52歲了。
盡管它還是世界上最大,技術積累最厚,走在行業最前排的領軍者,但有時候,發現一個品牌變老,往往就在一瞬間。
05
在我看來,耐克在DTC模式上走得過于激進,也不能全怪唐若修。
畢竟人家只是個職業經理人,招過來就是干這個事情的。況且耐克早在2017年就已經放出消息,全面擁抱直營了。
這口鍋,不能全讓老唐背了。
但耐克的老化,失去創新能力,很大程度上就是老唐的責任了。
剛當上耐克CEO,唐若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員。
一開始是要裁500人,后來越裁越多,上任四個月,耐克已經少了1600名員工,光是離職補償,就花了2.5億美元。
而在他的裁員名單里,就有一大批設計團隊的員工。
眾所周知,耐克的江湖地位,是靠著AJ、詹姆斯、科比系列,靠著zoom和Airmax,靠著飛馬和刺客一代代一款款產品打出來的。
創新力和技術力領先同行,才讓耐克能超越阿迪,成為如今的運動之王。
唐若修在公司搞降本增效,沒想到動到了設計團隊,相當于直接砍在了公司的命根子上。
作為頂尖職業經理人,他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的想法是,耐克應該變成一家效率至上的公司。我搞DTC是為了提高銷售效率,裁設計團隊,也是為了提升效率。在疫情期間,我們要賣更多被市場驗證過的、高利潤率的王牌產品。
為此,他組建了一個規模超過3000人的「全球技術部」,來分析消費者數據,監控庫存體系,尋找最能帶銷量的產品。
而大數據告訴他,耐克的王牌單品,其實就是AJ1、熊貓Dunk和Air Force 1。
這三款產品,都是30多年的老產品了,既沒有技術含量,也沒有新意,無非是足夠經典,耐克又擅長講故事,會做饑餓營銷,硬是把三碗冷飯炒成了冷飯界的佛跳墻。
眾所周知,老唐上任時,正好是炒鞋這波熱潮來到頂峰的時候。那些年只要是什么經典款限量款聯名款,動銷數據都好,沒有賣不完的。
但賣得好不等于耐克可以撒開了賣,只要耐克敢提高供應鏈,那么從尖貨到爛大街,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偏偏老唐大筆一揮,這幾個經典產品線,必須大力更新,最好每周都能出幾個新款。
這就倒反天罡了。
可見,唐若修也許很懂數據,但他不懂耐克,也不懂球鞋市場。數據告訴他復刻經典款就能有銷售,他就這么傻傻地聽了,結果就是耐克多年經營出來的炒鞋熱,被他親手澆了一盆冷水。
官方砸盤,最為致命,經典款很快就賣不動了。
這個時候,老唐再想要回去搞研發,堆配置,出新款,對不起,一款產品,從設計定稿到上市,一般也得要18個月,這還不算鋪貨到各個終端渠道的時間。
而想要有更底層的革命性設計,或者鞋服科技的創新,那周期就要按年來算了,遠水救不了近火。
況且,創新部門已經被重創了,還能不能給你交出牛逼的產品,誰也不好說了。
此時,唐若修也只能給自己找理由,把創新不力歸罪于疫情期間居家辦公,總部的那些設計工作室和實驗場地都用不了,所以沒辦法創造出顛覆式創新的產品。
這就是典型的拉不出屎怪地心引力不夠了。
結果就是過去幾年里,耐克既沒有全新的爆款產品,也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新技術。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我們再拿同行們鞭尸一下耐克。
比如阿迪達斯,這么多年被詬病不思進取,其實時尚嗅覺一直沒落下,去年又抓住了薄底運動鞋的趨勢,狠狠找回了一波場子。
新興品牌像昂跑,有獨具特色的異形鞋底,allbirds有舒適的腳感和「可以丟進洗衣機」的特性,Hoka,lululemon,薩洛蒙走的是舒適度和功能性的組合路線,也都有自己的爆款產品。
以上這幾個品牌,我看起來多種多樣,本質上都是中產階級的足力健。
關于這個話題,哪天我做一期內容單獨聊聊。
總之,DTC戰略的后遺癥和創新的乏力,耐克在創立50多年來,第一次出現了產品和渠道雙重空窗期。
對耐克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危機,對新玩家們來說,也是前所未有的機會。
這也是為什么,耐克前段時間急不可待地炒掉了唐若修,取而代之的是在公司工作了32年的老員工,Air Jordan系列全球化的重要推手,艾略特·希爾。
如果說唐若修作為職業經理人,代表的是商業世界通行的方法論,那么艾略特·希爾則是帶著耐克基因的員工,更代表創始人精神,代表耐克公司本身的特質。
商業世界里,通行的法則是效率之上,是管理市值,是投資回報。而在耐克的領域里,它并不完全遵循這套法則。運動品牌更在乎的是運動員場上的表現,是消費者的體感,是爭強好勝的競爭者氣質和超越自我的運動精神。
在順境中,企業可以閉著眼睛追求效率最大化,追求投入產出比。
但在生死存亡之際,一家企業,一家運動品牌,反而更需要那些反效率的,不合理的,孤注一擲的,超人般的精神。
就像在絕境時,無論多么艱難,你一定會希望把球給到科比,讓他投出決定命運的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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