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本號將不定時連載我的長篇科幻小說 《凜冬》。書中將會詳細描述 可能采取的恐怖主義襲擊手段以及應對方式方法,全面展示這種人人自危的未來,以及人類在面對這種倒行逆施中展現出的勇氣與抗爭精神,歡迎大家關注、閱讀。
凜冬(9)
文 | 龍牙
“這個人你怎么看?”
馮維周用手指頭點了點桌上的一份文件夾,喬志亮拿過來看,是個外國人的資料。這人英文名是“Johann Smith”,中文名“約翰.史密斯”。
有意思。
等于一個中國人叫“張三”、“李四”、“王二麻子”。
他突然覺得這個人的名字有很強的嘲諷意味,仿佛在告訴你“我就是有問題但是你拿我沒辦法。”他接著往下看這人的護照信息和出入境記錄,都沒有什么明顯的問題,除了這個太過于普羅大眾的名字。
“這個人有問題。”喬志亮脫口而出,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武斷了。“這個名字也太囂張了吧?真有問題不該低調點嗎?”
“這個人是爻啟生物的A輪投資人,你剛才看他們A輪融資有好幾家投資人,實際上最后做穿透都是指向這一個人,約翰.史密斯。目前看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手里有十幾家空殼公司,除了投資什么別的都不干,但是他的資金流向又特別難查,是從他自己在香港的公司流進來的,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時間了。太早的資金記錄很難找,現在也沒辦法確定徹底穿透。”
“那我們反向查起?”喬志亮一聽老頭子這個話意思就是要查,他不知道怎么就盯上這個人了,且看他說不說吧。
“我盯上他是因為他名字怪,而且只投資生物公司。”
果然老頭子是個直腸子人。
“這些生物公司的業績其實都不怎么樣,盈利的不多,我想讓你查到他們的核心業務到底是什么,為什么這個‘王二麻子’會投資他們。你看呢?”
喬志亮其實沒什么好“看”的,他脫了軍裝跟著老頭子干特偵,滿以為都是暗夜潛行月黑風高那一套,想不到卻讓自己去當一個什么“科普博主”,盡是跟這些要么國家級科研項目、要么創業科技公司之類的接觸。這兩天可算是見識了不少科技前沿,好在他本人理工知識還算是扎實,緊趕慢趕能夠湊合跟得上。至于那個什么“科普自媒體”自然有別的人在運營,不需要他真的去操心,也剛好做得半死不活的,圈內有點名氣卻始終沒法“出圈”。
按他當連長的脾氣,他就該說“看什么看,啥時候讓我搞潛伏滲透去?”可惜不能,果然人只要脫了軍裝就少了那股桀驁不馴去了。
“不行就從爻啟這家查起,他們虧得最慘。”
馮維周愣了愣,他沒想到這個角度,他原來想的是從少數盈利的查起,現在又覺得喬志亮這小子有點兒與眾不同的敏銳,對啊,盈利算什么,虧這么慘都要投才是最容易打開突破口的。
剛要開口,馮維周看到玻璃門外面岳成剛兩口子的身影,趕緊一邊起身一邊擺手讓喬志亮等會兒,緊趕慢趕沖到門那兒一把拉開了門。
“鋼哥!嫂子!”
喬志亮扭頭一看,果然是典范一樣的部隊里“新兵蛋子退伍之后遇到老班長”那副樣子,馮維周已經是中將了也不能免俗,看來這個“鋼哥”當年就是他老班長一類的人物。這老頭子也不知道穩重一點,看見老班長就差把后腳跟踢自己屁股上了。
“馮二桿!我當是哪個大領導召見呢!你小子!”
“哎呀呀老排長不要批評我,來來來。”馮維周三步并作兩步上去接過李老師的輪椅,李老師自己給自己簽完字以后整個人都垮了,一瞬間老了許多,頭發也很快徹底雪白,現在癱坐在輪椅上還戴了便攜式生命維持系統,臉上扣著氧氣面罩右手手腕上還有輸液的針頭。
本來這時候應該有兩個大傻男人爽朗的大笑的,生生憋了回去。喬志亮識趣,趕緊從辦公桌這頭的椅子上站起來,盡量不顯眼的貼在墻邊,馮維周推著李老師進來,一手還不忘了撐著門讓岳成剛先進去,等把兩人讓進辦公室,先把李老師的輪椅安置好,再把岳成剛按在客座沙發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剛才喬志亮的椅子上,欠著身子對李老師說,“嫂子,身體咋樣了?”
岳成剛插話說,“你也知道的,洋洋這事兒……”他哽咽了一下,接著說:“這幾天小外孫回來住陪著,要好一些了。”李老師戴著氧氣面罩不方便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花白頭發顫動著讓人看了心酸。
“鋼哥,這是喬志亮,也是部隊出來的,是調查組的人,今天咱們說的他可以聽。”馮維周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再說:“鋼哥,請你們兩口子一定要節哀,這個事情沒有公開的那么簡單,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李老師伸出兩根手指,在空氣中虛弱的晃了晃。
馮維周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看來嫂子已經知道一些了?”
李老師費勁的看向岳成剛,指了指自己的臉。岳成剛趕忙替妻子把氧氣面罩摘下來,李老師的頭已經沒有力氣舉著,無力的歪在輪椅的靠枕上,有氣無力的說:“維周,有兩個乘客,不對。”
說罷就抬了抬頭,岳成剛又貼心的給戴好氧氣面罩。
看到兩口子這個樣子,看得出來馮維周很難受,喬志亮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岳成剛夫婦倆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這個“遇難者家屬”居然跟自己頂頭上司有這么深的關系。
“馮二桿子,我們老兩口什么都不要,省廳要給李老師記功,李老師堅決沒同意,我們只要一個結果,洋洋是為什么沒了的!”說著又有一點兒哽咽,喬志亮趕緊給倒了兩杯熱水過來,卻發現李老師沒法喝,只好遞給了馮維周。
“老排長,你也不要跑去市局省廳甚至部里面去打聽,你退了人家很多東西不方便說的,再說了他們也不一定就知道。”馮維周停了一下,挨個看了看在場的人,接著說:
“不該說的不說。”
“不該問的不問。”岳成剛不由自主的接上。
“不該看的不看。”馮維周繼續說。
“不該帶的不帶。”就跟有什么默契一樣,岳成剛也接上。
得,這倆老頭子在這兒背上“保密守則”了。好在就背了四條沒接著背后面的,馮維周說道:“老排長,嫂子,以下內容僅局限于我們四個人知道,不得外傳、不得擴散,否則執行保密紀律。”說著還沒忘了看喬志亮一眼,喬志亮不由得心頭一凜。
“的確有兩名乘客,調查沒有結束就抽走了卷宗,遺體領取人也并不是家屬,這個嫂子是知道的。”李老師微微點了點頭,岳成剛卻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腰板也不知不覺挺了起來。
馮維周轉頭愣愣的看著自己的辦公椅,好久都沒有繼續說,辦公室里氣氛凝固起來。
“其中一位,是我的前任。”
辦公室里的空氣一下子掉下了冰點,仿佛這里還站著另外一個人。
“而另一位,就是你的前任,志亮。”
“一位是前任特別調查組組長、黨組書記趙宇同志,另一位是特別調查組調查員,范安然同志。”馮維周也不再欠著身子,坐直了定定的看著岳成剛:
“鋼哥,嫂子,這么說有點兒不近人情,這次墜機實際上是一次針對特別調查組核心的刺殺行動,具體細節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這個后續我們還要詳細調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飛機上其他遇難群眾遭受的是無妄之災。”
喬志亮這才注意到岳成剛的拳頭已經捏了起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老高,骨節那兒的皮膚都要繃破了。李老師居然也回正了頭,眼睛里爆發出灼人的光芒。
“我們這個特別調查組對外的稱呼。”馮維周加重了語氣,“我是說對于除了知情范圍以外,包括軍內,是軍委參謀部高技術軍情調研室,負責的是各種新技術發展的跟蹤與調研,但實際上是專門針對的一系列十分蹊蹺怪異的事情,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
“從針對趙宇同志和范安然同志的瘋狂刺殺可以看出來,我們的對手遠比我們以前想象的殘忍和不擇手段,不惜犧牲一整架飛機的生命,也要阻礙我們的調查。”馮維周指了指客座沙發,“志亮你也坐下來,我要說的還有很多。”
“包括你俘獲的那個偵查機器人,志亮,它的技術含量遠超一般,那天如果不是你的敏銳就讓它給溜了。根據殘骸的分析結果,它的人工智能遠超當前主流國家軍用機器人的水平,雖然它自毀很徹底,但從殘留的電路板這些來看,算力比我們的強,與其他渠道得來的當前全球最先進作戰用人工智能比起來都要強一些。”
“這次老趙,”他又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自己的也是老趙的辦公椅,“去非洲就是調研一家準備在剛果建設所謂‘太空電梯’的公司,一家跨國集團。”
“太空電梯?這東西真的能實用?”喬志亮插了句嘴,在他理解里太空電梯只是個不現實的科幻設想,工程難度和規模都遠超想象,不是什么“跨國公司”就能搞的。
“不,不是你理解的那種。它實際上只是一個用高強材料做的高塔,上面敷設有電磁軌道和真空管道,并沒有像傳統說的太空電梯那樣直接伸入同步軌道去,是有地基的,高度據我們猜測可能會達到20公里級別,地基則會像真菌菌絲那樣廣泛的扎到地殼里以承擔重量,目前還只是處于秘密融資階段,前置技術大概沒多少問題了。”
“這個設想倒是有不少人提出來過,本身沒什么奇特的,這家跨國公司實際上秘密接觸過我國政府談過合作的,事情本身不是老趙親自跑一趟的原因。老趙之所以帶著安然同志去,是因為項目都還沒有真正開始,就已經有跡象表明。”
馮維周挨個看了在座三人一眼。
“有人在準備破壞它。”
喬志亮不由得豎起了耳朵,看得出來岳成剛和李老師也在認真聽。
“該集團跟我國政府秘密接觸洽談融資的事情之后不久,有人以農業援助的名義往這一地區免費援助了一批土壤改良劑,公開的說法是用來應對非洲溶淋土肥效流失現象的一種滲透性粘接劑,可以灑在土壤表面然后再雨水中融化后到達土壤深層,再粘接形成一層能夠保持肥效的土層。這個東西確實沒什么問題,但也是跟剛才那位‘王二麻子’一樣蹊蹺。”說著他看了看喬志亮,轉頭又說:
“問題在于糧食技術馬上就會有大突破,傳統農業估計很快就要大變革。我國的千萬噸級工業化合成淀粉設施很快就要上線了,歐洲、美洲、非洲好幾個大型工業合成淀粉也緊鑼密鼓的在搞,我國的核聚變堆前幾天志亮你去看了,有能源、有技術途徑和設施,這都什么時候了你跑去援助一個傳統種植業的土壤改良計劃干什么?”
“老趙發現了蹊蹺,因為有一些國際上的合作,必須要他親自跑一趟,帶了范安然去做實地調查。”
“那個跨國集團主要部分是在美國,老趙去是跟美國的同行接觸交換一些情況,美國人那邊也覺得這事兒蹊蹺,在非洲的時候他們共同發現了一條船,很奇怪的一條船。”
“船是從粘接劑的生產廠家所在地印度出發的,偏偏拐了個大彎去了印度洋深處的某個小島再繞過好望角抵達剛果,從衛星圖來看在小島卻并沒有明顯的裝載卸載作業。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聯合行動組并沒有截停它,而是在所謂的粘接劑噴灑以后才去預定的建設地挖取了樣品做分析。”
“我們在里面發現了納米機器人。”
“初步分析這種納米機器人設計針對性特別強,簡直是拿著該跨國集團尚未公開的,那種用來做地基生長‘菌絲’的材料,來量身定做的。無論是能量獲取還是滲透能力都完美契合了這種能夠依靠自身生成的管道輸送材料、逐漸‘生長’的新材料。這種材料本身的原理和詳細參數都沒有向我國或者美國政府公開,連我們都不知道,但是這批‘援助’粘接劑的人卻掌握得一清二楚。”
“老趙他們兩人就是在完成合作談判達成一致以后,攜帶樣品回國途中遭遇刺殺的。”
李老師在輪椅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以至于脖子都往前凸了出來,伸手就摘掉了面罩,岳成剛想幫她都沒來得及。
“維周,我恐怕時日無多,你找我們來的意思我是明白的。”說著痛苦的咽了一口口水,緩了緩又說:
“老鋼你是知道的,這輩子就沒過過幾天安分日子,我也不是個好妻子。”
岳成剛握著老妻沒有扎針的那只手,早已是淚流滿面。
“跟著你干,給洋洋一個說法,給一百多個遇難群眾一個說法,給我一個說法,該,我只請你照看著老鋼,他老骨頭一把又是個倔脾氣,我不怕他犧牲,我怕他做無謂的犧牲,給不了這個說法!”
馮維周低下了頭,再一次把身子欠著,“嫂子您放心,鋼哥在我這兒幫忙,帶一帶志亮而已,我保證好端端的,我也保證這個說法,一定會有!”
李老師閉上眼睛,眉頭痛苦地皺成了一團,虛弱的點了點頭,任憑馮維周和岳成剛兩人替她戴上氧氣面罩,再也沒有言語。
凜冬(10)
怕怕跟丟了程昱,肺里喘得像一個風箱,這村子后面的山看起來不高卻出乎意料的難爬,高原上就是這樣子,因為空氣透明度太高,總是讓人容易掉以輕心。怕怕這個女孩從來沒遭過什么罪,更不可能有什么野外生活經驗,很快就給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剛開始出村子的時候她還能像個蝴蝶一樣在繽紛的花叢里四處翻飛,進了松樹林就不一樣了,在這個海拔,針葉林跟闊葉林是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混雜在一起的,偏陰背風一點的地方闊葉林還能存活,向陽朝風的一面山體就只有巨大的雪松和云杉矗立。
雪松云杉不存在什么“林下”的說法,樹林子里只有低矮的“被壓木”,其實就是雪松或者云杉自己的幼苗,因為成年大樹過于高大,遮擋了珍貴的陽光和養分,這種小樹好多年都長不大,一直一副瘦瘦小小的樣子,有的被壓木都有幾十上百年的樹齡了卻也就兩三米高。
剛開始的時候怕怕跟著程昱進去的就是一片云杉林,樹林里的土地上是一層厚厚的跟地毯一樣的落葉層,踩著特別的舒服。怕怕在樹林里圍著程昱繞圈,一會兒跑在前面,一會兒在她身邊鬧騰,像個森林里的精靈。程昱沒怎么搭理她,這丫頭今天穿著個短裙子,腿也露在外面,上身胡亂裹了一條絲巾權當是“戶外”裝備了,等一會兒有這丫頭難受的。
果然,不一會兒轉過一條山脊,植被陡然而變。
干凈輕松的針葉林一下子就變成了亂七八糟的闊葉林,樹種不再單一,林下也不再是那種地毯一樣的落葉層,而是橫七豎八的灌木、倒伏木和雜草,甚至時不時冒出一大叢蘑菇。
怕怕就開始跟不上了。
汗水濕透了她那條絲巾,薄薄的絲巾貼在身上一丁點遮擋作用都沒有,空中胡亂招展的藤條枝蔓毫不客氣的在她白嫩的皮膚上劃開了好幾道血口子,于此比起來腿上被雜草割出來的紅印子已經不算什么了。程昱養蜂的地方確實是有一條路的,但是這種路并不是怕怕這一身打扮可以闖進來的,幾塊若隱若現有點兒人類活動痕跡的石頭,那就是“路”存在的跡象。剛開始能夠勉強跟上程昱的時候看起來很明顯,等需要自己找的時候才發現哪兒有什么“路”?分明就是密林里走的人碰斷的幾根樹枝、踏平的幾株雜草、踩光的幾塊石頭。
怕怕哪懂這個?
有經驗的人會根據植被避趨的方式,和青苔雜草擾動的痕跡,尋找正確的路,有時候甚至可以分出主路、岔道,分辨人路、獸徑。
路邊的草叢里有什么東西在動!
怕怕給嚇得腿一抽搐,彈簧一樣往旁邊跳,卻一不留神又被一根野生薔薇的枝條掛了一下,絲巾被掛了一條口子取不下來。她哪有功夫管什么絲巾,扯著嗓子就喊,“蛇!蛇啊!救命啊!”
哪是什么蛇,就一只小蜥蜴而已。
那家伙從草叢里鉆出來,趴在一塊布滿青苔的石頭上一動不動,兩顆黑豆一樣的眼睛警惕的望著四周,身上的花紋五彩斑斕紅紅綠綠都有。
怕怕聽說花花綠綠的東西都有毒,頓時放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程老師,程老師,你在哪兒啊!”
樹林密不透風,聲音根本傳不出去,那條蜥蜴就那么趴在路中間,根本沒打算給怕怕讓道。怕怕不敢繞開它,鬼知道這密密的林子里還有什么。
都怪程老師,起這么早都沒時間收拾,剛化好妝就得出發了。
都怪肖航那個王八蛋,居然敢劈腿!
都怪……
那條蜥蜴大概是準備在這個稍微開闊點的地方曬太陽,就是不走,怕怕更不敢去嚇唬它,想了一會兒不行后退吧?后退說不定能走出去呢?剛才那片樹林子就挺好的,隨便跑也沒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雜草。
于是她干脆退了幾步,看蜥蜴沒有追她的意思,才轉過身往回走。
往回走還不容易?她們本來是上山,下山不就是往回了么?怕怕也不管找路的事情,只是順著山就往下溜,不一會兒就徹底迷路了。
她從來沒有在叢林里迷路的經歷,當然也就不知道這么干有什么危險,等到意識到危險的時候為時已晚,想脫困已經不可能。川西一帶的叢林里倒是不會有蛇,但是有熊,待在人走的路上一般來說不碰到小熊是不會惹到成年熊的,怕怕這么亂跑則容易走進熊的地盤,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這種密林也根本談不上什么“分辨方向”,樹冠層太密根本看不到什么參照物,指北針也不一定準確,山體會有磁性,能靠自己走出去的都是頂尖戶外高手才行,放怕怕這種身上必死無疑。
人的本能還是會起作用的。
對嚴林天生的恐懼感終于開始襲擊怕怕那單純的內心,不管人進化了多少年,在城市里呆了多少年,這些基礎的恐懼感還是會有的。
被驕縱和善待產生的愚蠢終于在嚴酷的大自然面前褪去,殘存的一點點獸性開始發揮作用,怕怕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程昱,程老師你在哪……”
程昱其實離她并不算遠,她也只喊了十來次,程昱就從一片灌木叢旁邊繞了過來,怕怕看著灌木叢窸窸窣窣的動靜也不知道躲,聽到程昱答應她才不管不顧的沖過去,裙子上掛了好幾根干枯的樹枝,一把抱住程昱就哭。程昱由著她哭,等抽抽搭搭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才伸手把她的頭從自己肩膀上挪開,替她把鬢角沾著的什么植物種子摘下來,又把她頭發給理了理順,在腦袋后面挽了一個發髻,用一根繩子給扎好。怕怕剛開始還在小聲哭著,后來就靠在程昱的胸口由她給自己挽頭發,不由自主的拿手去拽著程昱衣服領口。
簡單給她打理了一下,程昱把自己外套解下來裹住怕怕,程昱的沖鋒衣外套比較大,裹了怕怕上身還有不少富余,只是胸口著實裹不住。程昱斜著嘴笑了笑,扯著她肚子那里富余的衣服拖著她走,自己用腿在前面給她擋開雜草,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另一個云杉林。
果然人類還是從稀樹草原進化出來的,古猿不是什么“猴子”,并不適合樹棲生活,還是這種林下空間開闊的地方舒服。
怕怕終于放松下來,任由程昱拽著她走到一片亂石,程昱讓她坐下來查看她的腿,大腿、小腿上都是縱橫交錯的傷口,不深卻有不少在流血,有幾條都結痂了。程昱用隨身帶的消毒紙巾給她擦,有破口的地方都疼得她抽抽,想躲開,卻被程昱掐住了腿。
“還跟不跟來爬山嘛?”
“來,你不要不管我,我就來。”
程昱白了她一眼,說道:“我管你?我是來管蜜蜂的,是你自己偏要跟著。”
怕怕抱著她正在給自己擦傷口的胳膊,胸頂在她胳膊上晃著,“不嘛不嘛,你也得管我,程老師最好了。”
程昱抽開胳膊,把擦傷口的紙巾從地上仔細的撿起來塞進一個塑料袋里,又裝進登山包,頭也不抬的對她說:“別給我來這一套,我可是女人!”怕怕被她揭穿,頓時羞紅了臉,嘟著嘴不說話。
程昱又從登山包里面找出兩根布條來,那是兩根打拳擊的時候用來綁手掌的繃帶,從怕怕的腳踝開始交叉往上綁,綁一圈來回折疊一下,怕怕只覺得小腿被什么東西給緊緊地握住了,卻還能夠用力,不耽誤走路。
程昱準備把這傻丫頭弄下山去,只能給她臨時打一條綁腿了,還好一直都有準備。一路往上綁著,過了膝蓋怕怕就開始有點兒異樣的感覺,想躲開又不敢,她意識到一個問題:今天出門沒穿打底褲,短裙下面就是內褲。程昱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但并沒有停手,怕怕內心里有點奇怪的感覺又說不清楚是什么,只盼著程昱手里所剩不多的繃帶趕緊纏完。
好在,終于程昱打了一個結,仔細把繃帶頭塞在怕怕的皮膚與末端之間保證不會松動也不至于太緊,放開了她的腿。
怕怕心里松了一口氣,又有一點失落,想到還有一條腿又多少有點期待。
程昱干脆坐下來,把怕怕的另一條腿抱在自己的腿上,給她打這邊的繃帶,一邊數落她:
“打底褲都不知道穿一條,這么光著腿上山你是找死么?不知道害臊。”
“你不說你是女人么,我害什么臊……”
程昱氣了,“啪”的打了她大腿上一巴掌,“還嘴犟,再犟把你丟在這兒喂棕熊。”
“棕熊?這有棕熊?棕熊好可愛的,我床上就有一個……”
“別別別,你給我閉嘴,你那是布做的,樹林子里的棕熊一巴掌能把你臉給撕下來!”程昱騰出一只手,捏了怕怕臉一下。
怕怕又臉紅了,“不會吧,棕熊那么兇?”
“嗯吶,野生動物都很兇,別看著可愛,咬死你跟玩兒一樣的。”程昱也不生氣了,耐心跟她說著。
“那程老師你要看好我了,咦,程老師你怎么就不怕?”
程昱沒好氣了,無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我又不傻,我又不會迷路。”怕怕的大腿根特別的細膩,外面一側雖然被劃破不少口子,內側卻還是跟凝固的豬油一樣白皙完美,程昱的手指從上面滑過仿佛停都停不下來一樣會溜走。
怕怕微微歪了歪腿,往后靠了靠。
程昱還是那樣最后打了個結,收拾好登山包、登山杖,把碩大的包自己扛了,卻把登山杖給了怕怕,讓她跟著自己走,這時候原路返回也是一樣的路程,繼續走一條環線下去還要好走一些。程昱已經檢查了幾個蜂箱,取了一些蜜,接下來也不準備收蜂蜜了,巡視一圈走回去就行。
走到下一個蜂箱的時候有不少蜜蜂在回巢,中華蜜蜂的翅膀下面是兩個鼓鼓囊囊的花粉袋,像是腰間挎著兩個黃色的口袋,格外的可愛。怕怕卻有點怕蜜蜂,生怕這東西會蟄她,好死不死剛好一個蜜蜂就落在她右邊肩膀上面,干脆趴那兒不動了。程昱忙活查看蜂箱,回頭剛好看見,忙叫她“不要動!”
怕怕一聽反而怕了,本來就緊張聽她這么說趕緊四處張望,發現了自己肩膀上的蜜蜂,“哇哇哇”叫著就揮手去打。蜜蜂很多時候停留在人身上并沒有惡意,它只是剛好落在那兒而已,你揮手打它反而可能激怒它,或者說讓它覺得受到了威脅,引起它的攻擊。
果然,這只蜜蜂憤怒起來,繞著怕怕的頭來回的飛,怕怕自然是亂揮著手去趕,一邊哇哇哇的叫喚。
程昱走到她身邊,猛地一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只蜜蜂。
怕怕這才停止了那滑稽的動作,呆呆地看著程昱,程昱手上一緊來回搓了一下,張開手那只蜜蜂已經被捏死了,肚子破得一塌糊涂,內臟粘在她的手心里,卻沒能蟄到她。
怕怕驚叫出來,“啊,程老師……”
程昱說,“怎么了?”
“你……你捏死了它?”
“啊,你惹怒了它,它要蟄你了。”
“它那么可愛你怎么能捏死它……”
程昱像看傻子一樣看了她一眼,解釋道:“這個是工蜂,不要緊的。”
“工蜂,工蜂也好可憐的……”
“一個蜂群里,有完整自主意識的只有蜂后,其余的蜜蜂都只有功能性,雄峰負責繁殖,工蜂負責勞動,它們其實都只是蜂巢的工具而已,沒有太多的智力。”程昱繼續帶著怕怕往前走,隨手把那只工蜂的尸體抹在了樹干上,手都沒有擦一下。
“還有這樣的?”
“有,多得是,這種叫做‘真社會性動物’。”
怕怕雖然蠢,卻也是讀過書的,問道:“動物還有社會啊?不是人才有嗎?”
“不是的,蜜蜂、螞蟻也有自己的社會,多個個體有組織的生活在一起就叫‘社會’。像它們這種蜂后、蟻后帶領的,分工特別明確的,叫做真社會性動物。”
“那還有假社會性動物?”
“有,但是一般不這么說,像我們人類,或者狼群,就是假社會性動物。我們的社會分工沒有蜜蜂螞蟻那么嚴格,螞蟻蜜蜂里面有的個體,只負責群體內的一種工作,不能繁殖,有時候甚至會被直接犧牲掉。”
“不能繁殖?它們都不談戀愛的嗎?”
程昱笑了笑,“動物界沒什么戀愛不戀愛的,都是交配繁衍而已,更多只是一種本能而已。”
怕怕好奇的問道:“那人類呢?人類談戀愛是不是也是一種本能?”
程昱也不回頭,繼續說:“人類的愛情根本上也是一種本能,只不過在本能之上,疊加了一些我們這個社會的復雜性吧,這個沒人能說清楚。”
“那人類的本能有些什么?”怕怕喘了一口大氣,體力還是跟不上程昱。
“繁殖,交配,生存,安全,很多很多。”程昱聽她又在喘大氣,回頭看了看她,扎了綁腿、穿著自己的沖鋒衣,她狀況要好得多。
“那這些跟談戀愛是啥關系啊?”
“人類呢,很難說,男性人類更傾向于廣泛的傳播自己的基因,而女性人類,更多是母性本能吧。人類的情況很特殊的。”
怕怕聽她說男性更傾向于廣泛傳播基因,心里一股無名火冒了出來,不自覺的哼了一聲,卻被程昱聽見了。
“怎么了,你那小男朋友,‘廣泛傳播基因’去了?”程昱說的有點兒露骨了,怕怕心里委屈,默不作聲鼻子卻在發酸。
“我要是個蜜蜂就好了,我就天天采蜜吃。”怕怕說話聲音有點兒顫抖。
程昱說,“你是蜜蜂……”卻又突然覺得跟她解釋那么多沒有意義,“蜜蜂就蜜蜂吧,蜜蜂有蜜蜂的好,人類有人類的好。”
“程老師,春天的蜂蜜是不是特別的甜?”
程昱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她就自顧自的說,“春天花那么多,蜂蜜肯定最甜了,我要是蜜蜂我就整天嗡嗡嗡,這邊吃完那邊吃,那邊吃完這邊吃。”
程昱有點哭笑不得,只好跟她說,“春天的蜂蜜都是用白糖喂出來的,冬天什么吃的都沒有,不喂白糖,蜜蜂就都死了。”
“啊?那么可憐的嗎?蜜蜂還會死啊?”
“冬天沒吃的,好多工蜂就會死掉的,只要保住蜂后和雄峰就可以,工蜂可以到時候再孵化一批就好了,這就是真社會性動物的本質。”
“啊……”
怕怕的眼神空洞起來,有些東西是她難以理解的,她半張著嘴,露出上面一排牙齒最中間的兩粒下面一點點,豐潤柔紅的嘴唇微微的翕開,粉色的舌頭若隱若現,眼睛呆呆的看著程昱。
程昱轉身走過去,從沖鋒衣的下擺伸手進去握住了怕怕裸露的腰,把她拉向自己,一口吻在她嘴唇上,含住了她的舌頭。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龍牙是一名曾在西藏戍邊數十年的退伍軍人,他熱愛文學和寫作,對時政問題、社會新聞有著獨到的見解。歡迎關注公眾號“龍牙的一座山”、小號“黃科長銳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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