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柒柒 供圖|子玉
引:“都市速寫者”(Urban Sketchers)最早由居住在西雅圖的記者兼設計師Gabriel Campanario提出,并在2007年創立了“城市速寫者”組織,這個組織鼓勵藝術家在城市環境中進行速寫,記錄和分享城市的建筑、人文和日常生活。
后來這一社群擴展到世界各地,逐漸形成了世界范圍的都市速寫者網絡,“速寫長沙”也是這個都市速寫網絡的一員,目標是“畫遍長沙的每個角落”,讓世界看到長沙。
#用速寫的形式去記錄和推廣長沙
10月13日的長沙火車站,鐘樓頂端的火炬筆直地指向天空,廣場上旅客行色匆匆,樂小魚坐在馬扎上,手握著彩鉛快速拉出線條,忙又抬頭觀察兩眼,不遠處的摩的師傅斜倚在摩托車上,姿勢兩分妖嬈三分葛優躺,兩三個旅客拖著行李箱,往候車廳方向疾步走,很快脫離了觀察范圍。
“這有打電話的,吃盒飯的,等客的....不管是人和景,都可能成為速寫當中的主題和內容,”小魚把畫作攤向我,“看什么打動了你,這是當下很隨機的一個選擇。”
△作者:樂小魚 (2024.10.13速寫長沙畫聚)
速寫過程中,光影瞬息萬變,人物對象不會特意為你停駐,需要觀察細節,快速捕捉,作畫的過程給畫作植入了場景的記憶和時間的維度。
選擇將視線聚焦于何處,用什么紙張,畫幅大小,工具,顏色,風格等等都沒有拘束,全憑畫者的感受,相較于畫技,更關注的是繪畫者本身的表達及鮮明的個性。
“速寫常常讓我在嘈雜的環境里,進入心流狀態。”80后長沙妹砣樂小魚是自由職業者,參與速寫長沙活動已有三年,她覺得速寫十分自由和放松,有一種探索精神。
速寫幾乎沒有門檻,只要有紙和筆,就能畫,地上撿根樹枝,削一削,沾上顏料,也能畫,今天小魚就嘗試了用竹筆(削過的竹子)描繪記錄。
△樂小魚用竹筆畫下的長沙火車站,“既熟悉又陌生,和小時候記憶里的火車站不一樣。”
當天是“速寫長沙”的第96期,大多數成員貼著火車站地鐵4號出口的墻壁一字排開,自帶小馬扎坐下,還有幾人零星散在其他地方,捕捉著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時間的流逝變得清澈凝滯,有人一口氣畫了三四幅。不時有行人湊過來圍觀,背著手,發表幾句評論,又走開了。一個穿著涼拖,裹得嚴實的落魄中年男人一下貼過來看,一下又走遠幾步,旁若無人地撒開手臂跳起舞來。
直到整點,洪亮悠揚的《東方紅》鐘聲響起,子玉把大家召集聚攏起來,一起欣賞和分享今天的作品。
子玉是速寫長沙的發起人,2016年了解到“都市速寫者”的存在后,她申請成立了都市速寫的長沙分支。“我們想推廣速寫這種形式,也希望用這種形式去推廣長沙。”
八年間,從第一次線下活動僅有五位畫友參加,發展到現在社群組織已有兩百多位參與者,線下速寫活動組織了九十八場,腳步和畫筆行至長沙的街角巷落,記錄下了這座城市不同時期的樣貌和市井生活,為長沙的時代變遷提供了微小的注腳。
△左圖:2016年9月,月湖公園,第一次畫聚;右圖:2024年9月,文和友,速寫長沙八周年
子玉特別感慨地展示了兩幅畫作——畫的都是橘子洲大橋(原為湘江一橋),一副是八十幾歲的劉三爹在1972年繪下,另一副是90后加號今年所畫。
△左圖:1972年,長沙湘江大橋正在修建,劉叔華先生用畫筆記錄了當時熱火朝天的情境;右圖:2024年,加號畫下了52年依然堅固的橘子洲大橋和對岸高樓的聳立。
△左圖:八十多歲的劉叔華;右圖:90后加號
“這就是速寫記錄的意義。”跨越半個世紀,相隔52年的時光,兩個年輕人用畫筆共同見證了時間和空間的奇妙連接。
△更多速寫長沙成員畫下的橘子洲大橋,作者分別為周磊、方勇、珍珍
速寫活動每個月大概有三四次,在速寫地點的選擇上,有群里畫友的推薦,也有子玉和其他組織者特意去找尋的,除了大眾熟知的景點外,他們還會深入到街巷,去二刷三刷。畫友的作品,因為視角、風格以及心境的不同而呈現多樣化。
在太平老街、潮宗街和都正街等等老街時,畫友看到店鋪老板或者原住民,會主動了解更多,跟他們聊一聊在這里住了多久,小時候這里是什么樣子......
“這是了解長沙和記錄長沙的一個立體的過程,而不只是把一個平面的東西轉移到另一個平面(從照片轉移到畫紙)。”
△四刷都正街
△老街巷速寫畫作,作者分別為沛洲、芊羽、子玉
還有一些有故事,有記憶的地點,甚至是人煙稀少的城市廢墟——黑石鋪老火車站,廢棄的長沙鋅廠等等。“我能想象到當年下班的時候,鈴一響,工人們魚貫而出的熱鬧場景,對比現在的破敗,有種時空穿越的感覺。”
△圖一:長沙鋅廠寫生;圖二、三分別為子玉和加號的速寫畫作
速寫者們的視角不僅僅停留在那些城市景觀和建筑上,還有人和物,一朵花,一棵樹,一只貓,都可以被記錄,共同構筑起了城市氣息和記憶。
子玉憶起有次在岳麓山的自卑亭寫生時,身邊有人問同行好友,看到他們畫畫有什么感覺沒,那人答,長沙的文化氛圍還是蠻濃的。
成就感和責任感一下涌進子玉心頭,“原來我們在外面寫生,可以給外地游客帶來這樣的觀感,我覺得挺好的。”
在子玉看來,長沙并不只是娛樂之都,如果要用一種顏色形容長沙的話,應該是紅色。這個紅不是網紅的紅,也不只是革命的那種紅,而是一種很熱烈的,有生活氣息的紅,長沙是濃烈又濃墨重彩的這樣一個城市。
她想和速寫長沙一起,用不一樣的角度記錄長沙,不斷地向世界遞上長沙的名片。
#速寫的魅力沒辦法用語言去描述
火車站速寫活動結束后,子玉邀著速寫長沙活動組織者加號和參加活動多年的方勇一起接受聊天采訪,坐下沒多久,方勇和加號就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速寫本,沒到他們說話時,就唰唰地畫起來,子玉笑說:“速寫已經成為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聊天時會畫,坐地鐵時會畫,沒畫幾筆,就感覺時間被浪費了。”
加號掏出一本mini速寫本——那是他專門用來畫地鐵上的人,人物背景用不同的顏色填滿,“地鐵上的人,表情特別有意思,太好畫了。”
子玉賣了一個關子,“你猜這些顏色代表什么?”
我猜了幾個,都不對。加號揭曉答案,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地鐵線路。
翻閱時,他能記起在哪條地鐵線路上遇見了這個人,甚至能回憶起當時的氣味和聲音。
“速寫的魅力沒辦法用語言去描述,是身處當下的感受。”
拍照是一瞬間的定格,但速寫的當下是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里,畫的對象也許會有變化,還會有聲音,有交流,有氣味,所有綜合下來的這一段時間的感受是臨摹照片無法得到的體驗。
方勇停下手中的畫筆,加入進來,“而且,速寫是主觀的,能表現愛憎。”例如照片拍到的杯子就只是客觀存在的杯子,但如果是速寫,也許會因為喜歡這個杯子,而用喜歡的色調,涂上喜愛的元素,如果討厭,那可能就用黑乎乎的顏色去畫。每一幅速寫畫都是有情感的。
他把手中的畫本放到桌面上,那是剛畫完的采訪畫面,“以后,我看到這張畫,就會想起這一天,我們曾經坐在咖啡館,一起聊速寫。”
方勇的速寫本厚厚一本,他是長沙本地人,人過中年,現在每每經過瀏城橋,還是會想起曾經就讀的小學已經不存在了,“感傷也好,感懷也好,城市在發展,不可能把承載了回憶的建筑全部保留下來。”
子玉的速寫本也放在一側,我翻閱起他們的速寫本,碎片化的畫作連成一段段靜默的生活劇。我愿稱之為:記憶匣子。
#這種喜歡很純粹
當一本速寫本畫完時,很多畫友會拍一段“翻翻樂”的視頻——將速寫本從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發到群里分享一下,大家看到后,都會不吝點贊。
“不僅贊,我還要唐三贊,一個贊完全不夠。”方勇咧開嘴哈哈笑說,這種成就感別人可能體會不到,但畫畫的人都感同身受。
這不關乎畫能賣多少錢,而是滿足自己內心的愉悅。
子玉稱其為正能量的卷,內心會暗暗較勁,哇,他又畫完一本了,我也要加油。
子玉認識了一眾和自己一樣喜歡畫畫的人,這種喜歡很純粹——通過速寫的方式,記錄城市與日常生活。
初見方勇時,我悄聲問子玉,他多大年紀。子玉噗呲一笑,“我也不知道。”即使他們已因為速寫相識了七八年,但很少會聊速寫之外的事情。方勇聽到了,補充說,“速寫就已經讓我們聊不完了。”
速寫長沙的群里,大家也只交流畫作,不怎么問年齡和職業。很多人在參加速寫長沙之前,很少出門寫生,覺得自己畫得不好,或者社恐。但參加幾次后,就打消了這樣的擔心。
一個人社恐,一群人就不會了。每次速寫活動后的分享,也讓畫友看到了其他人不同的作畫方式、用色、構圖等等。
這種正能量的卷和因為熱愛聚在一起的純粹,成為速寫長沙能堅持八年的原因之一。
速寫長沙作為非盈利的組織,固定組織者由子玉、周磊和加號三個人組成,每個月大概組織三次活動。
參加活動不需要收費,但進群時,子玉會設置一些要求,“審核并不是為了卡人數,而是想要確保對方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讓這個群更純粹一些。”
每次活動和流程都盡量簡化,包括公眾號也盡量只用模板,少一些負擔,少占用一些組織者工作和生活上的時間,就可以越長久地做下去。
“我們不需要貼錢,也沒有太多用錢的地方,”只有制作旗幟和徽章時需要不多的費用,子玉自己掏了錢,“我愿意為愛好去付這些錢。”
采訪回來的路上,我開始觀察地鐵上的人和事,帶著某種細微的觸動和改變。
我記起方勇的一句話特別生動,“人活著一輩子,錢也是要賺的,但有一些小愛好,跟著你,就像寄生蟲一樣,那是與生俱來的。不想把它丟了。”
作者——柒柒
一個喜歡寫故事的湘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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