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唐代,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唐詩。就像提起家,腦海中立馬浮現咱媽的身影。
不過,唐代文人不僅詩詞寫得溜。他們還擅長講故事,是像朱廣權那樣,一本正經的國家級段子手。
就拿柳宗元來說,他講郭橐駝天生相貌丑,但他有獨門絕技——種樹,且“壽且孳”。就是樹成活率高,長得又壯又綠,掛果多還好吃。
他去富賈家指導種樹的訂單都排到明年。
而且他特慷慨,東家特意安排自家園藝師跟著學。他底氣十足,從不拒絕,一點兒也不擔心人家偷師學藝,搶飯碗。
因為,那些人,頂多學習到皮毛,摸不到精髓。
原來,郭橐駝掌握“無不活”的訣竅,深知每種樹的脾性,不違背;移栽時“若子”,種完后不過度關心,讓樹自由生長。
這哪里是在講種樹,分明是在傳授怎么治理郡縣、管理企業、甚至育人的智慧。
有些吏治不善生產,好大喜功。就像《凡人歌》中秦峰,專業知識沒有,卻喜歡對下屬工作指手畫腳;業務技能不熟,可凡事又要插上一腳,甚至芝麻綠豆的小事都不放過;
一來二去,啥事都想抓,卻又啥事都抓不住。最后,不僅活沒干漂亮,業績沒起色,還弄丟原本的市場份額。
秦峰這種行為就是“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
讓人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怎么能讓人專心工作搞業績?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柳宗元寫種樹如此,寫生活也如此。比如《捕蛇者說》沒有長篇大論,只有剖精析微。
說起來,生活很難寫。寫得太短,恐言簡難以盡述。反之,啰啰嗦嗦一大堆,內容雖豐富,卻讓人覺得累贅、無病呻吟。
所以,寫生活,柳宗元是大宗師級別,恰到好處,簡練又不失詳盡。
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嚙人,無御之者。然得而臘之以為餌,可以已大風、攣踠、瘺癘,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太醫以王命聚之,歲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爭奔走焉。
有蔣氏者,專其利三世矣。問之,則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為之十二年,幾死者數矣。”言之貌若甚戚者。
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將告于蒞事者,更若役,復若賦,則何如?”
蔣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將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向吾不為斯役,則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鄉,積于今六十歲矣。而鄉鄰之生日蹙,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徙,饑渴而頓踣。觸風雨,犯寒暑,呼噓毒癘,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則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悍吏之來吾鄉,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嘩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然而臥。謹食之,時而獻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盡吾齒。蓋一歲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則熙熙而樂,豈若吾鄉鄰之旦旦有是哉。今雖死乎此,比吾鄉鄰之死則已后矣,又安敢毒耶?”
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嘗疑乎是,今以蔣氏觀之,猶信。嗚呼!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為之說,以俟夫觀人風者得焉。
唐代中晚期,藩鎮割據,社會矛盾日益復雜、尖銳。統治者為滿足個人私欲,拼命搜刮民脂民膏,巧立名目,稅上加稅。
百姓將地里產出,家里盡數收入拿去交稅,都不夠交租。因此,大批農民紛紛逃亡,流離失所。
《捕蛇者說》就是寫在這個背景下。
初讀時,只看到柳宗元的總結“苛政猛于虎也!”和“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然而,經過社會的磨礪,我才讀懂捕蛇人。
上司一句話,下邊跑斷腿。說的就是捕蛇。
只因為,皇帝聽聞柳州荒野之中,盛產一種黑底白紋的毒蛇,將它曬干可制成藥餌,能治愈多種疾病,驅除體內寄生蟲。便下令一年捕獲上交兩次蛇,就可以抵扣所有賦稅。
而不交賦稅,就能讓家人免受風雨霜寒之苦,免受饑餓,還可以有滋有味地吃著自己種出來的糧食。
這么一來,柳州很多人捕蛇。
可話說回來,捕蛇不是鬧著玩的,能堅持并活下來的人沒幾個。
因為,這種蛇所到之處草木即枯,被它咬上一口則無藥可救。蔣家就是個例子,他祖父、父親皆因捕蛇喪命。他從業十二年來,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捕蛇就要時刻提防蛇毒、瘴氣阻礙。但不捕蛇,就要整日擔驚受怕,遭受兇暴官吏的叨擾,輾轉逃亡。
眼見昔日鄰里,十不存一。而蔣氏全憑捕蛇,勉強活下來。
所以,蔣氏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捕蛇。
讀到這里,我不由想起電影《逆行人生》身上若無千斤擔,誰拿生命換明天。
單王大黑整整四年,一天都沒有休息過;一年365天,每天跑16小時;跑報廢3輛電動車,加起來9萬多單,距離能環繞地球3圈。為了業績,他吃飯都在路上,生病也是硬扛著工作。
沒有人不辛苦,只是有人不喊疼。大黑也是凡體肉胎,沒有銅墻鐵壁,他也想換個活法。只因心中有那份道義、良心,讓他不肯松懈。為償還同事醫藥費,他才開啟拼命三郎模式。
可是,平臺規則一變再變,超時要扣錢,得差評一天就白干。
其他同事在抱怨平臺不公平,只有大黑在工作中不斷總結經驗,還繪制了一幅送餐地圖。
因此,同事嫌大黑太卷,心里不服氣,想看他的配送秘籍,結果話不投機,兩人動起手來。
血液從鼻子噴涌而出,這個黝黑的內蒙漢子捂著臉,流著淚和朱站長說:太累了,我想休息,我只是想多賺一些錢。
這話讓人聽得心里真不是滋味。這和捕蛇者無疑,明知前路有虎,卻不能不回頭。
身上若無千金擔,誰愿拿命賭明天?就像電影中,高志磊面對老父親的責備,他吼出“我就是沒辦法了,我已經45歲!我投簡歷已經沒人要了!”
這句句即是臺詞,也是心聲。字字不甘,句句無奈。
就如同捕蛇人所說:今雖死乎此,比吾鄉鄰之死則已后矣,又安敢毒耶?
柳宗元沒有告訴我們蔣氏結局如何?但我們讀懂電影中“路路通”的嘲諷。
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遇到什么。但是,不要小瞧自己,大膽一點,勇敢行動、去拼搏。
終究,我們會明白,體面不體面的,哪有那么重要?只要自己家人過得好,自己怎么都行。
于是,我們脫下長衫,放下虛無縹緲的面子,挑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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