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歌
文/石清華
“咚”“咚”“咚”。
當教書先生的丁小民,笑笑嘻嘻、晃晃悠悠、高高低低地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家,把防盜門敲得山響。
“你沒帶鑰匙?”里面似乎在這樣問。
“沒帶呀。”外面也在稀里糊涂地回答。
隨著“吱呀”一聲,丁小民向前一躥。
“你喝了好多酒,醉成這樣。”
“我沒醉。”
說完一腳撩過門檻,身子一晃,一手靠在墻上。老婆迅速上前,扶著老公:“還說沒醉,路都走不穩了。”
丁老師抬眼一望:“呵呵,老婆,真好笑。你看一老吊在天花板上的節能燈,怎么橫在墻上,發出黃色的光,晃來晃去的。”
“讓它晃去吧,趕緊睡覺。”
“我還沒洗呢。”
“躺在床上,我給你去舀水。”
老丁伸直兩腿,展開兩臂,全身放松,好舒服。不一會兒,覺得手腳冰涼,滿臉冰涼,耳根冰涼,簡直涼透了心扉。哎呀,也許喝多了點,但是沒醉。即使醉了,周五,沒關系,也劃得來。喝了好酒,為校長解難,為學校立功,為大家帶來了福音。一想到此,微微張開的嘴總也合不上。
今天上級派領導,也是校長的同學,來學校審核義務教育債務。三十萬元,是個不小的數字。弄得好,可一筆勾銷。弄不好,就得還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好在工作一切順利,似乎沒遇到什么麻煩。下午,校長請幾個知心兄弟陪上級領導喝酒。還悄悄言明:“喝一杯酒減五萬,喝六杯酒歸零,剩下的全看你們的啦。”這幾個兄弟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之遺風。
上得桌去,觥籌交錯,敘友情,談困難,贊政策。三杯兩盞清酒,三十萬元歸零。大家心滿意足,嘻嘻哈哈,歪歪斜斜,暈暈乎乎去了。
“哎呀,天怎么就亮了?老婆。”
丁老師揉一揉眼睛,看到白花花的陽光,火辣辣地擠進窗來,嘿,又是一個好晴天。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嗎?”
“嘿嘿,我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今天不是星期六嗎?”
“不對,星期日。”
一看掛鐘,果真如此。那也算不得什么,劉伶一醉三年,我才醉了兩天。
丁老師來到陽臺,近看遠眺,都是全新的世界。仰望藍天下的朵朵白云,飄飄悠悠,自由自在,是多么地愜意。想著情不自禁地招一招手:能把我也帶去嗎?
“山茶花,都說你的家,開滿山茶花。”那優雅的歌聲把丁老師叫了回來:“丁小民,我是羅云翼,下午五點半到桃花灣喝酒。”
“你今天少喝點,千萬別醉了。”老婆十分嚴厲地交代。
“親愛的老婆,保證不喝多,拜拜。”
“不相信,我要跟著你去。”
“好啊,有生活秘書陪伴,多風光。”
一上桌,即聲明有“紀委書記”跟著,只喝二兩。且喝且聊周五的感受,問兄弟們可有這樣的體會。
云翼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有一次,寫了篇報道學校先進事跡的通訊:英雄精神在閃光,發表在市級日報后,學校請喝酒。大家喝到你不認得我,我不認得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了我住的那棟樓。上樓時,覺得特別奇怪:怎么我走,那樓梯、墻壁都跟著走?我停下來,它們也停下來。細細一想,其實還沒醉,我還能辨清它們動和不動。”
“哈哈,真正的知己兄弟,喝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哇。”
丁小民和幾位兄弟是聚多散少,自然也鬧出一些笑話。
有一次,兩河中學的名牌數學老師劉三毛,主筆撰寫的論文《幾何圖形的滾動問題》,發表在數學雜志上。幾位兄弟舉杯高歌:兩腳輕輕的,有節奏地輪換叩地,或輕輕擊掌,或用筷子輕敲碗邊,亮開嗓門,那怕“五音不全”,都吼將起來:“美酒飄香啊,歌聲飛,朋友啊請你干一杯,干一杯。”引得酒店的客人側目而視,小聲嘀咕:“你們看那幾個酒仙,多快活呀。”
后來聽人說,劉三毛走到校門旁問:“大姐,請問劉三毛的家在哪里?”
“你不就是劉三毛老師嗎?”
“我知道我是劉三毛,我問你他的家在哪里。”
忽然有一天,長久低工資的教書先生也闊了起來。工資居然漲到和一般農民工的工資相差無幾,不必再為油鹽柴米發愁了。省吃儉用好些年,丁老師也買了輛起碼級別的小車。說是外出聽課、閱卷、走訪方便,事實也是如此吧。開過一段時間之后,駕車技術大大提高,說是輕車熟路一點也不夸張。也不知是哪一天,丁老師的小車突然不見了。
早晨起來,兩口子要利用雙休日去鄉下看看年邁的父母。到了車棚,老婆著急地問:“車呢?老丁。”
丁老師抓耳撓頭、踱來踱去,車呢,哪里去了?兩口子一鬧動,早有幾個兄弟來詢問。分析可能的情況,設法幫助尋找。也有些看熱鬧的圍觀。其中有一位老師說:“丁老師,你昨天都開車去走訪啦,怎么今天不見了呢?”
丁老師一拍腦袋:“噢,想起來了。”
“怎么回事?”
“以后告訴你吧。云翼,把你的車開來,三毛,我們去找車。”
很快,他們在僻靜的鄉村公路旁,找到了丁老師的車。
車失而復得,丁與幾位兄弟把盞相慶,講述昨天的故事。
班上有兩位學生,品學皆優。但家庭條件較差,準備向學校給她們申請特困生補助,以解決生活、學習方面的一些困難。放學后到她們家去了解情況。車過小橋,在蜿蜒、安靜的鄉村公路走了四十來分鐘,到了汪家大湖她們的家。所謂家,其實就是搭在魚湖旁的幾間小棚。兩位家長見老師來訪,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旋即撒網,打起一個大甲魚,兩條鲇魚,還有幾條說不上名字的魚,很快就在魚湖旁做了一桌豐盛的全魚宴。
擺桌湖邊大樹下,大小魚塊在沸湯中翩翩起舞,白霧裊裊上升,清風拂面、熱氣騰騰。湖中的魚兒,時不時地跳出水面,也許想喝點酒吧。再一頭扎入水里,弄得水面的漣漪一個接著一個,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三人對飲,聊學生教育,侃孩子未來,猶如親兄弟一般。兩位乖學生、家長的寶貝女兒敬酒。一想到她們將成為棟梁之才,哪還管醉不醉,喝。即使酒不醉人人也醉啊。
枝頭的鳥兒歌唱起來,唱得樹梢上的太陽,臉都紅了,該回家了。怎么也留不住,況且這公路上也不查酒駕。走了一會兒,覺得要方便一下。于是躲到路旁的小樹邊,方便完了之后,將身前的一棵小樹也扎在了皮帶里。轉身要走,卻走不開,弄得小樹一俯一仰的。丁老師用手一推小樹:“你別開玩笑了,我回去還有事呢。”
一陣涼風掠過耳旁,丁小民頓了頓,偷偷一笑,趕忙把小樹從皮帶里解放出來。上到路面,剛好末班客車經過,丁老師招一招手,隨車而去。
“哈哈,喝酒。”
“是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還是把酒臨風,寵辱偕忘吧。”
酒啊酒,人生在世需長飲,但不能常醉。偶爾醉一醉,有何不可?
(2017年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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