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談到孫凝暉院士使用了“封閉生態”來形容華為在人工智能行業的做法，有讀者留言稱能不能具體談一談，本篇文章回應讀者留言，談談這個話題。

HW的做法是垂直整合，基本上是早年IBM的做法，只不過當年IBM擔心美國政府反壟斷，在一些業務上放棄了垂直整合，比如PC業務。HW官方宣傳稱這種做法為“垂直一體化全棧布局”，無非是名稱不一樣，內涵是差不多的。

垂直整合既有好處，也有不足，我們以史為鑒，談談這個話題。

垂直整合與橫向整合

垂直整合是指在一個領域自己構建一個封閉體系，比如早年的IBM，整機、芯片、操作系統、應用軟件，以及芯片的生產制造封裝全部自己包辦。

這種做法的好處是可以憑借壟斷實現超高利潤，因為軟件和硬件不與別人兼容，市場上沒有替代品，可以漫天要價。

這種做法的壞處是限制了市場競爭，獨家壟斷之后，大樹底下草不長。還有一點，那就是對客戶而言，垂直整合性價比偏低。

橫向整合簡單的說就是讓所有子系統、零件都從市場上做的最好的供應商中選取，自己只做自己最擅長的部分。因為每一個子系統、零件都經過激烈的市場競爭，往往是各個行業的翹楚，因而在性能和性價比上有保障。

橫向整合的缺點就是利潤不如垂直整合，而且商業風險更高，一旦對行業掌控力變低，合作伙伴有了“異心”，自己可能會“出局”，最終為他人做嫁衣。

從IBM公開PC技術資料看橫向整合對產業的影響

在IT行業，老牌行業寡頭公司一般都是垂直整合的，IBM巔峰時期依靠垂直整合實現壟斷，并一度創造了“永不裁員”的神話。

不過，由于擔心被反壟斷，IBM主動在很多業務上放棄了垂直整合，甚至主動開放了技術標準，讓大家都來參與，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PC。

按照IBM曾經一貫的做法，計算機的CPU、操作系統，一般是用自家的東西，但當年的IBM主動選擇了橫向整合，CPU上選擇了英特爾、操作系統上選擇了微軟。

微軟在當時是一家小公司，類似的，英特爾在當時也是小公司，以存儲芯片為主業，CPU還只是分支業務。

之后，IBM公開了PC上除BIOS之外的全部技術資料，實現了技術標準開放共享，不同廠商的零件互換，使PC行業出現了生機勃發的場景，大幅降低了PC價格，使PC產業化加速。

當然，橫向整合也是有代價的，那就是IBM做了大量有利于行業發展的工作，但PC產業的最大受益者卻是英特爾和微軟。

雖然從結果上看，IBM在PC上為人做嫁衣，但當年的無心插柳，為美國孵化了CPU和操作系統行業雙寡頭。站在宏觀視角上，IBM的橫向整合讓美國受益匪淺。

HW奉行垂直整合搞封閉體系

從IBM的例子中可以看出，橫向整合做的好，有利于全行業發展，但對于處在行業寡頭地位的公司而言，卻收益不高，甚至還有IBM PC業務這樣為他人做嫁衣的案例。

正是因此，行業寡頭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更加喜歡自己包辦吃獨食搞壟斷。

HW的做法則是自己搞一套封閉體系，不與其他廠商兼容，軟件和硬件無法互通互換。HW的東西，要么不買，要買就只能芯片、框架、大模型等全棧軟硬件產品“全家桶”式采購。這種做法無異于捆綁銷售。從國外的司法實踐來看，微軟等一批巨頭都因為捆綁銷售遭遇反壟斷訴訟。

對OEM嚴格控制，禁止OEM自研主板，HW主機主板也多是焊死無法改配。這與IBM當年開放PC技術標準完全是兩個極端。

最近幾年，全國各地耗費巨資上馬了不少昇騰智算中心，中心里部署的幾乎全是HW的芯片、框架、大模型等全棧軟硬件產品。也正是因為其生態封閉，導致可用的開源軟件、商用軟件極少，一些用戶的自有軟件遷移適配成本又極高，導致這些智算中心真實的資源使用率低。

行業領袖應當更有擔當和責任感

早在2020年，某省級政府專門發布了《構建鯤鵬產業生態，加快數字建設實施方案》，另一省地方政府專門制訂了具有一定排他性的“兩芯一生態”體系政策，甚至曝光要升級成“鵬騰”生態，以實現其獨家壟斷省級政務云市場的目的。

商業公司賺錢天經地義，但做到行業領袖，特別是獲得國家資源傾斜的行業領袖，應當更有擔當，更有責任感。

如果仗著自己的行業地位，利用政商關系影響決策和國資項目，并利用自己打造的封閉體系做獨家生意，格局未免小了一些。

作為行業翹楚，國內ICT企業的龍頭，應當更有擔當，多做一些橫向整合項目，使大中小公司都能夠有成長空間和發展機會，能夠最大程度調動行業資源，以市場規則優化資源配置優勝劣汰。

當年，正是IBM選擇了開放，才有PC行業的繁榮和大發展。也許IBM最初只是無心插柳，卻長出英特爾、AMD、微軟這些參天大樹。

行業領袖的格局應當大一些，站位應該更高一些，眼光要更長遠一些。應當多扶持小企業，多做一些利它的工作，多做一些對整個行業有利的事情。而不是下場和上下游中小公司搶飯吃，成為行業百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