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故事關鍵詞：加拿大的高等教育-

在加拿大買咖啡、漢堡，能見到說標準英語的白人服務員太難了。總的來說，加拿大人口少，人工貴，收入水平差異小，不上大學的人只要努力工作，日子過得也可以，也能結婚生子、養(yǎng)家糊口。這樣一來，加拿大人上大學的動力就沒有中國人大。這是加拿大高中生不慌不忙、不緊不慢，沒有壓力的一個原因。

加拿大人不把高等教育稱為 higher education，而是稱為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即“中學后教育”。加拿大的高中畢業(yè) 生，不用參加高考，只需要提交高中期末成績就可以上大學。參 加 GALD 項目的老師問過我，這樣會不會造成家長賄賂高中老 師，以提高學生的平時成績。根據我的觀察，不會。 第一，這邊 違反誠信的懲罰力度非常大，所以沒有人敢冒險。阿爾伯塔省中 小學老師年薪非常不錯， 6 萬加元起，每年增長， 10 萬加元封頂， 誰會冒險收禮？丟掉工作不劃算。家長也從來不給老師送禮，也 就是圣誕節(jié)給他們送張卡片，不少還是孩子自己畫的，不花錢。 第二，如果知道孩子不是上大學的料，家長不會弄虛作假讓孩子 上大學，原因是上了也畢不了業(yè)。

加拿大高中生的升學壓力不大。我剛來加拿大的第二年，在 一所高中旁邊租了房子，看全校學生下午 3 ： 30 放學，感覺十分 詫異。我記得當年在國內，我們高中晚上 10 ： 00 才下自習，周六 也上課，只有星期天下午歇會兒。我查了一下加拿大統(tǒng)計局的數 據 [1] ，發(fā)現加拿大適齡人口的入學率，其實跟中國差不多。中國 的統(tǒng)計口徑是 18 ～ 22 歲， 18 歲上大學，四年畢業(yè)。加拿大的統(tǒng) 計口徑是 18 ～ 24 歲，多了兩年。有兩個原因。首先，加拿大沒 有應屆生的概念，高中畢業(yè)的學生可以旅游一年，或工作兩年， 再拿當年的高中成績去申請大學，加拿大人管這個叫 gap year 。 第二，加拿大大學實行完全學分制，修幾門課交幾門課的學費。 學生可以每學期少修幾門課，多工作幾個小時，補貼學費或生活 費，多花幾年畢業(yè)。加拿大 18 ～ 24 歲人口的高等教育參與率是 48% ，比中國的 51.6% 低一點。

那為什么加拿大高中生可以不緊不慢，下午 3：30 就放學呢？ 他們怎么就沒壓力呢？這是我一直思考的問題。

可以從幾個方面解釋。我們中國管高考叫“獨木橋”，大部 分人認為高考是通往成功和幸福的唯一方式。我剛來加拿大的時 候，知道有個“加拿大大學與學院聯(lián)合會”，看了他們的一份報 告。報告介紹了加拿大高等教育的總體發(fā)展情況，其中有一項是 比較上了大學的人和沒上大學的人的年度平均收入差異，為的是 說明上了大學的人掙錢多，鼓勵加拿大年輕人上大學。我當時納 悶，這還用比較嗎？不是明顯的事兒嘛。中國學生削尖了腦袋要 上大學，怎么加拿大學生還需要鼓勵？后來發(fā)現，在加拿大這種 比較和鼓勵很有必要。加拿大人口少，人工貴，腦力勞動者和體 力勞動者的工資差異小。在中國，我換個馬桶、刮個大白、鋪 個地板，都是找人干。大部分建材承諾包免費安裝，原因是干體 力活的人多，收的錢不高。 在加拿大，我學了個新詞，叫 handy man，就是啥活都會干的人。 所有加拿大人都是 handy man，不是 因為手巧，是因為雇人干活太貴，不舍得，能干的都自己干，不 會干的，學著干。 在加拿大生活，我開始自己換水龍頭，自己通 下水道，自己刷墻漆。 家里的工具也開始多起來，什么事兒都盡 量自己干。

兩年前，家里廁所的棚頂潮濕下沉，我自己搞不定，需要找 人干。 其中一個人是專門刮大白的，平均一個小時收費五六十加 元。 他一邊干活，我們一邊聊天。 我問他愛人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說他愛人有碩士學位，是省政府公務員，做公共政策分析的。 我感到十分驚奇！ 看樣子加拿大體力勞動者，不但和腦力勞動者 收入差異不大，而且社會地位也不低。 阿爾伯塔省是石油大省， 石油價格高，日子好過的時候，油田用人多，高中畢業(yè)的男生， 沒有技術，有體力，就能到油田工作。 雖然地方遠點，條件差點， 生活無聊點，但年薪我聽說能達到 10 萬加元，比大學新入職的年 輕助理教授工資還高（大學老師的工資標準我們之后細談），馬 上就可以買輛嶄新的皮卡。

在加拿大人看來，不上大學也能找到工作，工資也可觀。我 后來發(fā)現，在加拿大當警察也不用大學畢業(yè)，高中讀完兩年就行。 當不了警察，可以當卡車司機，時薪也接近 30 加元； 還可以做公 交車司機，工資不低，待遇也好，聽說他們看牙、洗牙不計次數， 保險都包了，因為需要微笑服務，微笑就得露牙。 加拿大各省的 法律規(guī)定了各省的最低工資，阿爾伯塔省每個小時的最低工資現 在是 15 加元，無論干什么工作，時薪都不能少于這個數。 每個小 時 15 加元的標準，是為了保證即使拿最低工資的人，也能吃得起 飯、住得起房，能養(yǎng)活孩子。 我聽說，快餐店、咖啡廳、加油站 的工作一般都是最低工資，或者稍微高一點，但加拿大人都不愿 意干，聯(lián)邦政府只能通過出臺移民政策，從國外招短期工人來干 這些工作。 菲律賓和印度來的人多，因為他們能說英語。 在加拿 大買咖啡、漢堡，能見到說標準英語的白人服務員太難了。 總的 來說，加拿大人口少，人工貴，收入水平差異小，不上大學的人 只要努力工作，日子過得也可以，也能結婚生子、養(yǎng)家糊口。 這 樣一來，加拿大人上大學的動力就沒有中國人大。 這是加拿大高 中生不慌不忙、不緊不慢，沒有壓力的一個原因。

另外一個原因是，加拿大的高等教育資源比較多，大家可以 不爭不搶、慢條斯理，人人都有機會。 我看到一份關于世界各國 高等教育獲得率的比較分析報告，加拿大全體 15 歲以上人口的高 等教育完成率為 22.67%，而中國 15 歲以上人口上過大學的只有 2.71%[1]。 加拿大 25 ～ 34 歲的人口，高等教育的獲得率更高，為 66.4%，其中包括大學 30%，學院 20%，還有技術學院 14%[2]，其 他 2.4%（比如短期的職業(yè)培訓）。 中國的高等教育規(guī)模非常大。 而加拿大總共才有 250 多所高校，是一個非常小的體系。 我聽加 拿大的同事說，只要高中畢業(yè)生愿意，幾乎都有機會進高校學習。 在加拿大，初中到高中不淘汰，高中到大學，如果不挑剔，也不 會被淘汰。 但像我們上面分析的那樣，不是所有的學生都愿意上 大學，也有的學生家里沒有錢上學，所以只能先自己工作攢錢。

加拿大高等教育有不同類型，有大學、學院和技術學院。加 拿大的大學，就是本科及以上的院校，可能是教學型本科大學， 沒有碩士、博士，也可能是科研型大學，培養(yǎng)本科、碩士和博 士。 加拿大本科以上的大學一共也就 100 所。 加拿大的學院就是 兩年專科，或者大部分是專科，全國一共 150 多所。 學院也有兩 類： 一類是跟美國的社區(qū)學院（community college）相似，以文 科為主，一般兩年； 另一類跟中國的職業(yè)技術學院類似，加拿大 叫 polytechnic institutes，以職業(yè)技術類的專科為主，培養(yǎng)的重點 是 trade。 trade，不是貿易，而是技術工人，如電工、木工、汽車 修理工、電焊工、管道工、儀表工，還有水暖工。 我們拿水暖工 的培養(yǎng)舉個例子。 北美大部分家庭住獨立房子，都是自己供暖、 自己燒熱水，對水暖工需求多。 我們家的鄰居有一個人是水暖工， 收費標準是每個小時 70 加元。 他上的就是專門的職業(yè)技術學院。 我的鄰居跟我說，注冊水暖工，需要 4 年畢業(yè)，一開始就需要找 個師傅，每年上課 2 個月，跟師傅工作 10 個月。 4 年的培養(yǎng)非常 全面、標準，直接動手，實踐性強。

阿爾伯塔省把省內的 26 所政府投入的公立院校分得更 具體些，共分成 6 類 [1]。 第一類稱為綜合性教學與科研大學 （comprehensive academic and research university），阿爾伯塔大 學就是此類大學。 第二類稱為本科教學型大學（undergraduate university），只有本科，沒有碩士和博士專業(yè)。 第三類稱為獨立 學術院校（independent academic institution），也都叫大學，是本 科，但規(guī)模小，以往是教會學校，現在有的變成公立學校，有的 還保留宗教性質，但都接受政府資助。 第四類稱為綜合社區(qū)學院 （comprehensive community college），遍布全省各地，大部分是 兩年專科，可能有一兩個專業(yè)可以授予本科文憑。 第五類稱為職 業(yè)技術學院（polytechnic institution），大部分是專科，培養(yǎng)技術 工人。 還有一類 the banff centre，是在班夫國家公園的一個藝術中 心，讓音樂家、詩人、作家、畫家去靠近自然，尋找靈感，沒有 學生，也歸不到其他 5 類院校中，所以專門為它設置了一個類型， 就叫特別藝術與文化中心。 阿爾伯塔省對 6 類高校的類型劃分管 理嚴格，不輕易改變類型。 專科不輕易升本。 本科教學型高校不 輕易培養(yǎng)碩士。 職業(yè)技術院校最多設置應用本科，三年在學校上 課，最后一年全職到公司企業(yè)工作，其他的都保留兩年專科。 科 研型本科院校如果想開設職業(yè)技術類的專業(yè)，省里也不會批準。 加拿大的家長與中國的家長想的不一樣。 第一，他們喜歡尊 重孩子意見，孩子愛學什么就學什么。 第二，很多阿爾伯塔省的 家長對職業(yè)技術學院情有獨鐘，希望孩子學一門技術。 如果讓他 們選擇，大學不一定是第一選擇，很多人的第一選擇可能是職業(yè) 技術學院。 大學本科畢業(yè)，尤其是學普通文科和理科的，就業(yè)的 確挺難。 這邊的油氣行業(yè)用人比較多，職業(yè)技術學院的培養(yǎng)接地 氣，直接面向就業(yè)，孩子畢業(yè)后好找工作。 職業(yè)技術學院就上兩 年，學費少，能兩年學到的技術，干嗎學四年呢 ? 第三，加拿大 職業(yè)技術學院的培養(yǎng)質量非常好。 加拿大北阿爾伯塔理工學院 （Northern Albert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就在埃德蒙頓市，每 批參加 GALD 項目的老師過來，我都帶他們過去參觀。 他們都說 跟國內職業(yè)技術學院相比較，這個學校的硬件非常好。 我之前看 到一個阿爾伯塔省對不同院校生均撥款的數據，發(fā)現各類院校得 到的撥款很均衡。 我還發(fā)現一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小學院，也不知 道在哪兒，它的生均撥款最高，高于阿爾伯塔大學這所科研型大 學。 后來聽說，它是一個培訓駕駛大型挖掘機的地方，對設備要 求比較高。

加拿大大學里的同事把中國大學的撥款方式叫區(qū)別撥款。有 的大學獲得的資助多，有的大學獲得的資助少得可憐。 中國高中 生壓力大，競爭性強，因為都想去北上廣資源最好的“雙一流” 大學。 一般大學和好大學專業(yè)同質，培養(yǎng)質量有差異，直接影響 將來就業(yè)。 中國技術工人少，待遇開始提高了，但技術工人的社 會地位沒有得到相應的提升。 加拿大聯(lián)邦政府只負責大學科研項 目資助。 大學的日常運轉費用，都來自省政府。 而省政府對各類 高校的投入比較均衡，滿足各類學校的發(fā)展需要。 加拿大不少老 百姓喜歡把孩子送到職業(yè)技術學院學技術，他們很多就是從職業(yè) 技術學院畢業(yè)的。

回到我們之前的問題，為什么加拿大的高中生優(yōu)哉游哉，競 爭壓力沒那么大？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不是所有的學生都搶 著進阿爾伯塔大學這樣的一流科研型大學。 學校不分三六九等， 學生志向分散，競爭的壓力也就沒有中國的大了。

本文節(jié)選自|《漫談加拿大的大學治理文化》

作者|柳偉 黃超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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