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素果 畫|馬桶 封面供圖|陳先樞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我曾在蔡鍔北路紅墻巷里的富雅花園住過十來年的光景。

紅墻巷總共約百巴米長，出蔡鍔路的巷口，左邊是湘春路，右邊是學宮街，直走是荷花池，都是典型的老長沙居民區，房屋多為兩至三層民房。

街坊鄰居修鞋補傘的，開飯店，開理發店的，各行各業應有盡有。周邊學校、醫院、菜市場等一應俱全。當時荷花池的“翁不倒”炒貨店里的蠶豆已是長沙的名牌。荷花池菜場旁邊的糧店門口，“劉記糖油粑粑”還沒出名，當時只要一塊錢三個，現在早已成了長沙的網紅小吃。

住久了這個漫卷著人間煙火的地方，以至于我后來搬到城南的頭幾年一直不太習慣。

紅墻巷里曾有個紅墻飯店，老板是對胡姓中年夫妻，店面是他們的自建房，男的是下崗的土生土長的長沙人，女的是湘潭人，兩人有個說話略帶娘娘腔的兒子。

男的微胖，憨厚老實，有個外號叫“歪利歪”，但他炒的菜是真心好吃，女的收銀兼跑堂。因為我也是湘潭人，我們家自然成了他們店里的?？?。

我至今還記得，當年我懷了孕，有一天下班正好刮大風變天了，于是去他家點了兩個菜，一個干筍絲炒肉，一個粉絲肉丸湯，筍絲切得細、脆、爽，但又很入味；肉丸肥瘦相宜，松軟彈牙，伴著熱湯一口下肚，暖心暖胃，吃得不知道有多滿足，都二十多年過去了，那味道還念念不忘。

他家有段時間每天會供應幾份豆豉辣椒蒸肘子，肘子不大，32元一份，一般只會供給在店里堂食的客人。但我有幾次家里來了客人，都會去他家買一份肘子，他老婆每次都嘟啷著嘴不高興，但“歪利歪”總是喜笑顏開的，滿口答應。

有一次我們在他店里吃飯，碰上他們也開始吃了，我家先生一眼就看中了他們的那碗干煎咸魚，小塊咸魚煎得焦黃，上面還堆滿了鮮紅的干辣椒和黑亮的豆豉，搞了兩坨來吃，真是滿口留香，最重要的是還不咸，以至于現在每次在家做咸魚還要念叨一下“歪利歪”。

后來“歪利歪”突然中風了，店子沒開了，租出去了。再后來我們也搬家了，差不多有二十年沒見過他們。

我家先生還偶爾會念叨起他，說他現在不知身體如何，當年有次在他店里請單位同事吃飯，正喝著劍南春的酒，“歪利歪”跑過來說道：“好酒呀！”

我家先生沒意識到他是個好酒之人，也沒叫他喝一杯，直到現在還覺得有點對不住他。

近日和我家先生重游紅墻巷，發現當年的紅墻飯店變成了曼玲粥，也不知這個店面已經過了多少次的變遷，我倆不由自主地進去點了兩碗粥，坐下靠前門正吃著，突然見我家先生叫了聲“歪利歪”，我一看，一個男人從后面的樓梯下來往前門走，正是他。

一聲“暉哥”，他也認出了我家先生。將近二十年的時光，人有不少變化，要在外面我是認不出他。

一陣寒暄，得知平常他并沒住這，他退休了，兒子也結婚了，但他的聽力好像不太好，今天居然能遇上也算是有緣。他急急忙忙要出門的樣子，我家先生說應該是要去打牌。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煙雨濛濛的小巷深處，我突然想起了那首《似是故人來》，俗塵渺渺，天意茫?！?/p>

作者——任素果

出生于1972年，曾任職于外貿公司和房地產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