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40個教師節,早上看到發圈祝福的人比去年多了一些,甚至還有朋友向我發來節日問候,這讓我感到一點苦澀:盡管一直在逃避成為老師,最終卻還是被喊成老師。
十幾歲的時候,我差一點就成了教師。初中畢業的時候,還是90年代初,那時最流行的是考中師,畢業之后,可以當老師,在鎮上教初中或者小學。
一個十四五歲的初三學生,根本不可能有自主權。教師子女考中師,可以加10分,所以我爸就讓我填報中師,謝天謝地,我最終差了11分,即便加上這10分,還是差1分。我不得不復讀一年,去考縣里的高中,注定要到外地讀大學,離開家鄉。
我媽前段時間中風了,從鎮衛生院轉院到縣城治療的間隙,和我爸一起回到家里收拾東西,據我爸說,此時我媽大哭起來。她認識到自己生命的轉折和衰弱,也注意到眼前的凄涼。
我見到我媽的時候,她再次表達了一個長久以來的遺憾:孩子們都離得太遠了。她理想的養老場景是,兩個兒子一個在外地,一個在眼前。如果我當初在鎮上當老師,能夠騎著自行車(現在是電摩托)回家吃飯,也許是最完美的。
對這個問題,我的反應都很冷漠。我會告訴我媽:你讓哪個孩子放棄讀大學呢?如果在眼前生活,也許有各種矛盾,反而不得安寧呢。
我讀高中的時候,同學中有不少都是教師子弟。這是90年代鄉村的某種不平等:教師子女,更早知道教育和讀書的價值,考父母的嚴格訓練,養成好的學習習慣,這讓我們在和真正的“農民子弟”的競爭中勝出。
這不是說鄉村或者鎮上的老師,有多高人一等。恰恰相反,在90年代,即使在鄉村,他們也是邊緣的。他們比不上鎮上其他“單位”的,鄉政府、派出所、衛生院……都比在學校收入高多了。
他們甚至也比不上農民。我家只有我爸是“非農戶口”,其他都是“農民”。所以,我爸也要種地。在田里,他的那些知識派不上用場。他非常努力,力氣也不弱,但是技能不太行。
有一次我們在田里一起把擱下的麥子裝在架子車上,堆得高高的,然后用繩子系緊,拉回麥場晾曬。但是,麥秸非常光滑,沒走幾步,我們車子上的麥秸就松了,它們倒了下來。
那是真正的絕望。很多年后我發現一個類似的場景:辛苦寫了幾千字,忘了保存,這時候電腦死機了。或者發出來一篇文章,沒過幾分鐘就消失不見了。
我接觸的最早的“階層教育”就來自這個時刻。我爸沒有沮喪和暴怒,而是不失時機地“上了價值”:農民的生活就是這么艱辛,如果不想受這個苦,你就必須考上大學,到大城市去打拼。
當然,我并沒有馬上發奮讀書,因為從來沒有去過遠方,也對“其他生活”毫無概念,我缺乏想象力,能想到的“理想”,就是開著拖拉機在田里,取代我們艱難的人力車。
不過,“逃離”的種子也在這個時候種下。我爸沒有試圖把我們培養成“在田野里能干的人”。他知道自己作為人的局限,子女越是重復自己的生活,就越有可能重復自己的命運。
炎熱的夏天,父母從田里回來,還要在廚房里忙活,滿頭大汗,我和弟弟在大樹下的陰涼處下棋。鄰居對這樣的場景很不理解,也很不滿:你們為什么不去幫父母燒火做飯呢?
這時候我爸總是會感到欣慰。后來我走了很遠,在北師大讀了碩士,我知道我爸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老師”,但是他似乎真正懂得教育的真諦:讓下一代人過不同的生活,讓他們遠走高飛,成為自己。
預告一個直播。我想以后在書店多做一點直播,和朋友們交流。
希望朋友們能夠提出問題。我視力很差,不能在直播的時候看手機屏幕,每次直播的時候,我會找店員來念出這些問題,并嘗試給出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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