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案例：曹某某被指控合同詐騙案（無罪）

——在所有權保留買賣中以民法理論打破合同詐騙指控的辯護實務

導 讀

涉案人員曹某某涉嫌合同詐騙罪，歷經三次判決，兩次發回重審裁定，其中三次判決結果均判處曹某某有期徒刑10年。彭坤律師、陶海洋律師介入該案后，經一年多堅持不懈的努力，曹某某最終于2020年4月24日被濟寧市中院宣判無罪，于當日釋放。（案情簡介詳見文末）

2018年秋天的一個下午，按照約定時間，被告人曹某某的姐姐來到盈科律師事務所，其擔心能否找到滿意的律師，遂特意請了一位同行幫其把關。深入交談后，我拿出一個初步的辯護思路（提前研究了判決書），雙方當即決定合作。

第一次在看守所會見曹某某，剛開始其即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問能否幫助傳遞信件，如果能傳遞就簽委托書，不能傳遞就拒絕委托。其在看守所被羈押已久，心急如焚，我告訴他我完全感同身受，但是必須遵守規則，不能要求律師做違法的事情，如果幫他傳遞了信件，短期是迎合了他，幫助了他，實則是害了他，會見過程雖不能錄音但是全程錄像，司法機關必然會發現傳遞信件之事，這明顯違法，辦案單位可能會以此來掣肘律師，導致律師不敢充分辯護，最終受害的還是當事人。花錢請律師的目的是維護合法權益，獲得公正審判，絕不只是為了傳遞信件等些許小事，況且，傳遞信件也不起什么作用，當事人明白這個道理后，不再堅持。在我詳細闡述辯護思路及觀點后，當事人半信半疑地問，這有用嗎？有多大把握？很明顯其對案件失去了信心，但是其寧愿把牢底坐穿，也不愿認罪。

介入上訴程序后，我及時與二審主審法官溝通，主要說明了以下辯護要點。

一次完整的交易分為三個法律行為：

（1）合同行為

雙方自由達成合意，簽訂合同。

（2）物權交付行為

合同簽訂后，出賣方應將煤炭的所有權交付給買方，我國實行動產交付生效主義，不動產實行登記生效主義，本案是所有權保留買賣合同，合同明確約定每賣一噸煤必須先將煤款打入A煤礦賬戶，才能拉煤。在煤款未付之前，A煤礦對涉案煤炭享有完整的所有權，曹某某無權處置，物權交付行為沒有發生，所以根本未取得煤炭及收益，原有的物權關系未被打破，新的物權關系未建立，盡管A煤礦損失了1000余萬元，但是曹某某沒有騙的主觀意識，沒有實施騙的行為，也未獲得任何利益，因此責任不在曹某某，依法不構成合同詐騙罪。

（3）債權清償行為

本案還未進行到這個階段。主審法官是一位非常認真、有經驗的資深法官，為辦好這個案件，專門向民事審判庭的法官請教咨詢，這也體現了一位資深法官的嚴謹，令人佩服。民事審判庭法官出具的意見是，本案事實是所有權保留買賣合同，這和我的辯護觀點異曲同工，這一理論是本案的靈魂，是解開這個案件的鑰匙，最終二審法院裁定撤銷原判，發回重審。

發回重審后，被告人要求每月見律師一次，實際上沒有必要，就像學習游泳一樣，教練不可能一直在水里陪著游，律師把關鍵問題處理好即可，沒必要經常去看守所會見，因為時間確實太緊張，我明確拒絕了繼續代理重審程序，案件告一段落。大約半個月后，被告人的姐姐打電話說，“彭律師，我就認可您，如果您不代理這個案件，我就不請律師了”。態度之誠懇，令人動容，恰好當時陶海洋律師在我的辦公室，于是我邀請陶律師一起辦理這個案件，陶律師的介入壯大了辯護力量，為最終的無罪判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本案的實質問題還是詐騙類犯罪案件與經濟糾紛的區別，尤其是在被害人受到巨額經濟損失時，辦案機關很容易會客觀歸罪。因此辯護人在處理此類案件時一定要運用主客觀相統一的刑法原理指導辯護思路。

首先，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是區分詐騙類犯罪行為與民事違法行為的重要依據。

認定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既要避免單純根據損失結果客觀歸罪，也不能僅憑被告人自己的陳述，運用推定的方法加以認定。運用推定必須是在有證據證明基礎事實的前提下，運用邏輯和經驗法則，推斷行為人主觀的目的。具體到本案，一審法院以曹某某在《證明》上簽字同意以煤抵債從而給A煤礦公司造成經濟損失為由認定其構成犯罪，這實際上是一種客觀歸罪。在辦理該類案件時應避免單純以客觀結果入罪，必須審慎運用推定，準確判斷行為人的主觀目的。“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本案難度大，各種法律關系極其復雜，無論是辯護方案的制訂、證據的收集，還是對案外因素的把握、應對，都會對結果產生致命的影響。我們組建了最強刑辯團隊，共同努力，為最終的無罪判決提供了堅不可摧的法律保障，有理、有據、有節地維護了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其次，在客觀上區分詐騙罪的欺騙與民事欺詐的本質在于，行為人具有主觀惡意的欺詐剝奪了被害人處分財產的意思自由以至于被害人喪失了獲得合法救濟的機會。

根據《民法典》相關規定，民事欺詐的利益受損方擁有確認合同無效的訴權和獲得損害賠償的請求權，即使欺詐方拒絕履行債務或者去向不明，利益受損方依據法院生效判決依然可以強制執行欺詐方的財產從而填平損害或至少有獲得賠償的公權力保障。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刑事詐騙中，由于巨大的信息落差和詐騙者高明的騙術，被害人不僅在事中無法意識到自己被騙的事實，在事后也無從找到詐騙者的任何蛛絲馬跡。

因此，在客觀上區分民事欺詐與刑事詐騙有三個關鍵點。

其一，雙方是否有真實的債務關系？

其二，雙方的權利義務關系是否對等？

其三，債務人是否有履行債務的意愿和能力？

通常，一個以非法占有被害人財物為目的的犯罪騙局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正常的民事交易，犯罪人的欺詐行為直接指向決定被害人處分財物的基礎事項，從而不具有民事欺詐中“矯飾細節”之類能夠被生活允許的社會相當性。因此，只要辯護人從上述三個方面入手，尋找被告人意圖從事正常交易或者嘗試積極履行合同義務的證據，就能在構成要件層面打破檢方對被告人的詐騙指控，進而收獲一紙寶貴的無罪判決書。

人最深刻的需求是自由。刑事案件無小事，每個案件都牽涉個人的自由甚至生命，刑辯律師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避免造成冤案、錯案，畢竟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數十載的牢獄是每個生命的不堪承受之重。作為一起歷時四年，經六次審判，兩次發回重審，三次上訴，且之前的判決均為十年以上，最終改判無罪的刑事案件，對當事人來講，四年的牢獄之災，幾乎失去了一切！人生遭到毀滅性打擊，其中的煎熬、所受的災難很難用語言描述，斑斑血淚更能印證這份無罪判決對其人生的偉大意義！

案情簡介

本案涉案人員曹某某系山東某經貿公司法定代表人、執行董事、經理，涉嫌合同詐騙罪，系第一被告人。李某，涉嫌合同詐騙罪，系第二被告人。

曹某某于2016年4月13日被某縣公安局刑事拘留，因檢察院不批準逮捕于同年5月21日被該縣公安局取保候審，2016年7月22日被逮捕后一直羈押于該縣看守所。彭坤律師、陶海洋律師介入該案后，經一年多堅持不懈的努力，曹某某最終于2020年4月24日被濟寧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無罪，于當日釋放。

公訴機關指控情況如下：

（1）2014年9月30日，A煤礦與曹某某所經營的B公司簽訂煤炭買賣協議，并口頭約定由曹某某的合作伙伴李某提供場地存放，2014年10—12月，A煤礦發煤共計3.3萬余噸，價值1000余萬元。存放地點為四處，包括李某處、張甲處（2893.28噸）、房某兩處（10 800噸）。2015年3月2日，曹某某為支付房某的262萬元借款（李某提供擔保），將在房某處儲存的10 800噸煤炭中的9800噸以310萬元（合同價格352.8萬元）的總價折抵給房某。曹某某一直未支付A煤礦購煤款。

（2）2014年12月，A煤礦與曹某某達成口頭供煤協議，由A煤礦往曹某某指定電廠發煤。A煤礦按照曹某某要求發給淄川、黃屯兩地7696.91噸。煤款277萬余元被曹某某占有，一直未歸還給A煤礦。

公訴機關認為應當以合同詐騙罪追究曹某某、李某的刑事責任。

原審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曹某某、李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在履行合同過程中，騙取對方當事人財物，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均已構成合同詐騙罪。該案歷經三次判決，兩次發回重審裁定，其中三次判決結果均判處曹某某有期徒刑10年。

彭坤律師、陶海洋律師受被告人曹某某的委托，于曹某某第二次提出上訴時介入該案，擔任其第二次上訴二審階段、發回重審一審階段的辯護人。辯護人認為曹某某不符合合同詐騙罪的構成要件，應宣告無罪。

辯護思路

本案獲得無罪判決的關鍵在于辯護人以剖析所有權保留買賣合同的結構為切入點的辯護思路……（因篇幅有限，此處省略2000余字）

案件結果

本案歷經數次回合，二審法院采納了上訴人及辯護律師的上訴理由、辯護意見，判決撤銷原判，宣告上訴人曹某某無罪，并于當日釋放。

近年來，隨著我國法治建設的不斷深入，律師工作越來越受到黨和政府的重視。律師行業積極充分發揮職能作用，廣大律師自覺履責、主動作為，深入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理念，是我國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重要力量。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律師隊伍是依法治國的一支重要力量”。這既是對律師價值和地位的肯定，也是對當代律師使命和職責的基本要求。最高司法機關也明確指出，“律師是公檢法的朋友”，要重視發揮律師等“社會第三方”作用。廣大律師隊伍是法律職業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司法運行中不可或缺的。特別是在刑事法治的發展和完善中，刑辯律師始終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你辦的不是案子，而是別人的人生”，這是對刑辯律師地位和作用的最好寫照。

在全面依法治國背景下，如何充分保障律師的辯護權和提高刑事辯護的質量等問題，已經成為衡量刑事辯護制度好與壞之決定性指標。其中，我們理論上關注和探討已久的有效辯護問題，是指引刑事辯護邁向高質量發展的方向之一。

關于有效辯護，我曾指出，可以由以下方面構成：（1）合格的律師主體。（2）充分的庭前工作，基本有六項工作，可以總結為：一是律師的刑事辯護工作要從對簿公堂轉向訴訟的協商。二是從非理性的辯護轉為理性辯護。三是從低端辯護轉向高端辯護，核心是要給委托人提供專業幫助，成為委托人的知心朋友。四是從無罪辯護轉向多元辯護。五是從庭上對抗轉向庭上與庭下相結合的辯護。六是從對抗性辯護轉向合作協商辯護。（3）誠摯的法庭辯護。 對于我國特色有效辯護制度的建構和完善，不僅需要理論體系的豐富和發展，還需要在實踐中探尋真知并予以檢驗。這是一個系統性工程，不能操之過急。實踐層面的有效辯護，不只是刑事訴訟法規定的有效辯護制度及其相關規定、程序等，還應當包括在訴訟末端具有高質量結果的刑事辯護樣態與模式。對“有效辯護”中“有效”之判斷，也不能只滿足辯護權的行使等形式要求，還要在實質上達到合法、滿意與認同的辯護效果。而且，在操作層面，有效辯護應當是可遵循、能評估、好操作的標準體系，是為刑辯律師量身定制的法治手冊。

更重要的是，為了實現有效辯護的初衷與效果，必須堅持貫徹與落實好習近平法治思想，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與要求，以刑事訴訟制度的全面高質量發展與整體支持為基礎，以獲得可持續的前進動能。具體地講：

（1）對當前司法改革中的前沿問題，要認真研究、調研、總結，使之法制化。主要包括：一是如何把以審判為中心的司法改革進行到底，如何把訴訟證據出示在法庭、案件事實查明在法庭、訴辯意見發表在法庭、裁判結果形成在法庭寫進法典。二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完善。現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被“融”在簡易程序、速裁程序之中的，能否把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形成一個完整獨立的系統，需要進一步研究。三是刑事訴訟證據規則體系的完善和發展問題。四是刑事合規，即合規不捕、合規不訴、合規從寬能否寫入法典，尤其是附條件不起訴的擴大適用。五是糾正冤假錯案的救濟程序，申訴、再審程序的完善。六是“互聯網+”刑事訴訟法，也即刑事訴訟法與科學技術、互聯網、區塊鏈結合與發展。

（2）全面推進刑事訴訟法學研究的高質量發展，堅持走哲理化研究之路，完善刑事訴訟法哲學的研究。其要點為：一是高質量發展是黨中央十九屆五中全會的決定，已成為今后我們各項事業發展的主題。二是部門法學哲理化研究，經歷了近20年的實踐，已經總結出成功的經驗。三是刑事訴訟法學哲理化的內容包括“四論”，即訴訟認識論、價值論、人本論和實證論。刑事訴訟法學從注釋法學轉向理性法學或教義法學，是重大的轉折。現在，若想從一般的教義轉向訴訟認識論、訴訟價值論、訴訟人本論和訴訟實證論，就必須運用法哲學原理，從哲學基礎的根本上說明訴訟問題，解決實踐中的問題，這是走高質量發展的基本路徑。我認為，只有強化哲理思維、聯系實際需要，才能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出思路、出觀點、有新意，實現刑事訴訟法學的高質量發展。無論是錄音錄像、律師在場，還是法律真實等觀點的出臺，都是在法哲學研究基礎上作出的創新。

（3）務必堅守刑事訴訟制度的發展定力，建構全面發展的新紀元。我國刑事訴訟法四十多年來的發展和進步舉世矚目。我國刑事訴訟法的完善和進步，最根本還在于訴訟理念的適時轉變。一是堅持“以人為本”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把“以人民為中心”“尊重和保障人權”等理念，作為刑事訴訟法修改和完善，以及貫徹實施的基本原則，從“人本主義”法哲學的高度，補短板，強弱項，才能制定現代化的刑事訴訟法。二是對于刑事犯罪的斗爭和治理，要從“高壓、從重、從快的控制犯罪型”轉向“正當法律程序型”，充分認識程序的獨立價值，正確處理“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的關系，只有堅持程序正義的法律觀，才能實現真正的公平正義。三是堅持我國刑事訴訟法發展的“定力”不動搖。所謂“定力”，就是沿著我國刑事訴訟法從“有法可依”到“無罪推定”再到“尊重和保障人權”這一發展的“科學、民主、文明”規律，行穩致遠，堅定不移向前走，逐步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訴訟文化”。這不僅是司法機關和辯護律師的任務，還要把這一訴訟文化建設普及到每一位公民。四是堅持與時俱進，緊跟訴訟結構和訴訟模式轉型的步伐。四十多年來，我國刑事訴訟法在訴訟模式的轉型上，已經做到從“職權主義”轉向“職權主義與當事人主義相結合”的模式；訴訟類型從“壓制型訴訟”轉向“權利型訴訟”。2018年，《刑事訴訟法》為表述方便，本書中涉及的我國法律法規、部門規章直接使用簡稱，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簡稱為《刑事訴訟法》，全書統一，不再一一說明。修正，正式確立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這要求刑事訴訟類型必須從“權利型訴訟”轉向“協商型訴訟”，促使司法工作人員與當事人從“對抗”走向“合作”，積極建構協商平臺和制定協商程序是當前的一項重要任務。五是在司法部門和刑事辯護律師隊伍建設方面，要走專業化道路，堅持理性思維。真正優秀的法官、檢察官、警察和律師，要依靠自己的辦案能力和努力，處理法律世界的難題。只會背誦法律條文，機械地套用法條，不會用理性解決法律問題，那就不是一個完整的法律人。可以說，必須從法律規定邁向理性，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法律人。

（4）根據我國刑事訴訟制度的發展經驗和邏輯，應做好以下工作：一是如何在立法和實施中保障司法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解決這一問題必須從立法上明確規定“各級黨政機關和領導干部應支持法院、檢察院依法獨立公正行使職權”的具體制度。二是優化司法職權配置，建立健全和完善公檢法各司其職、相互制約和監督的體制機制，并明確規定程序性制裁措施。三是立法要進一步規定和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的改革和完善，以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的檢驗。四是刑事訴訟法必須建構完善的證據規則體系，主要包括完整地規定刑事證據規則；規定更為詳細的收集、固定、保存、審查、判斷證據的具體制度和程序；完善證人、鑒定人、偵查人員出庭制度；完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五是建構刑事訴訟中的人權司法保障體系，詳細規定訴訟過程中對當事人和其他訴訟參與人知情權、陳述權、辯護辯論權、申請權、申訴權的制度保障，尤其是刑事辯護制度體系的保障性制度和程序。六是建構完備的法律援助制度體系。七是完善對人身自由限制的各種強制措施制度，尤其是關于拘留、逮捕等強制措施的條件的規定，明確在新的歷史時期，怎樣才能真正做到少捕、慎訴、慎押。八是對訴訟中訊（詢）問同步錄音錄像和律師在場制度的建構。九是建構更為完善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十是刑事案件的質量保障制度體系的建構，尤其是司法責任制的實施措施。

（5）積極貫徹落實《法律援助法》，開辟刑辯事業的新篇章。應當確立刑事法律援助是我國法律援助制度的基石，確保法律援助立法契合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新要求，真正裨益于刑事司法人權保障體系。在現階段，我國刑事法律援助的發展仍不平衡不充分，集中表現為范圍相對有限、地位不鮮明、質量提升有限、保障措施不力等。我國《法律援助法》的頒布意義重大，是貫徹落實黨中央關于推進全面依法治國的戰略部署，是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援助制度的必然要求，是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的重要舉措，是更好地維護公民的合法權益、維護法律的正確實施、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基礎制度。其中，《法律援助法》積極遵循了充分保障辯護權的立法指導理念，為刑事法律援助制度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更加堅實的基礎。在全面實施《法律援助法》的情況下，刑辯律師應當更加積極作為，敢于擔當，讓有效辯護的實踐更上一個臺階。

與此同時，應當努力邁向更理性的專業法律人新時代。因而，律師的辯護工作要“走專業化、知識化、學術化的道路”。譬如，刑辯律師一定要認真學習證據法學，掌握運用證據的能力。對被害人陳述、物證、書證等每個證據應當如何質疑、如何質問，需要進行深入地研究探討。其中，對于刑辯律師通過出版著作的方式，將辦案方法、實踐經驗分享給同仁、大眾，也有助于惠及或者影響律師群體甚至整個法律職業共同體。而且，以案例研究成書，也較生動地構建了理論與實踐深度結合的研究方式。通過案例研究總結刑事辯護經驗、塑造法律知識結構、構建案件證據標準，將極大地推動學術型、專家型、職業型的律師隊伍建設。

本書選自作者所承辦的疑難刑事案件，在內容上是按照“案情簡介—辯護思路—案件結果—案件評析”的結構進行展開，基本上呈現了一個案例研究所應具備的全部要素。尤其是在辯護思路部分，對于本書的讀者而言，不僅有助于快速抓住案件的核心問題，而且有助于總結塑造和培養律師思維、辯護意識的方法。相比之下，理論上對于刑事案例的研究，更側重發掘案件背后的法理依據和裁判規則，并從中反思訴訟制度的缺陷、證據裁判理論的偏頗。當然，這是基于視角不同所導致的研究方向上的差異。對此，這兩者應當是互為有益的補充。從學術研究的素材來看，本書提供了拓展研究視野的新素材、新方法，使讀者更能切身體會刑事案件在司法實踐中的運作過程。對于刑辯業務而言，刑事案例的法理與裁判研究，會啟迪和開闊辦案思維，有助于從不同角度切入刑事案件的辯護。

就具體內容來看，本書作者選取的刑事案例涉及經濟犯罪、職務犯罪、人身犯罪等類型，都起到了良好的辯護效果，甚至有無罪判決。這讓本書可以作為觀察、了解和思考有效辯護的一個有益樣本。隨著我國刑事法治建設水平的提高，刑辯事業將面臨更多的辯護機遇和選擇。對此，廣大刑辯律師應當敏銳把握司法改革的最前沿問題，善于思考和總結。例如，正在開展的企業合規不起訴改革試點，即具有非常廣闊的發展前景。在本書的“鄭某某被指控詐騙案”中，也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較為前瞻性的分析，并不乏貼合實踐的積極探索。例如，關于“企業刑事合規實務的原理運用”，要區分單位辯護角度的免責思路與個人辯護角度的免責思路，并以刑事合規理論重新解讀單位行為、單位罪責。這在實體法上探討了企業刑事合規的辯護契機。再如，“涉企業犯罪領域的辯護策略”，應確定附條件不起訴與企業合規檢察建議等模式，這在程序法上討論了企業刑事合規的辯護價值。

在本書即將付梓出版之際，經我的弟子孫道萃副教授推薦，作者邀請我作序。為了鼓勵和支持持之以恒地積極探索有效辯護的一線刑辯律師，我欣然應允。同時，在翻閱完這本體系完整、內容詳實的書稿后，我也特予推介給大家。

最后，祝愿彭坤律師在未來的刑辯事業上，能夠一如既往地堅守“奮楫篤行，臻于至善”的準則與要求。與廣大的刑辯律師一道，不斷譜寫我國特色的有效辯護制度及其實踐的新篇章，為我國刑事法治建設的偉大征程繼續錦上添花。

是為序。

2022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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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記

執業十余載，時光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這些年，作為一名刑辯律師，奔跑在祖國的大江南北，磨舊的公文包內裝著的是不同的案卷和相同的期待。四季更迭，北國的風雪、南國的蝴蝶，見證著這一切。時至今日，為刑辯事業奮進的初心不改，而追求精細化、有效性辯護也鐫刻入筆者的內心，成為筆者的辦案原則。

本書是精選筆者十余年來辦理的部分辯護成功的案例，根據案件性質分為六個部分：第一部分，侵犯財產類案件；第二部分，涉稅、走私類案件；第三部分，生產安全類案件；第四部分，危害金融、市場管理等秩序類犯罪案件；第五部分，貪污、賄賂等職務犯罪案件；第六部分，其他類型案件。每個案例的寫作邏輯結構為：案情簡介、辯護思路、案件結果、案件評析。在本書中筆者結合十余年的刑辯經驗，從辦理案件如何進行有效辯護入手，介紹面對疑難案件的技術性應對策略，希望能給刑辯同仁以及即將踏入刑辯江湖的律界人士一些啟迪和幫助，讓入門者少走彎路。

提筆寫書，經手過的案件像厚卷一頁頁在眼前展開：福建某企業家突然被刑事拘留，整個公司陷入嚴重危機，公司業務停滯、債權無法收回、債務無法清償、工人工資無法正常支付，一時間，偌大公司瀕臨破產，筆者接手兩個月后，被告人成功取保候審，企業因此“起死回生”；山東曹某某合同詐騙案，兩次發回重審，歷經四年，終審改判無罪；云南某著名企業，因涉嫌詐騙，公司高管被羈押，四個月后，全案無罪。律師界常談一句話：“我們辦的不是案子，而是別人的人生。”人生往往都是事情改變人，人不能改變事情，但作為刑辯律師，我們還是改變了一些事情。

刑法，既是善良公民的大憲章，又是犯罪人的大憲章。刑辯律師是被告人自由的捍衛者。自由是人類共同價值觀中最具有魅力的核心價值，是生命個體最根本、最終極的追求。作為道德倫理規則最低標準的刑法，其根本屬性決定了其強制力度較其他部門法嚴厲得多，違反了刑法，就意味著可能會受到剝奪財產、自由甚至生命等嚴厲制裁，因此刑事辯護直接關系到被告人的自由權、生命權，關系到被告人家庭的根本利益，也關系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念在司法活動中的彰顯。刑辯律師作為司法公正重要的“平衡器”，肩挑恪守服務和踐行法治雙重責任，一方面要堅持誠信，用自己的專業為委托人爭取合法權益，另一方面要維護正義，與法院等司法機關保持良好的溝通關系，保障法律正確實施，避免傷害無辜。力求在兩端中找尋最佳平衡點，是每一位刑辯律師應該努力的方向。

“為壞人辯護”？現實生活中仍有很多人對刑事辯護律師或多或少存在偏見，有著樸素正義感和道德觀的社會大眾很多時候不理解律師為什么愿意為“壞人”辯護，錯誤地認為律師是為了金錢而可以摒棄公平正義。對此，我想解釋的是，首先，在我國，1982年《憲法》就將辯護權作為一項憲法權利予以確立，刑事辯護權的行使與保護直接體現了我國公民人權保障的狀況和法治文明的程度。其次，為委托人提供辯護是律師的天職，辯護的目的之一是防止冤假錯案，在未進行深入透徹的取證、分析、推理之前，我們是無法準確區分有罪無罪和罪輕罪重的。如果按照大眾樸素的邏輯，只有明顯無辜的人才有權得到刑事辯護，就必然會導致大量無辜的當事人因得不到有效辯護而蒙受冤屈，這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理念背道而馳。保障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能夠獲得有效辯護，落實保障人權的具體舉措，是實現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重心，也是實現社會公平正義的體現。這也正是趙作海案、佘祥林案、聶樹斌案帶給我們的啟示。我們需要銘記，刑法是為所有人而定，不是為個別人所定，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犯罪嫌疑人。

律師是保障委托人權益，踐行社會正義的職業。而刑事辯護是律師職業皇冠上的明珠，是站在法治第一線的戰士。作為一名刑辯律師，我深切感受著中國法治的進步。目前我國的刑事司法環境正在不斷改善，司法制度也在不斷完善，律師作為新時代法治隊伍的重要力量，應不斷加強理論學習和經驗總結，在實踐中展示過硬的專業素養和嚴謹負責的工作態度。日日精進、久久為功，共同營造公平正義的社會主義法治環境，是律師隊伍共同的使命與擔當。

最后，在我的刑辯律師生涯中，吳律師是我的領路人，與我亦師亦友，給了我莫大的幫助，他的工匠精神、睿智沉穩永遠值得我學習，借本書出版之際，奉上我誠摯的感謝！本書出版過程中，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管委會主任葉庚清律師、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牛潔穎老師給予了大力支持。案例整理、校對過程中，于建新律師、王源律師、曾然律師、馬莉莉（實習）律師做了大量工作，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謝！

刑辯之路道阻且長，希望我們在獨行時也能有雄兵在握的信心和底氣。筆者暫將執業十多年的經驗、教訓凝結成這本書，奉獻給讀者朋友。

因職業立場、辯護職責等因素，書中觀點可能存在對法律的不同解讀。囿于筆者水平有限，成書過程不免有疏漏和錯誤之處，歡迎讀者朋友批評斧正。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彭坤

2022年2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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