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看事非黑即白、處事all or nothing的年紀,我第一次翻開了《小王子》這本書。
那時,我以為玫瑰和狐貍是先后愛上小王子的兩個人。
【1】是什么讓玫瑰成為玫瑰?
再次讀《小王子》,我意識到,如果仍舊將玫瑰和狐貍僅僅看作是兩個人物形象,而非愛、美、智慧等抽象概念的化身,就會引出一個頗具特色的觀點:
那就是,在整個故事中,一切存在都是小王子內心情感的映射。
- 玫瑰之所以顯得脆弱,是因為在小王子的內心深處,她雖然帶著尖銳的刺,但仍舊很弱小,需要自己的陪伴和呵護。
- 而狐貍之所以顯得堅強,是因為在小王子的心中,她是只獨立、智慧的狐貍。他對她的教誨表示感激,對她的悲傷感覺抱歉,僅此而已。
所以,玫瑰不見得是玫瑰,是小王子的愛讓她成為玫瑰;狐貍也不見得是狐貍,是小王子的感激之情讓她成為狐貍。
在小王子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意義都是小王子自己賦予的。
【2】小王子和玫瑰
玫瑰出現得比較早,她和小王子星球上別的花大為不同,引起了小王子的好奇。于是,小王子親手照顧她長大,和她朝夕相處。她很自然地就融入了小王子的生活,都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
小王子沉醉她的美,受不了她的矯揉造作。但離開后,想的全是她的好,只怪自己不懂如何愛她。
小王子:我那時什么也不懂!我應該根據她的行為,而不是根據她的話來判斷她。她香氣四溢,讓我的生活更加芬芳多彩,我真不該離開她的...可是,我畢竟是太年輕了,不知該如何去愛她。
玫瑰為小王子做了什么嗎?基本沒有。她只是很自然地生長、開放而已。
如果非要說有什么的話,那就是精心的梳妝打扮,吸引小王子的目光。
至于狐貍有沒有精心的梳妝打扮,可能小王子根本沒有注意到。
小王子的描述,更像是說,“她(玫瑰)的存在本身就讓我的生活充滿芬芳,其他的都無關緊要。這是多么顯而易見的事兒啊,我那時太蠢了,竟然沒有意識到?!?br/>
在剛開始看到盛開的玫瑰園時:
“如果她看到這些,”小王子自言自語說,“一定會很惱火,她會狠狠咳嗽,并且裝死遮羞來掩飾羞愧。那么,我還不得不假裝去保護她,否則她為了使我也感到羞愧,可能會讓自己真的死去……”
小王子的第一反應,不是他的玫瑰沒什么了不起,失去了也沒關系,反正同樣的玫瑰到處都是。而是充滿了對她的擔心,害怕她會因此傷心。
小王子的這個想法意味著,即便他的玫瑰虛榮到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要去死的程度,小王子依然愿意守護她,陪她一起演戲,怕她真的會死去。
在小王子心里,他的玫瑰一直是那個美麗芬芳、口是心非、只有三四根微不足道的小刺的柔弱玫瑰。
當然,這也是小王子的主觀看法。
因為,在小王子臨走的時候,玫瑰已經覺醒了。
“沒錯,我愛你,”花兒對他說,“由于我的過錯,你并不知道這件事。這絲毫沒關系。不過,你也和我一樣傻啊。祝你幸福。別管那罩子了,我用不著了?!?br/>
玫瑰是可以自己長大的,不需要他罩著。小王子沒有注意這一點,他小看了他的玫瑰。他愛她,卻不夠了解她。
同樣,在意識到他的玫瑰原來真的很普通的同時,小王子非但沒有想過他是個了不起的王子,和玫瑰的距離拉開了,反而馬上意識到自己也沒什么了不起。
接著,他又自言自語道:“還自以為富有,坐擁獨一無二的花兒呢,而我卻僅僅擁有一朵普普通通的玫瑰。這朵花,再加上三座只有齊膝高的火山,而且其中一座說不定是永遠熄滅了的,這不會使我成為了不起的王子的……”于是,他趴在草叢中哭泣起來。
雖然很悲傷,但在他的意識里,他和他的玫瑰是“榮辱與共”的,甚至他是因為擁有玫瑰才富有的。
玫瑰獨一無二,他是個了不起的王子;當玫瑰變得普通,擁有一支普通玫瑰的他,也因此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王子。
玫瑰和那個小星球、三座小火山一樣,永遠是他的。
【3】小王子和狐貍
在狐貍的指引下,小王子學會了正確看待自己,正確看待他的玫瑰。
再看看狐貍對小王子愛的宣言:
狐貍說:“對我而言,你只不過是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對你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只狐貍,就跟其他千萬只狐貍一樣。然而,如果你馴養我。我們將會彼此需要,對我而言,你將是宇宙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個人理解的“馴養”應該是為一種建立情感聯系、加深彼此羈絆的途徑。這個詞第一次映入眼簾的時候,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相比對玫瑰的主動照顧,對于狐貍,小王子是被動接受的,并且一開始就沒打算付出多少精力和時間,而且毫不避諱地說出了這點。
“請你……馴養我吧!”它(狐貍)說。
“我很愿意,”小王子回答道,“可我的時間不多。我還要去找朋友,還有許多東西要了解?!?br/>
狐貍最初不過是小王子旅途中的一個路人甲,是一個偶然相遇、隨意交談幾句的存在。與沙漠中那朵僅有三片花瓣、默默無聞的小花沒什么兩樣。
小王子的心思和時間都不會在這里停留,但狐貍還是選擇了愿意被他馴服、冒著心碎的危險。
狐貍很孤獨,她非常需要愛。不管是愛別人,還是被人愛。
就這樣,小王子馴養了狐貍。動身時刻快到了。
“噢!”狐貍說,“我會哭的?!?br/>“這是你的錯,”小王子說,“我本不希望你痛苦,可你卻愿意我馴養你……”
“由于麥子顏色的緣故,我還是有所得的?!焙傉f。
然后,狐貍接著說:
“再去看一眼玫瑰花吧。你會明白,你的那朵是世上獨一無二的?!?br/>
第一次看這段話的時候,對小王子很生氣。
那種感覺像是,小王子在狐貍的勸解下,接受了狐貍的愛。在離開的時候,竟然還能說出,“這是你的錯,我本來……,可你卻……”之類的話。聽起來很像是:“你傷心是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只安安靜靜地告別不是很好嗎?
雖然語言是誤會的根源,但在這里,好像沒什么誤會的。
畢竟,離開玫瑰,小王子一直自責對她不夠好。而對狐貍,是多么的不同??!
看得我有些情緒上頭,但沒辦法,小王子說的是事實。
狐貍也確實得到一些好處,起碼小王子在的這段時間,她是很快樂的。小王子的存在,豐富了她的這段時光。
沒有狐貍的豁達,不要輕易嘗試去愛一個心里還藏著別人的人。
再次看玫瑰園,小王子意識到他的玫瑰獨特的原因。
“你們一點也不像我的那朵玫瑰,你們還什么都不是呢!”小王子說,“沒有人馴養過你們,你們也沒有馴養過任何人。”
這時,那些玫瑰花顯得十分難過。
第一次看到這里的時候,對這些玫瑰花受到無端指責頗有微詞。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小王子又不是這些玫瑰,他怎么會知道每朵玫瑰有著怎樣的故事?就像他簡單粗暴的把人劃分成七類一樣。
現在再看,意識到這些也都是小王子的主觀看法。
我相信每個人都是很豐富的,每朵花也都是很豐富的。小王子并沒能從表面的相似下,看出個體之間的千差萬別。
他此刻的注意力只在他的玫瑰身上。
小王子:“你們很美,”他繼續往下說“但是很空虛,沒有人會為你們而死,沒錯,一般過路的人,可能會認為我的玫瑰和你們很像,但她只要一朵花就勝過你們全部,因為她是我灌溉的那朵玫瑰花;她是那朵我放在玻璃罩下面,讓我保護不被風吹襲,而且為她打死毛毛蟲的玫瑰;因為,她是那朵我愿意傾聽她發牢騷、吹噓、甚至沉默的那朵玫瑰;因為,她是我的玫瑰?!?br/>
從這個氣壯山河的浪漫宣言里,我愣是讀出了一點點少年賭氣的感覺。甚至能看到他激動得鼓著腮幫子的臉紅撲撲的樣子。
成熟的愛不需要大聲的宣誓,更不需要為了突出自己玫瑰的特別,輕看其他玫瑰。小王子的愛依舊還很稚嫩,但很純粹,也很真誠。
像極了少年時期的我們。
然后狐貍告訴他:
“最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要用心去看。”
“正因為你在玫瑰上花費了時間,才使你的玫瑰如此重要。”
如果調換一下出場次序,說不定玫瑰會變成狐貍,而狐貍會是小王子的玫瑰。
畢竟當時小王子的星球上也沒有狐貍,也許他會給狐貍取名叫玫瑰。
【4】愛和喜歡
玫瑰得到了小王子的愛。小王子能夠欣賞玫瑰的美麗、理解她的虛榮、嘆息她的嘆息。即便不在身邊,小王子也時刻想著照顧她、保護她。
狐貍收獲了麥子的顏色——那是多年后回憶起來依舊旖旎的一段舊日時光。小王子甚至沒有注意狐貍的優缺點。即便在狐貍身邊,小王子也依舊想著他的玫瑰。
- 在愛情的光輝下,即使一個人再怎么堅強獨立,我們仍會不自覺地感受到她的脆弱,渴望成為她的依靠,給予她力量和庇護。
- 而當僅僅喜歡某人時,即便她真的脆弱無助,我們可能會心生同情,希望減輕她的痛苦,卻并不認為她需要自己在身邊——或者只是自己不想。
愛讓我們成為對方堅定不移的守護者,而喜歡則讓我們成為心懷善意的旁觀者。
既然一切都是小王子的感情投射,那么,也許,在另一位王子的視角中,狐貍與玫瑰的角色會完全顛倒。
小王子的狐貍在他看來是孤獨、脆弱,需要保護的玫瑰,而失去了小王子呵護、自己長大成熟的玫瑰,則轉變成了這位王子的狐貍。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不論愛還是喜歡,不管你是狐貍還是玫瑰。
如果你想和別人制造羈絆,就要承受流淚的風險。
玫瑰得到了小王子的愛,但她的眼淚并不比狐貍少,甚至更多。
至于被玫瑰和狐貍愛著的小王子本人,更是憂傷比喜悅多很多。
唉,淚水的世界是多么神秘啊!
里面蘊藏著那么多深邃而美麗的哀愁、深沉而刻骨銘心的愛!
其實,如果能豁達到去除得失心,愛和被愛都是很美的存在。不然,
“人群里也是很寂寞的。”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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