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是你自己的,媒體這塊蛋糕,其實,悄然間已經被做大了,甚至是歷史最高潮時期,對個體最公平的時期,幾千年以來,可能從未出現過,整個社會,這么多人站出來,在公域流量池里表達自我。
我的肉身已經離開北京了,但是北京的故事還跟著我。
全中國的媒體人都知道,夜幕降臨后,北京的媒體圈,最熱衷于攢局,第一場,第二場,第三場。
上海的媒體老師,永遠只愿意跟公關一對一見面,時間永遠是下午茶,4點之前,準時離開;廣東的媒體老師,習慣在辦公室見客戶,你的,我的,都可以,話題很直接,如何搞錢,三句話進入不了正題,就盡快結束;成都的氣氛原本與北京很像,大家都很愛耍,只可惜,人數湊不齊,不成氣候。
中國的媒體,之所以有江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有北京的局,上至六七十歲,下至二十出頭,每個年齡段,每天都在上演各種各樣的局,老頭們喝茅臺,吐槽著當代年輕人沒底線,小伙子們喝玻汾,痛罵著老頭們又當又立。
于是,有了團伙,有了兄弟,有了鏈路,有了謠言,有了緋聞,有了仇恨,有了傳承的故事。
所以,很多人在北京的時候,會說,北京的無效社交太多,但是離開之后,就會懷念這些無效社交。
但是,我最近聽北京的活躍分子們說,北京的媒體局,已經組不成了,原因是經費不足,沒人出錢。
更離奇的是,北京的很多夜總會媽咪竟然現在逢年過節,說要給你寄土特產,這你受得了嗎?混了十幾年,還第一次聽說這種事,由此可見,現在她們的生意有多難。
我的回復也很無奈,年紀大了,玩不動了,生意也不允許,利潤支撐不住。
曾經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北京媒體圈,已經淪落到如此悲涼的地步了嗎?要知道,前幾年,還有一大批媒體人,靠著幫企業攢局生存,這么快,模式就跑不下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是筵席散了,還是筵席的賓客換人了?
說幾個故事。
前幾天,一位行業內,大家眾所周知的,通過碼字實現財富自由的大佬問我,去不去看奧運會?我笑了笑,有人請你?還是準備自費?
嗯,法國簽證都辦了,等人請。
然后,我告訴他,你也許還不知道,如今媒體圈真正的頂流,早已經齊聚歐洲了,很多人從歐洲杯開始就被邀請去,然后一直到奧運會結束才回來,中間好幾個廠商做接力。
這些大 V 出行帶助手,坐公務艙,住五星級套房,吃米其林餐廳。
頂流早已經更替,行業依舊欣欣向榮,物是人非,筵席的主角已經換人。
于是我們只能勸自己,反正當年也都去過了,不計較,俱往矣,讓他們去吧。
現實就是這樣。
傳統媒體的人、關系網、方法論、產品甚至生意,溫水煮青蛙,走向衰敗,這幾年已經成了定局,我不認為會走向徹底消失,但是基本上會萎縮到只有頭部,才能養家糊口的地步。
何為頭部?公司的創始人、CEO、高管們,還會看,還會轉發,還會發在內部群里的媒體。
這些能引發高認知人群思考的深度內容產出者,能有多少?每個行業,大概不都會超過100個人。
一位大廠的公關中層,前年私下跟我過一句話,這句話會刺痛很多人,也一下子讓我清醒過來。
他說,預算充足的時候,大家都是老關系了,我可以雨露均沾,現在光景不好了,企業也不是冤大頭,不可能再為了你們那真實閱讀連100 都沒有的文章花上幾萬塊,只能把所剩無幾的錢,花到真實影響力上去了。你叫我去吃飯,我怎么去呢?口袋里沒米,索性不出門,原本還有情感維系的媒體江湖,已經被約稿這件事玩壞了,出一次門,后續麻煩太多。
這也是,我這兩年,很少主動再約公關吃飯的核心原因,我一再告誡自己,靠產品吃飯,不要靠刷臉吃飯,但是轉型的還是不成功,身上固有的毛病改不掉,我快四十歲了,我很擔心我還有沒有魄力,改變自我。
如果ToB、ToC兩頭都解決不了,這些人該怎么辦?我不知道,很多走著走著就散了,等再聽說的時候,竟然發現很多已經移民了,或者在別的行業大放異彩了,深藏不露的自媒體老師太多了。
有人覺得難的時候,就會有一批人覺得爽。
難是你自己的,媒體這塊蛋糕,其實,悄然間已經被做大了,甚至是歷史最高潮時期,對個體最公平的時期,幾千年以來,可能從未出現過,整個社會,這么多人站出來,在公域流量池里表達自我。
這不再是專業人士的行業,大爺大媽,有手機就能進來,人很擁擠,我們的專業,被更多人的專業,打敗了,擊碎了,流量被重新定義了。
后知后覺,蛋糕已經被別人吃了。
這就是互聯網發展帶來的一個必然結局,人人時代,去頭部化,去權威化,去說教化,去深度化,去思考化,去真相化。
但是,我們大部分人,還活在“媒體老師”,這四個字的美夢之中,誰還在乎你?
二十年前,如果一個小鎮青年,走出去,在京城,做個記者,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過年回家,村長鎮長甚至縣長都是要來拜碼頭的,無冕之王。
二十年后,我前段時間在一個村子里,偷聽兩個大媽聊天,她們在研究怎么發跳舞的視頻,一個教導另外一個,你要這樣拍才有流量,要加這個濾鏡,要加那個特效,我在想,如何定義她們?她們就是當下最流行的主理人嗎?
二十年時間,媒體從神壇跌下,每個縣都有幾個自己的頭部媒體。
這是一個超級個體的時代,我極度同意這個觀點,媒體就是當下最火的職業,張雪峰的判斷是絕對錯誤的,媒體本質上是今天中國年輕人競爭最激烈的行業,當年馬云可以說為淘寶為中國解決了多少就業,今天抖音、視頻號和快手也可以這么說,賺不賺得到錢,另說。
我們要坦然接受一個全民自媒體,卻又沒有新聞的時代。
我們一部分人,如果要堅持原本的自我價值觀,那就努力做到那頭部的100 個人,讓老板們愿意看你的文章,那下面手拿預算的人,自然會給口飯吃。
做不到,如果還要堅持做自媒體,那就老老實實擁抱大多數人的選擇,向流量低頭,忘掉之前的成功路徑,走出信息繭房。
首先,在講道理前,先承認自己是個動物性。
一個在廣州做嚴肅短視頻內容的同學,前幾天破產了,不干了,他說,我辛辛苦苦做腳本,產出思想,結果沒有別人找個帥哥美女,扭幾下來的快。
我們的大腦,早就被短視頻格式化了,前三秒抓不住,就會劃走,前三秒,你會思考什么?無非就是純視覺的沖擊,所以,現在很多嚴肅內容,如果做不到極致的文案,那么就老老實實找個頂級的妹子或者帥哥出鏡,畢竟這比文案要簡單一點。
任何內容,都要想辦法用一個外掛二次包裝一下,這個外掛必須可以調動人類動物性本能。
你不用否認你的大腦被格式化這件事,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自從有了短視頻,你看書的時間越來越少,你看電影的耐心越來越差,你對美女帥哥的長相身材要求都越來越高,甚至你對丑陋的要求都更高了,一般的丑,你都覺得沒意思,不配獲取你的流量。
其次,必須制造出足夠的沖突,必須有結論。
如果你沒有一個有趣的靈魂,沒有善于挖掘獨特視角的能力,我勸你,就別做自媒體了,或者你就去抄襲,反正短視頻行業,抄襲文案,是共識。
如今的自媒體,必須要能產出足夠的沖突,敘述一種焦慮,或者一種共鳴,噢,我的遭遇,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沒有對立的平靜敘事,基本無法獲取流量,小楊哥如果不歇斯底里地給你裝傻充愣,你會看嗎?賣貨的網紅們,都是活生生的案例。
為什么愛國和仇富,如今有這么大的流量池,就是滿足了沖突需求。
另外,就是非黑即白的給結論,就會更容易獲取流量,在傳統媒體時代,記者寫文章,“我”是基本不允許出現的字眼,記者只負責記錄,不負責評論和下定論,現在不行,內容創作者必須要給出結論,才能制造出 IP,你一個不能給結論的人,不配擁有 IP。
最后,流量在真相之上。
忘掉你自己的節奏,學會一個字,蹭。
每天簡單一點,去看看熱搜,去看看抖音熱榜,選題跟著走就行了,這種方法,平庸卻有效,大部分人都是這么干的,忘掉你那該死的調查新聞的記憶,不要總想著自己去搞個大新聞,忘了吧,忘了吧,真的,忘了吧,挺累的。
我去看了現在最火的十個短視頻財經博主的內容,他們基本上70% 的內容,都是蹭熱點,你只要蹭的時候,內容比他們好一點,超越的機會就還有。
不要以此為恥了,連機構都在這么干。
越來越多地方的融媒體,已經不播報正常新聞了,他們考核小編的邏輯,就是流量,于是各種網紅擺拍的段子,都會被地方新聞的融媒體,拿去當新聞誤導公眾。
拿著農夫山泉紅瓶蓋說是日本國企的博主們,會考慮這是一種什么行為嗎?他們只知道,在這個時候,這個行為,會帶來流量,而且會讓很多人同意他,只需要知道這件事就足夠了;司馬南痛批聯想的時候,那些蜂擁而上的人,跟后面司馬南被批,罵他的人,很多都是同一批人。
大家都只是流量的搬運工。
我們可能會發出這樣的疑問,這樣的世界真的好嗎?好與不好重要嗎?人類集體的文明進程,和一個人的一生,本質上不會有太多的區別,起起伏伏,所有的價值觀,對與錯,都是自己賦予自己的,這個過程本質是虛無的,沒有意義的,從開始到必然結束的。
存在即是合理,你可以停留在你喜歡的小確幸里,但是不妨礙大部分人去擁抱流量至上的世界。
在結束了一整天痛苦搬磚的日子后,晚上美美地躺在床上,去抖音小紅書上看看八塊腹肌,看看翹臀 C 罩杯,這不是一種幸福嗎?在子女遠走高飛后,憂傷的留守老大媽,花上三十塊錢,讓帥哥叫一聲阿姨好美,這有什么呢?
連兩個農村的廣場舞大媽,都在研究如何獲取更多流量的時代,我們不需要去思考真相,我們應該更多地去思考情緒,流量是跟著情緒走的,而不是真相。
其實,這種情況,早就存在,故事會,地攤出版物,民間低俗小調,現在只是換了一種形式,跑到了線上而已。
未來的世界,在認知層面,會形成一個又一個網格,沒有以前那種一統天下的超級網格了。
無數的中小型網格,一層又一層地疊加,摞起來, 一個人在不同緯度,可能同時屬于好幾個網格。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一個網格里的人,看另外一個網格的人,就是傻X,沒有任何好話,極端正在變成主流語境。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40歲前,找個地方,隱居,丟掉智能手機,過我自己的日子,寫我自己的小說,寫我自己的詩。
我注冊了一個新號,計劃兩周更新一篇,慢慢進入這個計劃,我已經厭倦了這個江湖,甚至這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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