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時每篇文章都是夸直男,今天也講一下他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方。
這個難以忍受的地方可能并不算缺點,或者說,根本就是他固有優(yōu)點的另一面:情緒穩(wěn)定。
主要是,他的情緒不是一般穩(wěn)定,是非常和極其穩(wěn)定,而對我這樣能隨時捕捉到細細密密的情緒觸角的人來說,他對待萬事萬物的波瀾不驚有時候就成為我眼里的一潭死水。
我總是在想:怎么就沒有反應(yīng)呢?
我極度感性,聽點歌、看點電影就容易淚流滿面,然后我滿富激情地跟他講,你知道這個東西動人的地方在哪里嗎,在這句歌詞,或者在男主和女主的這個設(shè)定,在他們分開又重逢的某某情節(jié)里,他永遠會面無表情:哦,你說得很對。
“不感人嗎?”“還好。”
“真的不感人嗎?”“導(dǎo)演就是要故意這么拍,就是要給你煽情呀。”
不是他有意要敷衍地回答——而是,他對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確實就是沒有表達欲。不僅沒有表達欲,就連體會也是淺嘗輒止,就像別人往他嘴里塞無聊的水果,他咽下去了也懶得去回想具體的味道。
但我又太能體會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體會得近乎身臨其境。沒有辦法跟他交流的我只能跑網(wǎng)上去看,我知道總有博主能有著跟我一樣澎湃的感受,雖然隔著遠遠的屏幕,但多少能得到一些“不只是我一個人感覺到”的慰藉。
就包括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耳機里在放Jack Antonoff的Don’t Take the Money,我驚嘆于它用豐富的合成器跟鼓點營造出的青春期那種潦倒又絢爛的失戀感,愛到不可自拔——但我都不打算把耳機遞給他,我知道他對此又無話可說。
這樣的事情其實一直存在于我們的關(guān)系中。我剛畢業(yè)沒多久那陣子,躺在出租屋床上焦慮于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我那時大概25歲,我恐慌于我懂得互聯(lián)網(wǎng)其實很難容忍25歲以上的網(wǎng)紅,我可以繼續(xù)寫,但我也怕總有一天大家厭倦我的陳詞濫調(diào)——我知道直男不太懂,但還是忍不住問他,你有年齡焦慮嗎?
“沒有啊。”他就這么簡單三個字,堵住了我所有的表達欲。
最讓我無奈的是,我相信他確確實實沒有年齡焦慮,這是個非常誠實的回答,一個完全接受自己讀書讀到快30歲還分文不賺的人能有多少年齡焦慮呢?
然后我也不想再聊。最后剩下我一個人在悶熱的長夜慢慢思考。
有一天我在網(wǎng)上看到一段話,說跟男人交流,總是有一堵隱形的墻,你使勁使勁地想要打破你們之間的隔閡,想辦法跨過那些鴻溝,你在尋找不同的路徑,你想你需要更善解人意,或者對方需要多做功課,因為你總以為是什么外力橫亙其中,后面偶然才發(fā)現(xiàn),這個墻永遠打不破,因為它根本天然就存在。
所以……在我們跟自己的愛人,能達到多少程度上的互相理解這件事上,我一直很悲觀。
或許也可以奔著自己的靈魂伴侶去找——你可以說,我就要找到那個人,我可以跟他無話不談,跟他對世界上大部分事物見解都一致,你們互相能從多重宇宙、時間穿越聊到尼斯湖水怪,從紅樓夢聊到《從21世紀安全撤離》,電影里都是這樣的,自己的另一半是自己靈魂的孿生兄弟,彼此能最大程度上受到同樣的光暈照耀,吹同一陣風(fēng),分享同樣的冷暖,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嫌隙,或者都不是沒有嫌隙了,那是兩個人的靈魂擺在一起都沒有縫隙,貼得死死的。
但咱們放到現(xiàn)實生活里來,要找這樣的人,或許又要試圖接受他其他的你接受不了的地方——比如我捫心自問,如果直男沒有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思維系統(tǒng)魯莽、片面、充滿了錯誤,我能不能忍受;如果他表達欲跟我一樣強盛,但經(jīng)常給我一些偏執(zhí)甚或愚蠢的發(fā)言,我能不能忍受;如果他是生活巨嬰,回到家把襪子甩向茶幾,把幾天沒洗的水杯丟在書桌上,我能不能忍受,我感覺答案應(yīng)該都是:我更不能。
這些,講靈魂伴侶的電影里都不會拍出來呀。
所以有些時候,我真的會選擇沉默——一個人沉入那個精神的樂園,去那里痛快地玩上一遭,就讓對方在門口靜靜等候。
在有些時候,我的確感覺自己仿佛獨身一人。
而且說實話,我總是覺得找不到——我不相信存在這么一個人,真的能完完全全共情到我靈魂的每一面,我覺得好哭的電影他哭得比我慘,我覺得牛x的歌和歌詞他會第一次聽就如獲至寶,而不是“這不就是一首普通的teen pop”,我跟他聊對未來的憧憬或者擔憂,他能聊到我比他更有困意,靈魂伴侶這種東西,我也曾經(jīng)遇到有人試圖假裝是,對我提出的想法一一拆解深入,滔滔不絕,我欣喜地以為“真的遇到了”——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們只是喜歡我的腿。
但這篇文章并不帶有責怪之心,恰恰相反,我寫到此處感覺到釋然。誠然,我們希望在親密關(guān)系里找到孤獨的開解,我們是稀奇古怪的拼圖,但就是夢想著有人的靈魂輪廓跟自己的恰巧貼合,我們夢想著,追逐著,又不斷地失落著,我們找不到。
但或許人生來就是孤獨的,靠別人(不管這個“別人”,是好的愛人、壞的愛人,好的親人、不好的親人),我們可以化解我們一部分的孤獨、不安跟恐懼,聊以慰藉,或許已經(jīng)足夠。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要從俗世去走到精神上純粹的境界,的確十足困難。
又或許,恰恰是好的愛人給了你大部分時間的穩(wěn)妥、幸福跟安定,你才能肆無忌憚地思考你跟他在精神喜好上是如此不同,雖然你矯情地覺得你們根本不算無話不談的那種伴侶,但他總是記得在人群中找到你,接你回家。???????
我年輕的時候總是向往無所畏懼的愛、愛我到骨子里的愛,那個人的眼神就像探照燈一樣把我靈魂的犄角旮旯都“掃射”得一清二楚,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始終未能如愿得到自己小時候在文學(xué)作品里看到的那種靈魂伴侶。
但還好。我一個人從那個精神的樂園里溜出來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還是有人在外面等我。
他都不理解,但他一直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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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美女與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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