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藍字
原創首發|藍字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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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開始有人反思:這一輪 AI 熱潮,可能正在成為人類史上最大一輪泡沫。
高盛全球宏觀研究部高級策略師Allison Nathan在最新的《Top of Mind》報告中分析認為,未來幾年,美股七巨頭們在 AI 上將花費萬億美元,但幾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可見的成果來證明,這些投入是值得的,AI只會使美國生產力增加0.5%,GDP僅增加0.9%。
“過度開發世界沒有用處或尚未準備好的東西,通常會導致糟糕的結果。”高盛全球股票研究主管Jim Covello也表示,鑒于該領域的炒作和錯失恐懼癥,大型科技公司別無選擇,只能參與AI軍備競賽,繼續大規模投入。
炒作技術周期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先例比比皆是:增強現實、虛擬現實、元宇宙、區塊鏈......歸根結底,沒有缺乏產業化的實際案例,AI 的故事雖然足夠偉大,終究需要面臨靈魂拷問:這對人類的福祉有何增益?
“技術創新對生活的影響是巨大的,但這并不是自動發生的。它取決于我們發明的技術類型以及我們如何使用它們?!薄稒嗔εc進步》的作者、麻省理工學院教授Daron Acemoglu也朝著 AI 樂天派潑了一盆冷水。
即便是 OpenAI,也沒能預料到自己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里點燃世界。2022年11月中旬,OpenAI準備發布ChatGPT,內部對此的期望值很低,視之為“低調的研究預覽”。
時任OpenAI首席科學家薩茨克維爾自承當時的心態是:“你問它一個事實性的問題,它會給你一個錯誤的答案。我以為它會很平淡無奇,估計人們會說,你為什么要做這個?這太無聊了!”
ChatGPT上線時,OpenAI內部有人預測首周會有10萬用戶。而事實是上線五天內,其用戶數突破100萬。上線兩個月后,用戶數突破1億。自此之后,AI技術的飛躍速度幾乎以周計。OpenAI也一躍成為AI賽道上最有權勢的公司。
但圖靈獎得主楊立昆曾評價,就底層技術而言,ChatGPT并沒有突破性創新。顯然,ChatGPT廣受歡迎的關鍵不完全是技術。
如果不是OpenAI大膽地將不完美的GPT模型封裝在易使用的界面中并免費開放,讓全球用戶首次直面AI大模型產品,技術更新速度大概率還會像之前那樣,保持快則半年、緩則兩三年的節奏。
OpenAI為什么賭對了?這一輪 AI 浪潮又正在面臨怎樣的挑戰?歷史已經劇透過答案。
沒有產業化的技術,等于沒有用的技術
2020年5月,OpenAI推出了GPT-3,具備了翻譯、問答和文本填空的能力,超過了此前所有基于自然語言開發的大模型產品。但它也有明顯缺陷:會在回答中暴露低級錯誤、會給出對人產生嚴重冒犯的句子。
但是,OpenAI一改之前只顧研究的態度,提供了可調用的開放接口(API),供學術機構、商業公司和個人申請。有人開發了自動設計網頁的工具,有人開發了更高效的文本搜索工具,有人開發了構建故事中虛擬角色的工具。
按照OpenAI的一貫思路,GPT-3的下一代產品是GPT-4,GPT-3的使命在發完論文后就完成了。但OpenAI創始人阿爾特曼在應用中敏銳地捕捉到了AIGC產業即將爆發的信號。OpenAI內部對GPT-3“對齊”之后,向全球用戶發布了過渡產品GPT-3.5——ChatGPT——從此占據生成式AI頂端生態位。
業內自始至終都清楚,技術上真正開創性的是GPT-3——前所未有的參數量、自監督學習——以至于創造出“GPT-3時刻”來形容這種震撼。但對OpenAI來說,ChatGPT的意義卻不言自明。僅僅是這樣一個不完美的產品,也足以開啟 AI 時代的軍備競賽。
至少從目前的操盤路徑看,阿爾特曼不僅懂產品,更是懂歷史的人。OpenAI沒有等待 GPT 變得足夠無懈可擊,而是讓產品先走一步——賦能微軟推出 Copilot、聯姻蘋果植入 siri、上線AI 搜索引擎SearchGPT,讓大眾盡可能用上自家產品。
從當代科技史來看,在西方及日韓多次復現的技術飛躍,證明有效的現代科研離不開大眾商業體系的驅動。沒有來自億萬個人用戶和千百企業用戶的市場反饋,再先進的科技體都難以為續,會像蘇聯一樣面臨技術力能夠運人上天,但做不出復印機和隨身聽的經典難題。
二戰結束后,蘇聯發揮了勇點黑科技樹的熱情,無線電射頻感應、托克馬克聚變反應堆、地效飛行器,都是超越時代平均水準的首創成就。
|全世界首個不附帶電源的微型無線電射頻感應裝置,用于室內竊聽。是當代門禁卡、公交卡等產品的技術鼻祖
蘇聯搞科研更多地為宏大的目標服務,將成果轉化成服務消費者的產品并不是優先考慮。同時代的美國企業,開發出閥門自動技術,先用在草坪修剪機和摩托車上,日本企業微電子器件技術進步一日千里,但先用來做游戲機和手持計算器。
蘇聯科研工作者逐漸發現,開發“庸俗”商業產品的西方同行們,技術革新速度常是自己的三倍,只為宏大敘事服務的科技進展越發落伍。本國青年聽上國產隨身聽的時間,比日本同齡人遲了6年,直到1991年,復印機還是必須鎖在各單位保險柜里的金貴進口貨。
這是宏大歷史回答了科學與商業、技術與產品之間的強相關性。就算只看當下的個人命運,也會有同樣的答案。
如果單純用唯技術至上論者的視角看當下的科技巨子們,從以下描述,猜猜看是在說誰:
“核物理專家的外孫、在普林斯頓學物理的本科生,做題做不過斯里蘭卡裔同學,就自暴自棄不想做物理學家。找到了金融大廠工作不好好做,下海開網上書店,中年禿頂?!?/p>
“上哈佛學計算機的本科生,不好好念書,整日游手滋事,做個小頁面讓全校人給全校女同學長相打分打到輟學,之后開個網站主業是賣廣告。”
“家里人上飯館做服務員打工供他讀書,結果在斯坦福讀完電子工程碩士,進大廠干到30歲就放棄研發設計工作,自己創業做電子游戲外設。一把年紀只能穿皮夾克。”
“計算機專業高材生畢業,原本可以走技術專家路線,卻總想著創業搞事,競標失敗后決定自掏腰包開發聊天軟件,快三十歲的人還要冒充女網友陪用戶聊天,因服務器太貴幾乎倒閉。”
這是貝佐斯、扎克伯格、黃仁勛和馬化騰的經歷,他們選擇的事業是讓人更買書方便、有更多朋友,體驗更好的畫質,享受線上聊天。但就是這些“小事”,讓自工業革命以來的消費方式、人際關系被徹底重構。設若他們全都選擇“科學家”之路,恐怕人類世界也不過新增了幾個教授,而眼下的科技版圖并不會更出色。
正因阿爾特曼對ChatGPT發布時機的選擇、對AI產業化的判斷、對學術道路的反叛,才使得AI 這個原本讓人調侃“有多少人工就有多少智能”的行業,重新回到了大眾視野。
盡管圍繞阿爾特曼的反對聲愈發喧囂,認為他并沒有讓 OpenAI 更進一步發掘產業價值,而是耽溺于與政要名流社交、四處演講分享人生經驗,但我們不得不承認,是這個精于公關傳播的“商人”,而不是英國的 Deepmind 或其他,讓美國無數聰明的大腦利出一孔,又一次站到了 AI 時代的風口浪尖。
蘇聯的渾水,谷歌照樣要蹚一遍
既然說到了 Deepmind,那個憑借 Alphago震驚世界的初代 AI 辣子雞,那就不得不提到,十年前就收購了 Deepmind、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拿著一手王炸卻打得稀巴爛的谷歌。
論科研成就,恐怕人類歷史上沒有什么實驗室能和貝爾實驗室相提并論:第一臺傳真機、按鍵電話、蜂窩電話、通信衛星、高速無線數據系統、太陽能電池、數字信號處理器、光纖......作為企業創立的獨立科研實體,巔峰期的貝爾實驗室兼顧了基礎研發、應用研究、產品開發,加速了眾多科學技術的實用普及和普惠。
貝爾實驗室的傳奇故事,讓后來的巨頭們紛紛效仿,比如谷歌的 X 實驗室,可惜,后者只學到了一半。
“X實驗室”源自2010年的“谷歌X”項目,兩位創始人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希望公司內部專門有人去探索富具科幻氣息、有朝一日會急劇改變世界的科技。其官網和招聘頁面上,反復強調“要十倍改變世界,而非十分之一改善世界”。
這些格言與信條表達的是:一只做大項目、大技術,蚊子腿上劈肉的小錢不掙;二,只做一鳴驚人的劇變性技術,平凡的科技改進不做。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上述理念實踐的結果是,“X實驗室”孵化出的科創項目,很多是起始時技術快人一步,但落地時與同行持平甚至不如。
2010年,谷歌啟動無人駕駛研發項目,十幾年過去,“X實驗室”孵化出的Waymo在商業化道路上連連受挫、多次裁員,連傳統車企都在搶無人出租車市場。
2011年,“X實驗室”啟動高空氣球互聯網項目。結果在2021年,此項目孵化出的子公司Loon難以為續,被Alphabet裁撤,輸給了馬斯克家后來居上的同類項目“星鏈”。
2012年,“X實驗室”啟動送貨無人機項目,孵化出的無人機公司Wing直至現在還在測試產品,進展泯然于從亞馬遜到美團的各路同類項目。
|利用平流層漂浮的氣球提供互聯網服務的Loon項目
這些項目在初起時的確富具科幻感,但總想先技術開發完美、再一鳴驚人地商業化鋪開的結果,往往最后涼掉。當然,從“X實驗室”的視角來看,快速迭代更新那是賣貨部門屈就于消費者,要十倍改變世界的科學家得追求第一性的完美,商業化那可不是第一性。
“X實驗室”還向來以內部風氣放誕聞名。
“X實驗室”主管埃斯特羅·泰勒的公司內職務名很長時間內不是子公司CEO,是“登月隊長”。這位自詡為“谷歌甘道夫”的白須白馬褂奇人,日常踩溜冰鞋穿行于辦公室間開會,并稱此舉是因為公司辦公樓太大,“平常走著去開會要遲到四分鐘,踩溜冰鞋就只會遲到兩分鐘啦?!?/p>
上行下效,下屬的部門職位名稱也被取成玩笑話。“外聯負責人”被稱為“制造廠摸脈者”(Factory Whisperer),“經理”被稱為“點火人”(Firestarter)。
從各種報道中透露的細節,能看出“X實驗室”不像當代貝爾實驗室,更像古代的清客玄談館:
大多數項目的公司內部討論,長期停留在相互駁詰與天馬行空的頭腦風暴階段,公司成員更樂于在此階段挑刺把彼此的項目點子斃掉,用埃斯特羅·泰勒自己的話說,這總比改進許久才失敗要好得多。
至于是否掙錢,長期不在“X實驗室”內部人員的考量中,Alphabet營收休戚并不切身相關,從泰勒到普通員工,一群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谷歌婆羅門相互打氣:畢竟佩奇和布林老板承諾過,“X實驗室”不用擔心盈利壓力,只管專心開腦洞搞黑科技。
這些說法大都是事實。2015年谷歌重組時,佩奇說過新公司部門命名都含雙關意:Alphabet暗指“大賭注”(Alpha-bet),“其他投資”明示“散押注”(other bets)。掙著錢當然很好,掙不著無傷大雅。佩奇還說過自己的偶像是尼古拉·特斯拉這位沒靠發明掙到應有報酬的傳奇科學家。
布林對“X實驗室”更偏愛。即使在2019年退出Alphabet公司日常管理事務賦閑后,布林穿著瑜伽褲視察項目的身影,仍不時出現在“X實驗室”的加州山景城總部大樓里。
公司內的支持者稱他為“X實驗室的守護天使”,反對者稱“X實驗室成了布林的游樂園”。
在銀根緊縮、講究財政紀律的時代,這么玩就不是佳話,而會被整肅了。
“X實驗室”內部員工現在有言:“以前的項目是要搞定登月難度(Moonshot)的點子,現在的項目是搞定露絲·布拉特難度(Ruth-shot)的點子?!?Alphabet和谷歌的兼任CFO露絲·布拉特,在行內向來以注重財務開支紀律聞名,開腦洞的項目要過她那一關,很不容易。
生存壓力所至,“X實驗室”員工也顧不上科幻格調與“十倍改變世界”的宏愿。其內部笑話稱:“以前要過項目,項目里必須得有能飛起來的玩意,或者機器人;現在要過項目,現實世界里薅個難題,然后必須在其上點綴AI解決方案,就成了?!?/p>
科研不考慮產業化,就像鬧革命沒有槍桿子,唯有仰人鼻息。2024年1月底,“X實驗室”還是迎來部門大裁員、結構和財務被Alphabet總司狠手整頓:去找外部融資來重組部門。
由此可見,在拎清科研和產業化這件事情上,并非是社會制度不同才會迷失,只要條件允許,這個星球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家企業,都可能會被“科技改變世界”的概念沖昏頭腦,舉國體制和自由放任都可以殊途同歸。與其說是高尚情操驅動,倒不如說是勝負欲導致的 FOMO (Fear of Missing Out)心態在作祟——不管怎樣,我們就是要比美國人先到太空,我們就是要訓練出最強的參數,我們就是要做十倍改變世界的idea,你問我如何轉化成生產力?太庸俗了,后面再說!
學者張笑宇在《產業與文明》一書里認為,今天人們很容易陷入兩個誤區:
第一個誤區,是基于“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推導出“給科學家最好的待遇,讓他們不斷去研究”,一切就迎刃而解。但這個問題在于,科學理論本身并不是根本,運用科學理論造出來的產品才是根本。
第二個誤區,是認為技術既然有尷尬期,那就要去呵護它,讓創新技術企業渡過尷尬期。而現實情況是,引發技術革命的,不僅僅是孤立的單一技術,而是由一系列技術組成的技術路徑。路徑不僅是由研發決定的,更多是產品形態和市場需求決定的。
那么,中國人能從中學到什么?
說起來可能你不信,中國恰恰是這方面做得最好的。
甚至說得再極端一些,我們能夠從上述案例中得到的教訓就是——堅持做自己。
且不論是天賦自覺還是誤打誤撞,過慣了苦日子的中國人,都是把產業化、產品化放在第一位,管你什么技術,能被產品和客戶所接受的才是好技術。尤其是近三十年來的互聯網行業:
最先開發出在線聊天應用的是以色列的 ICQ,但是最先讓這類應用達到一億在線的是QICQ(即QQ)。千禧年前后的中國網民,常常只能在網吧下載后開聊,初版 QQ 為此將文件體積控制到了極致:
220kb。
|1999年2月發布的QQ第一版產品,只有220Kb
這意味著你現在隨手給手機截屏的體積都大過它——請注意,這是基于實際需求而開發了技術,而不是因為 QQ 原本就有這項技術。馬化騰和他的團隊又洞察到,聊天記錄如果只存放在本地,從網吧出來后一切就清零了,為此 QQ 又開創了聊天記錄云端存儲的新功能。
類似基于實際需求現學現賣的故事,數不勝數,《騰訊傳》里就記載,早年QQ 通信協議存在安全問題,馬化騰命令程序員黃業均開發加密軟件。兩個多星期過去了,馬化騰想看看程序寫到哪個階段了,于是跑去找黃業均。黃業均正好出去打球了,不在座位上,桌子上倒扣著一本名叫《加密原理》的書籍。馬化騰拿起書,翻過來一看,不禁大驚失色——黃業均正在讀第一章第一節,標題是“什么是加密”。
但就是這樣一個邊學邊干的“草臺班子”,靠著“小步快跑、快速迭代”的產品理念,一步步成長為中國最大的互聯網服務平臺,當初被黃業均雷倒的馬化騰也不會想到,有一朝日騰訊居然還會發展出安全業務,甚至攻破了特斯拉汽車的安全漏洞,讓馬斯克親筆寫信致謝。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騰訊得以通過看似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QQ 秀、QQ 會員解決了收入問題,在和 MSN 的競爭中取得勝利,才有了更多余地去孵化新的業務、探索新的技術。盡管沒有X實驗室這種聽上去讓人向往的面子工程,但騰訊通過產品驅動的邏輯,讓技術得以走出教科書和實驗室,在市場中獲得生命力。
最典型的案例,便是人們每天都要用到的QR二維碼,一個30年前由日本工程師原昌宏發明的技術,吃灰了十幾年后,在2011年被微信“掃一掃加好友”的功能徹底激活,成為移動互聯網時代打通線上線下場景的絕佳入口,甚至還出現了“碼上經濟”的新名詞。
這樣的故事,當然不如硅谷爆炸式創新來得性感,但卻也是作為后發者的中國公司,最合適的追趕路徑:既然資源和技術不如老牌外企,為什么要拿短板來對拼?中國市場如此完整龐大,先通過市場完成產品驗證,在這個過程中打磨出殺手锏功能,再不斷補齊技術短板,如此田忌賽馬,最終也能夠達到同樣的成就,甚至青出于藍,馬斯克還反倒想要抄一個微信,收購完 X 之后,新添的不少功能明顯就是照著微信學過去的。
如果說QQ 和微信的案例過于古早,我們不妨回溯一下國產新勢力造車,是如何一步步將傳統豪強打得丟盔棄甲。
互聯網出身的李想,第一款車原本打算做SEV,即類似于五菱mini EV的老頭樂車型,但在燒掉數億元的研發資金后毅然放棄,而是基于豐田的漢蘭達平臺逆向研發了理想one,這臺車起初在網友眼中毫無技術含量可言,甚至使用了公認“落后”的技術——增程器發電,但由于混動路線很好地緩解了電車焦慮,車內配置又切中了市場痛點,這款百公里8個油的電車,一鳴驚人賣了20萬輛,理想汽車不僅活了下來,還有了足夠的資金去布局未來。
第二款車理想L9同樣大膽地選擇和國內空氣懸架廠商合作——無他,因為國外供應商不相信50萬的國產車可以有月銷1萬的需求,后來的故事大家都清楚,L9、L8等車型依靠冰箱彩電大沙發的賣點出圈,還把國產空懸供應商送上了全球出貨量第一、第三。這下輪到掌握核心科技的老牌外企緊張了,因為他們也意識到,一旦產業化的正循環跑起來,規模效應把成本降下來,中國的空懸供應商在技術方面迎頭趕上只是時間問題。
而作為反面教材,近年來在中國市場節節敗退的豐田,在氫能源車上點了30 年科技樹,到頭來卻沒有人奉陪,這家指望著技術專利卡脖子的車圈巨無霸沒想到,如果沒有形成正循環的產業發展,任憑技術吹破天,也只能停留在島內的小眾市場。相比之下,馬斯克早在2014年就發布了《我們所有的專利屬于你》(All Our Patent Are Belong To You),宣布特斯拉將開放所有技術專利。因為鋼鐵俠知道,光靠一家車企搞研發攢技術,終究無法讓電車突破油車的圍追堵截。只有更多車企加入進來,讓產品帶動市場,倒逼技術進步,吸引國家投入基建配套,整個行業才有希望。
但我們的社會認可騰訊、理想這些企業嗎?分層次,也分場景。人們更愿意去看到它們宣傳拿到了多少專利、投入了多少研發,而往往忽視它們在產品層面的創新,“沒什么技術含量”,是網絡上對這類企業常見的點評,結論是“換成別人也能做”。
就像你下意識會覺得,手機里的微信支付生來就應該長這樣,掃個二維碼、輸一下六位密碼就行。但事實上在微信支付出現之前,沒有支付軟件膽敢讓用戶只輸六位密碼,以及整個流程砍到只有三步。這背后采用了什么技術去解決風險擔保和安全問題?無人在乎。讓14 億人直接跳過支票和信用卡、快進至移動支付乃至于生物識別支付時代,這樣的成就依然逃不掉一個悖論——越是可以快速普及應用的技術,在公眾眼中就越是平平無奇。350km/h的高鐵坐慣了,換成 250km/h 的動車,國人都會覺得難以忍受。如果你對比微眾銀行,去試用日本或者中國香港的金融類App,你就會對這個悖論有更深刻的認識。
另一方面,國產新勢力頂著“沒技術”、“偷技術”的罵名撐過了發育期,但依然還是會有技術原教旨主義者認為這是耍小聰明、會搞營銷。在許多人心目中,基礎科研>技術應用>產品開發,這是不爭的事實,但了解了科技圈過去和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我們可能需要重新審度,是否我們對另一條道路(其實更適用于后發追趕者)太過于苛刻?
產品優先還是技術優先,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兩極對立,就像貝爾實驗室可以兼顧科研和轉化,騰訊、華為內部的實驗室,也都在建設之初就鼓勵或要求擁抱一線產品。今天,比起大洋彼岸,我們在資金、算力、技術上,依然存在顯著的差距,更不用說投資者依然在用真金白銀追捧美股七巨頭,使得后者擁有近乎無限的資源去追捧尚未驗證的技術。這種屬于技術原教旨主義的浪漫,過去也俘獲過中國企業的心智,達摩院的興衰就是最好的例子。
針尖對麥芒地囤卡、刷榜、拼參數,無疑正中美國下懷——這是硅谷所擅長的游戲,規則和解釋權可以自定義,而他們已經搶跑了 100 米?;氐奖菊鹿澋拈_頭,或許對于中國公司而言,最好的解法依然是做自己,實事求是地挖掘用戶需求、用產品真正為用戶創造價值,最終帶動自身技術的迭代升級。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得到老鼠的才是好貓。老人家的這句話,在泡沫漸長的AI大躍進時代,仍未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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